四阿哥高兴抱起黛玉转圈,喜道:“我有孩子了,我要当阿玛了。”
雪雁惊得在一边跺脚:“主子,快把福晋放下来,禁不得。”
四阿哥这才小心翼翼的将黛玉放下,一连声的吩咐家人准备各色滋补之物,忽闻鼻间芳香浓郁,奇道:“什么花开了,这么香?”
紫鹃指着四季园里的百花笑道:“想是知道福晋有喜了,这园里的百花赶在冬天的时候竟开放了,你道奇不奇?”
四阿哥见百花顶雪而绽,果然是一大奇观,更加欢喜,将府里的人均打了赏钱,又特地做了新衣服为小皇子纳福。
这才吩咐完,李德全后脚已经赶了过来:“皇上有旨,赐四福晋百子千孙锦锻一百匹,玉如意两柄,金锁两枚,赤金点翠步摇两枚,愿福晋为皇家绵延子孙,多福多寿。”
黛玉等人忙跪谢了赏赐,百花在冬天盛开的消息传到宫里,康熙更是喜悦,便要来赏花。他老人家这一时兴起,闹得王府里人翻马仰,待那宫嫔们前呼后拥的进来,四季园已经拆了互相间隔的篱笆,形成一片开阔的视野,供众人赏玩。
康熙看到园中有自己种的瓜果之物,兴致更高:“能亲手种地,体验耕种之苦,果然领悟了‘民以食为天,食以农为先’的道理,朕每年春天都要在先农坛祭祀先农诸神,还亲自指导种植御田,又常向朝中官员强调,就是希望为官者务必重视农耕。立国之本呀!这次复立了太子,希望胤礽也能像你一样一心为民,就是百姓的福气了。”
黛玉又亲自作了南瓜糕,奉上雨前碧螺春茶,康熙一边吃茶,一边赏景,满意地说:“人都说皇家无亲情。朕去不以为然,今日却能吃到儿子种得瓜果,儿媳妇制得点心,享受平常人家的天伦之乐,已经十分喜悦。明年这个时候,朕已得孙,儿孙绕膝,人生至此无憾事也。”
众人察颜观色,知道虽然胤礽复立为太子,但康熙对老四及其福晋及其宠爱,实际上还是四阿哥占得上风。
康熙一行人吃喝游玩,直到天黑时分方离去。四阿哥恐黛玉操劳失神,忙命她躺在床上静养着,又拿了一个玫瑰芍药花瓣装的新荷色夹纱弹花枕头放在她腰下垫着,命人热了滚烫的**来。
黛玉接过碗道:“这才一个月,还不显山露水呢,哪里就这么娇弱了?”
四阿哥疼爱的说:“我喜欢照顾你和孩子。”
因这房间里通了地龙,温暖若春,赤金镂花大鼎里焚着百和香,幽幽不绝如缕,静静散入暖阁深处。百和香以沉水香、丁子香等二十余味香料末之,洒酒软之,白蜜和之而制成,专供冬月使用。细细嗅来,有醉人的暖香。再加上地炕暖炉的热气一烘,越发使阁中暖洋清香如置身三春的四季园花海之中。
黛玉因嫌躁热,便脱了雪光绸的春喜上眉梢旗装,披着一件厚厚的软狐毛披风,四阿哥替她剥着松子,两人一边闲话一边赏雪,其乐融融。
第二天一起床,只见满天砸地如铺了一层玉屑一般,白茫茫的一片,黛玉素来畏冷,因此也不外出,只隔着玻璃窗拿了一本《七绝》随意的翻着。
紫鹃最是忠心,她早早地披了厚衣服准备外出,要寻整整一百家身体康健的孩子穿过的衣服。给将来的小皇子做一件‘百家衣’。”
黛玉道:“还早着呢,再则我怎么没听过有这种说法,天这么冷,赶紧回来。”
紫鹃却执意要去,道:“主子没有听过‘穿了百家衣,能活七十七。’吗?左右闲着无事,我去去就回。”
黛玉看着紫鹃走出的身影,心中充满了感激,不料紫鹃刚走出一会,片刻神色匆匆的走回道:“主子,你可知我在门外遇见了谁?”
黛玉忙道:“谁?”
“妙玉师父。”
原来妙玉自从贾府出走后,便戴着观音兜遮住脸面,四处化缘为生。这一日,只见眼前飞雪渺茫。妙玉裹紧了身上的缁衣,从角门的避风处站起来。堪堪行了一日,腹中早已感到饥饿。只是只站在这里是无益的,还需忍耻化缘。
那陈也俊音讯茫茫,不知到了何处,自己一个孤身弱女,无处栖身,飞雪茫茫,仍要流浪,不觉内心酸涩不已。这条街人烟稀少,又兼得风雪扑面,只怕是无处化斋。
妙玉冷漠清瘦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不安悸动。她再次裹紧了缁衣,往街口走去。抬头望望这天地间唯有自己一人独行,确信自己是这渺茫世间孑身行走,飘零的一个人。所以连悲伤自怜的心情也全部失却。因为没有时间和心境。
正行着,忽闻一府人家院中有细细的音乐声传来,妙玉驻足倾听,只听得几句,便觉得词句精妙无比,一时失了神。
“将那三春看破,桃红柳绿待如何?把这韶华打灭,觅那清淡天和。说什么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到头来,谁见把秋捱过?则看那,白杨村里人呜咽,青枫林下鬼吟哦。更兼着,连天衰草遮坟墓,这的是,昨贫今富人劳碌,春荣秋谢花折磨。似这般,生关死劫谁能躲?闻说道,西方宝树唤婆娑,上结着长生果。”
听此一曲,不觉心神顿悟,犹如神佛护身,加快脚步向前行去。
唯见一户人家高墙大院,朱门紧闭,上书“雍亲王府”四字,脚步一停。这原是黛玉的住处,若是平日,自然要来登门拜访,但如今自己落魄至此,有何面目再见?更何况黛玉富贵显华,自己出家清修,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因此便欲转身离开。
不料紫鹃恰开了门要外出,看到这人身段如此熟悉,便着意打量了两眼,妙玉转身要走时,紫鹃出声唤道:“可是妙玉师父!”
妙玉答道:“不是。”答完后自觉好笑,失声笑了出来。
紫鹃认得她的声音,便强要留她,自己赶紧回来禀报了黛玉。
待黛玉披关大红狐狸面的羽段出来时,唯见妙玉一身素青的单薄衣衫,更显得长挑身材,楚楚可怜,不觉落下泪来,上前紧紧的搭着妙玉的手道:“好姐姐,如何不肯见我?”
妙玉看眼前之人雍荣华贵,飘逸出尘,堪配雍亲王妃这个称号,只是眼中的关切之情末变。
她一脸漠然地说:“出家人,四大皆空,六亲不认,俗世情缘已断,不敢打扰王妃。”
黛玉一阵心酸,诚恳地说:“姐姐,你我好容易见面,何必说这些生份的话?就是姐姐不认我,玉儿仍当你是这世上的亲姐姐一样看待,快进屋,外边冷。”
妙玉知黛玉与世俗之人不同,颜色稍缓,进待屋来,喝了暧水,黛玉又命人备了素菜,自己坐在一边相陪,和妙玉说话以解她不适之感。
妙玉方觉身子渐渐温暖,心门也慢慢的打开,缓缓地说了自己在贾府的遭遇,黛玉不觉心伤,没想到舅母依旧禀性难改,怪道四阿哥不让她和贾家亲近,原是怕这些人带累了她。
黛玉道:“姐姐若不嫌弃,就暂住于王府如何?四哥毕竟在朝为官,寻起人来也方便,必会尽快寻到陈公子的下落。”
妙玉想了一想,自己孤身在外,确有不便,若执意推辞,凭一已之力,终难寻到,便点头应承了。
又闻黛玉有喜,便褪下自己手腕上带着一串翠玉佛头的念珠送给她权当贺礼。黛玉知道这已是妙玉随身所带最贵珍之物,妙玉口中犹道太简薄之类。
妙玉在四季园里另收拾了房子住下,四阿哥替她打听了,竟无人听陈也俊这个名字,后来幸尔妙玉擅丹青,画了副画,才寻到此人。原来他偷跑出家,怕父母发现,便更名陈俊,已经中了进士,正准备分到河南去上任。
得知妙玉下落,又惊又喜,赶着来相见。原以来两人久别重逢应该喜极而泣,相拥难舍难离。不料世事沧桑变化,两个一别五年末见,竟是相见情更怯,遥遥相望不敢上前相认。
黛玉招手命人出来,只留两人在屋里说些体已话,哪时过不了多久,妙玉竟美目含泪,苍白着脸走了出来,陈也俊在身后苦苦哀求,她只是不理。
紫鹃等人都觉得奇怪,黛玉心思灵敏,微微一想知道了关键所在,上前拉着妙玉的手道:“姐姐常盼见陈公子一面,为何今天见了反而徒增伤怀,不肯接近?”
妙玉垂首道:“你瞧我吃得是素斋,穿得是缁衣,敲得是木鱼,念得是佛念。哪里与世俗之人相同?更何况我当时出家时曾发誓不背离佛门,如今若跟他而去,岂不自食其言,要受到佛祖惩罚的。”
黛玉道:“你虽身入空门,不过是避难躲难罢了,况且带发修行,并非真正佛门中人,那少林寺的俗家弟子还能娶妻生子,怎么你就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