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也俊双手朝黛玉拜了几拜,一扫来时郁闷的心情,昂起头,精神抖索的向远处行去。
雪雁紫鹃得知结果后都为妙玉高兴,黛玉心中叹道,你能为这爱脱离父母束缚,但四哥他能吗?毕竟,他的父母非普通之人!
三人信步来到枫院,只见几棵羽扇枫叶凝聚成一抹酒醉似的浓重的红,几枚红叶随风飘落,落在黛玉素锦的长袍上,更是明艳如脂。
黛玉抬头,唯高远如璧的蓝天上挂着淡淡的流云,她深吸了一口这深秋的薄凉空气,拈了一枚枫叶凝望,不知道四季园里,他为自己种下的枫叶红了没有?他说来拜见,为何三日了,却没有来!
黛玉回到家中,自是把苏州的精细点心吃了一遍,各地的美景逛了一遭,紫鹃何曾出过远门,只喜得奔前忙后,比黛玉更高兴三分。
忽一日,如海病情加重,黛玉心忧父病,便在家奉汤端茶服侍,如海吃了常用的紫金丹,病情略稳,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便强撑着坐起来笑道:“玉儿,为父多希望能一直活着照顾你,只怕身体是不行了,而且你娘也在地下等我四年了,她一定很寂寞……”
黛玉听了泪如雨下,只劝父亲好生保养,万不可说这不吉利的话。
父女深叙了一些话,已是三更时分,如海披衣起身道:“玉儿,让为父试试你的身手!”
黛玉颦眉劝道:“爹爹,您从小就让我习武,将我扮成男儿教养,玉儿问你为什么,你总说是为了强身健体,现在玉儿身体十分康健,还提这做什么?爹爹身体不好,就改日再看吧!”
如海不理,穿了一套紧身箭袖的窄服,取下挂在墙上的明月剑,呛啷一声拔出,明月如水,映得剑身透亮,晃着如水银般明晃晃的光芒。
黛玉见父意已决,只得和如海来到后院,如海虽然有病,却是动作利索,留神查看了四周无人,这才关好院门,和黛玉相对而立。
“玉儿,此次外出可有人知晓你会功夫?”林如海郑重地问道。
黛玉忙道:“父亲自小就叮嘱玉儿此事,玉儿万事小心,并不曾显露功夫!”
如海摸着美须道:“这就好!除非遇到重大险情,否则轻易不要显露自己的功夫,知道吗?”
黛玉猛然想起途中之事迟疑道:“只有三次遇险,一次是去京城的路上,不过是为了救人,并没有显露功夫;另一次是元宵赏灯三妹妹受困,我方要出手却被十四阿哥出面挡了,也没动作;最后一次却是最近了,四阿哥……送我回苏州,途中遇险,我悄悄的出手,别人应该没有看到!”
林如海越听眉头越皱,情不自禁地问道:“怎么去一趟京城和阿哥们有这么多纠缠,这可不好!”
黛玉心中一跳,忙敛神回道:“只是偶然见过几面,不曾有什么过多的接触。”
如海认真地说:“玉儿,皇家子弟心机深沉,非你能招惹得起的,以后万万不可和这些人打交道,更不可有过密来往。”
黛玉张了张嘴,一颗心却沉了下来,最终点点头,默默应承。
“玉儿,看招!”如海突然抽剑,剑走偏锋,凌厉的向黛玉刺来,黛玉正在分神,几乎不曾被刺中,百忙中足尖点着梅花的枝柯跃上梅枝之巅,白衣飘飘,如月光下的仙子,在梅枝上轻轻晃动。
月色铺陈如雪,透过梅影投下一个个圆如白银的斑点,凉风吹来,夹杂着枫香扑鼻,闻之如醉。如海一身劲服,和女儿过招。
“玉儿,要集中精神,高手对决,瞬间便可致命,方才你的走神,若不是为父手上留情,只怕要有所损伤了!”
黛玉折梅枝为剑,轻盈的落下,白衣如梨花初开,挽起一个剑花娇叱道:“爹爹小心!”
如海一个旱地拔葱,身子平平的飞起,头也不回,反手握剑,银光一闪向黛玉刺去。黛玉身如柔柳,轻盈的将身子向后仰去,脚尖顺势去踢如海的手腕。
两人对打片刻,终是黛玉身手灵敏,一个回身,梅枝稳稳的对准如海的胸前,轻盈的笑:“爹爹输了!”
如海虚弱的微笑:“玉儿果然进益了!”
黛玉忙去扶着父亲嗔道:“爹爹你要玉儿的功夫,何苦把自己上阵,看累得一头的汗!”
如海只是微笑不语,摸出一个玄铁黑牌递给黛玉道:“这个东西,玉儿要收好,将来大有用途!”
黛玉瞧着这牌子通体乌黑,周边绣着江牙海水图腾,中间以篆体刻着一个‘令’字,毫无出奇之出,不觉心生疑惑,但为了娱亲悦父,忙欢欢喜喜的收着。
第二日方用过早饭,便听福伯通传,说有客来访。
紫鹃正在帮黛玉结发,听闻消息忙道:“姑娘,定是四爷来了!”
黛玉心中一喜,末及答言,已有小厮奉了如海之命来叫她出去迎客,黛玉贝齿如玉,轻咬粉唇,想了想去了头上的白玉梳饰,捡一支碧玉粉瓣的桃花簪,轻插于发侧,一串长长的冰玉璎珞随行晃动,越发衬得人娇俏可爱,收拾完毕,方按住砰砰跳的心和紫鹃一齐来到客房。
两人方步入房客,紫鹃便瞧见一个长身玉立的翩翩佳公子立于室内,正用一双凤眼睇着黛玉,他着一身滚银边的白袍,发如乌墨,眉若刀裁,面如敷粉,唇若施脂,如秋风里的白桦树,清俊中不失风骨;又如春天里的新生的桐树般瘦不露骨,神采夺人;举手投足间动作伸展若云,肌骨立现,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
此刻见到黛玉,凤眼中的一点傲气化为丽江之水,柔意四散,欢喜地叫道:“林妹妹!”
黛玉一怔,看到来人不是四阿哥,心中微微失落,不过看到故友也非常开心,忙笑道:“柳哥哥!哪股风把你吹来了?我只道须得三年五载方能见着你呢!”
来人正是柳湘莲,他生性豪迈不羁,萍踪浪影,最好游山玩水,抱打不平,虽被老父严厉责斥,却也毫无进益,只得由着他去。因年岁渐长,今年已经二十有一,柳老爷便立意要为他提一门亲事,收收他的性子,不料湘莲却断然拒绝,只说自己早有了心仪之人。
柳老爷追问之下,湘莲不得不实言相告,柳老爷听后心中愿意,便命他速速操办此事,湘莲这才安份下来,在家呆了半年,忽听黛玉回来,忙带着礼物过来拜访。
他抬头看到黛玉着一身淡绿色的百折曳地衣裙,通体并无一朵花纹,只袖口用银红丝线绣了几朵半开未开的桃花,乳白丝绦束腰汗巾,如一抹雨后新荷般带着天然之美,直如神仙一般迷倒众生,内心越发欢喜无限。
湘莲忙命人打开礼盒,只见里面摆着各色各地的奇异玩物,更有黛玉喜吃的点心之物,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
“玉儿,你瞧,这是能唱戏的小人;这是鸡血玉,我寻了好久才寻到的,知道你最喜欢玉,强取豪夺弄了回来;这是象牙雕的发钗,颜色最是均净难得的;还有这个,螺子黛,桃花脂,蜀锦绣品,细糯软糕……”黛玉一边赏玩一边笑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柳哥哥是个货郎挑儿呢,你弄这么多东西一定费了不少心思,我哪里要得了这么多?”
湘莲一笑,凤眼中秋波明媚:“我就你一个好妹子,不疼你疼谁?”
如海看着手中泥金红封桃花笺内柳老爷给自己的信,满面笑容,再瞧看两人相谈甚欢,不觉手指叩桌面,心里打定主意在自己去世前把玉的事给安排下来。
紫鹃和雪雁等正在看新鲜,忽然又有人传报有客来访。
几人不觉一怔,心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突然间林府客来勤了?
福伯对如海耳语几句,如海忙整衣扶冠,神色紧张的出门迎接,只命湘莲先于内室中稍候,万万不要出面。
如海忙整装迎了出去,刚过了翻月湖,就看到康熙带着太子,四阿哥,十三阿哥已经走了进来。
因是微服,康熙只穿着家常孔雀蓝平金缎团福暗花的长袍,金丝帽上镶着一颗绿汪汪的上等翡翠,腰中系着织锦的白玉扣带,神态潇洒自若,含笑环视着院内的环境,仿佛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
如海口呼万岁,便要带着家仆下拜,康熙笑道:“朕是不请自来,快别闹那些虚文了,只当是来探望爱卿的,不须拘礼。”
太子因心中有事,对如海多看了两眼,四阿哥十三阿哥观如海举止若闲云野鹤,自是颇有好感。
几人在林如海的带领下进了闲云居的正堂。
闲云居正中挂着一副北宋画家燕肃的《春山图》,左右各批一语:
一汀香雨入琴清;
半弯月明照雅居。
室内无论桌椅俱是朴实无华的古品,焚着沉水百合香,所设之物无一丝奢华之相,偏让人静心沉气。
“爱卿所居之处果然得天然之趣,令人有避世之感啊!”康熙环视着周围的摆设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