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衣衫富贵且华丽,周有彩云围绕,间有牡丹芍药怒放,金孔雀眼作的盘花扣,五彩羽毛作的长袖,腰间束一条闪亮的丝带,穿上之后,果然令人耳目一新。
宝钗喜得红晕满面,索性拉着黛玉替她上妆,黛玉看她并无合用的脂粉,自己也要换衫,便带她到潇湘馆。
以自己的螺子黛替宝钗画了远山凝翠眉,以紫茉莉花粉均了面,轻扑一点桃花胭脂,檀口点一点玫瑰脂红,又替她横插一支凤点头的步摇在发鬓,戴了一双镶金点翠的花朵形耳铛。
上下细细的打量了片刻方笑道:“你这打扮大约神仙也只这样了,果然是国色天色,如诗如画!”
宝钗含笑道:“林妹妹又说笑了!”转头问莺儿道:“如何?”
莺儿也拍手道:“索日里姑娘不打扮,只觉得是一朵白牡丹,今天经过林姑娘的巧手一打扮,竟成了一朵怒放的红牡丹!”
宝钗心中欢喜,催着黛玉换衣:“妹妹可想好了穿哪件衣服?”
黛玉捡了一件浅红流彩暗花云锦团菊花的长裙道:“我穿这件!”
紫鹃赞道:“这件好,颜色即不出挑又应景,花色也配姑娘!”
二人收拾整齐到别的姐妹屋里寻伴取乐,一路上只见园内各处,帐舞蟠龙,帘飞彩凤,金银焕彩,珠宝争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时闻细乐声喧,果然是说不尽这太平气象,道不完这富贵风流。
一时间三春姐妹也打扮好了,却是一色的打扮,均是项带累丝金凤圈,身着杏黄丝绸裙,独湘云爱穿红,穿了一件大红绣金芍药花银叶子的长裙,带着金麒麟,正嘻嘻哈哈的和众人说笑。
见钗黛二人进来,怔了一下,然后揉了揉眼道:“哈哈哈……原来是宝姐姐,我还以为大姐姐提前来了呢!”
惜笑抿嘴笑道:“难保宝姐姐不是下一个贵妃!”
探春等人都齐声作揖道:“参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吉祥!哈哈哈……”
宝钗要扯湘云的嘴,湘云只跑着去找宝玉帮忙,一时间闹了起来。
众人等了一时,元妃仍末到,贾政便命人燃起了彩灯,唯见各处香烟缭绕,花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只见清流一带,势如游龙,两边石栏上,皆系水晶玻璃各色风灯,点的如银花雪浪,。
上面柳杏诸树虽无花叶,然皆用通草绸绫纸绢依势作成,粘于枝上的,每一株悬灯数盏,更兼池中荷荇凫鹭之属,亦皆系螺蚌羽毛之类作就的。诸灯上下争辉,真系玻璃世界,珠宝乾坤。
连着凤船上亦系各种精致盆景诸灯,珠帘绣招,桂楫兰桡,当真是富贵到了极点。
众人胡乱用了晚饭,便有太监传贵妃驾到,众人忙跪地迎接,宝钗,黛玉,湘云等跪在最后面,宝钗趁着众人跪拜之时悄悄抬头去看元妃,只见众宫女中间站着一位彩绣辉煌的妃子,她头戴紫金翟凤珠冠,穿一身正黄色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气度沉静雍容,华贵大方,一时间竟看了呆了。
心道何时我能黄袍加身,凤起钗飞,如今天这般荣耀,这一世也不白活了。
正出神时,忽然衣袖一紧,原来参拜完毕,黛玉拉她起身,元妃自去参观别院,钗黛湘三人则退了下来,静候传旨,黛玉见宝钗失魂落魄之极,也不理她,自和湘云说笑。
三人说了一回话,忽听元妃传见,忙整了衣衫,敛容前去,元妃春葱般的长甲着戴着宝石护甲,轻轻的抚着上面的宝石留神细看三人,只见湘云娇憨可爱,但在这时候穿红,便知她不解人事,宝钗盛妆打扮,自与众人不同,唯有黛玉打扮合宜,举止有度,隐隐有凤仪之相。看了一回方含笑道:“三位妹妹果然是瑶池仙品,与愚姐妹不同的,宝钗留下来。”
宝钗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只见王夫人和妈妈都对自己含笑微微点头,便知已把事情说了,心中激动不已,深吸了一口气,端庄的站在元妃之侧。
黛玉和湘云则退了下来,看到宝玉焦急的站一边,额上了出一头的汗,因问道:“这大冷天的,你流什么汗?”
宝玉紧张道:“大姐姐让我作诗,我一时作不出,咳,真急死我了,好妹妹,帮帮我吧!”
黛玉咬着绢子笑道:“现这个亲姐姐让你做你便急了,倘若哪一日宝姐姐让你做,你待怎样?”
湘云挽起袖子拿起笔道:“林姐姐,皇命下来可不是耍的,咱们快帮爱哥哥做一首吧!”
说完捡了个有凤来仪,略一思索,提笔写道:
有凤来仪
秀玉初成实,堪宜待凤凰。
竿竿青欲滴,个个绿生凉。
迸砌妨阶水,穿帘碍鼎香。
莫摇清碎影,好梦昼初长。
黛玉也不再说笑,因想到元妃喜俭恶奢,最爱天然成趣之物,如今天恩浩荡,容她回来探亲,必要赞盛世的,捡了一个杏帘在望,因写道:
杏帘在望
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
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
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
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本章也不能免俗,呵呵)
两人写完后掷与宝玉,宝玉欢喜无限,一一抄了,命人呈了上去。
元春留宝钗在室内,拉着她的上下细看了皮肉,微笑道:“果然是好孩子,姨妈的教导是不错的!”
宝钗含羞道:“钗布衣粗裙,怎么能和娘娘的国色天色相比?只不过不让人笑话罢了!”
元春点头道:“现今皇上圣明威武,不喜后宫女子奢侈,最喜知礼安份的,你可要记下这一句话!”
宝钗忙道:“谢谢娘娘教诲,宝钗记下了!”
元春又略说了两句闲话,便命她退下,宝钗出来时被冷风一吹,方觉得后背一片冰冷,竟出了一身的冷汗。
元春看了宝玉的诗,指杏帘在望为上,最合她的心意,赏了宝玉文房四宝,勉他好好读书识字。又接受了贾政等人的参拜,行过繁文缛节,这才留了贾母,王夫人,和薛姨母三人说些体已话。
薛姨妈看着元春,又是爱又是疼,手搓了又搓,竟没敢伸出,元春知她心意,笑道:“姨妈放心,宝妹妹的事我自放在心上,只是这选秀一事乃皇上决定,并不知道是何人主持,若是我主持,宝妹妹是必中的。但我素来与那佟佳氏不和,若由她主持,她又高我一级,我便奈不得,这种事还是要应天命而为的!”
薛姨母掉泪道:“多谢贵妃娘娘费心!”
王夫人笑道:“都是一家子骨肉,说这些虚话做什么?”
贾母看着自己的孙女位高宠盛,虽为她开心,但却担心她与娘家牵涉太多反误了自己的前程,欲待说时,贾政夫妇每每不乐意,便拖了下来,今天便想趁这个时机劝劝孙女儿,于是对元春使了个眼色。
元春会意笑道:“妈妈,姨母,我有几句话要和奶奶私说,你们暂且歇歇,我晚些时候再和你们说话。”
王夫人看了贾母一眼,对元春笑道:“你父亲也有话对你说,可别忘记了!”
元春点头记下了,两人方退了下去。
宫女鱼贯退下,只余两个贴身的侍女在一边服侍着,元春见无外人,便起身下拜,美目含泪道:“老祖宗!”
贾母忙扶着她的手,不禁也眼眶酸涩:“赶快起来,地上凉!”
元春扑在贾母怀里大哭,哽咽道:“自从上次一别,已经三年没见老祖宗了,孙女好想你!人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进了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可怜孙女连个说知心话的时候都没有……”
贾母扶着元春的背泣道:“好孩子,委屈你了!”
元春泣了一会方拭了泪道:“老祖宗是不是有什么话要给孙女说?”
贾母扶着她的发叹道:“当日咱们贾家四个女儿,唯有你年长有德,娴淑典雅,你父亲这才将你送入了宫中,让你撑起贾家门面,这么多年来难为你了。如今圣上英明神武,最恨结党营私,偏偏你父亲与八王爷走得近,我怕他再误了你,所以特地给你提个醒儿。”
元春心知肚明,但父母之命怎好违背,再则自己在深宫之中,也需要一个倚仗,细观太子无一国之君风范,这才顺水推舟默许了父亲和八阿哥的暗中联系,自己又在宫中与良妃交好。但祖母的一片苦心又不能明拒,只是呜咽不语,点头表示记下。
贾母一明看出元春的心思,料定她心意已定,恐怕难以回转,叹了口气岔开话题道:“上次太子要强娶你林妹妹,后来被压了下去,此事你可知道?”
元春心中便知贾母问此事方是正经事,此事听父亲在宫中的内应提过,此刻摇头只装不知道:“太子竟如此霸道不成?”
贾母冷笑道:“依我看这个太子有才无德,性情怪戾,是继承不了大业的,但如今他仍是太子,我怕他再来找你林妹妹的麻烦,若他再有异心,你好歹帮一帮你林妹妹,也压一压太子的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