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热热的洗澡水,几个丫头服侍着昏昏欲睡的黛玉沐浴。水溶先命人去莫府捎信,请爹娘放心,只说自己晚饭后回去。而后回到贾敏为自己准备的院子沐浴更衣,王府的下人已将他的新袍送了来。
“老爷、太太,门外来了好些西城的百姓,还捆了几口猪,跪在正门外,说要拜谢咱们家大姑娘!昨晚黑甲卫抓住不少意欲潜入百姓家的叛贼,还救下了一个差点被杀死的民女,她的家人也来了。”管家跑进来回话。
“这……”林如海道:“我去看看,敏儿你脸色不好,还是快去歇歇吧。”林如海觉得妻子有些气弱,不叫她折腾。
“老爷!”小桃掩嘴一笑:“我看老爷不会收猪,弄不好还要赔几口猪出去!”
“小桃。”贾敏温柔的笑着:“不要同老爷贫嘴,老爷一夜未睡,也很疲倦了。”
“此话怎讲?”林如海听出小桃话中有话。
“昨日老爷和姑娘出去后,太太急晕了,卫士出去抓来了金太医诊治。”小桃笑道。
“敏儿怎么不早说!可是焦虑过度?有没有抓药?太医怎么说?”林如海一听便急了,如今他最听不得贾敏生病,生怕更有些闪失。
“没事,我很好!”贾敏脸上忽地有些红晕,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好好的怎么可能晕倒,我再叫人换个太医看看才好……”林如海不明所以,乱着急。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夫人是有身孕了!”小桃没憋住话,照实说了出来。
“啊?”林如海一手拉着贾敏正上下打量,忽听小桃的话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傻了……
听闻黛玉沐浴完毕,贾敏匆忙赶至女儿的院子。
黛玉眼底发青,靠坐在床头。贾敏端过安神的粥,吹了温热,让她吃一些,从昨晚起,她便没有吃东西,如今快要到午时了,不能这样睡,太伤胃了。
“娘,我不想吃。”整个人放松下来,黛玉方觉身子不对,一闭眼睛便是昨晚厮杀的场面,和血流成河的情形,脸色苍白的很。
“乖,这是安神的枸杞粥,娘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不舒坦。本是深闺中娇生惯养的,如何经得起……”说着说着,贾敏眼泪流了出来,忙放下小勺子擦了去。
“幸好及时护住了百姓,没生出大乱子。”黛玉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
“笃、笃”两声响,敲在珠帘边的木框上:“岳母大人,我……”
贾敏一愣,看了看黛玉:“我让他进来了?”
“我想静一静……”黛玉轻吐出几个字。
水溶也听见了,沉默会子,方道:“我不打扰玉儿,去院子里等,玉儿何时想见我,我再进来。”说着,转身到院子里石凳上坐了。一旁的林如海上前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没有说话。
“玉儿。”贾敏起身到外间向外看了看,而后回来复又坐了,轻轻叹道:“猛然知道萧儿就是王爷,娘也吓了一跳!娘知你心里不舒服,换做谁,被瞒了这般久,怎么都会难过……”
黛玉没有回话,只眼泪悄然滑落。
“看看,怎么又哭了。”贾敏心疼道,忙去了帕子轻轻拭去,而后道:“大皇子明里是面具王爷,暗地里养在莫府,想来是先皇的主意,我虽不知是为什么,却定有缘故。相对来说,我倒宁愿玉儿嫁入莫家,宁愿女婿是那个挂名的骁骑校,而不愿你做那风口浪尖上的王妃……”说到这,贾敏自己落了泪,轻轻擦了:“许萧儿同我是一般的想法……”
黛玉只将苍白的脸转到里面,却没有回话。贾敏见她难过,只好起身,打起珠帘出去。到院子里见了水溶,却忽然不知该怎么称呼了,迟疑的一顿,而后道:“玉儿到底是闺女儿,昨晚太过凶险,难免郁结于心。这事……又瞒了她那么久,需要她转圜的。”
“谢谢岳母。”水溶起身深深抱拳鞠躬,而后道:“岳母去歇息吧,我等在这里就好。”
“这……”贾敏叹了口气,若非亲眼所见,她怎么也想不到莫萧竟然就是那个神秘的北静王!自己未来的女婿竟然是王爷,还是那个与皇帝并驾的第一王爷!怪不得,自己轻松脱离了贾家姓氏;怪不得,他送走了梨阳,莫家与皇上却都拿他没辙……
“敏儿。”林如海站在院门口不远处,呼唤妻子。他刚刚结束一系列抓狂的行为,先是到处安排不得熏香,又叮嘱厨房注意夫人吃食,更是叫人将卧房的床铺重新换软些的褥子。然后命管家包红包打赏下人,都折腾完了,方敛声屏气的候在女儿的房门外等候贾敏。
“如海!”贾敏为难的看了看水溶,只见他一脸坚定,直直的看着黛玉的窗子,不觉摇头叹了口气。走出院子门口,轻轻靠在丈夫胸前,问道:“这些,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是。”林如海搂着贾敏的肩,慢慢往回走去:“这件事,说来话长了……”
水溶如同一尊塑像一般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一坐就是一个时辰。已近正午,阳光不小,晒在脸上,有些热辣。
紫鹃等三个丫头急切的看看外面,又看看里面,不知道该怎么办。
“紫鹃,你去好生劝劝姑娘吧。”雪雁悄声道。
“不行不行!”紫鹃压着嗓子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劝,可不要让我去。”
“紫鹃姐姐,论劝姑娘,再没有谁比你更合适了,你比我们说的都好!”春纤也说道。
“不行……”还在推辞,却被雪雁和春纤连拉待拽的拉至珠帘处,推了进去。
“这……”紫鹃感觉自己一下子被扔了进来似的,再回头去看那两个鬼丫头,却见二人在帘子外讨饶似的作揖,满是期望的眼神。伸手指责备似的点了点二人,才无奈的转过身来。
“姑娘?”紫鹃轻轻唤了,轻步过去站在她的床边。“公子在外面晒了一个时辰的太阳了,姑娘莫要生气了……”
黛玉不语,愣愣的目光直看这对面的帐幔。紫鹃想了想,又道:“姑娘,公子急着回来,昨日定也是一夜未睡,又在马背上颠簸,一定很劳碌了……姑娘。”紫鹃轻轻劝道:“按理说,我本是个奴才,不该说这话,只姑娘也该知道公子对姑娘的心意,紫鹃虽跟了姑娘不久,却也看明白了不少。公子待姑娘,可是一心一意的,从不远千里的亲自护送姑娘回苏州,后又想尽办法置了温泉让姑娘散心,每日里陪姑娘散心解闷,姑娘只刚要恼,他便赔礼作揖,姑娘咳嗽一声,他已是魂儿都要没了……”
黛玉目光略有松动,垂下了眼帘。
“入京后,公子忙着查探贾家为太太报仇,可每日里也要来陪伴姑娘些时候,看着姑娘用饭,若是再有个王爷的身份,天晓得他又多忙碌。我猜,太太能够脱离贾家,也定是王爷之力……那日定是知道贾家来罗唣,不放心才亲自过来的……只这一切,都是为了姑娘你高兴。如今姑娘有气,为何不叫他进来问个明白?便是生气,也要生个明白……若要出气,也得好生出了才是……”紫鹃说了好些话,接着沉默了片刻,而后试探性的道:“那,我让公子进来了?”
黛玉没言语,既没答应,也没反对。
“既然姑娘不反对,我便请公子进来让姑娘出气!”紫鹃一边说,一边悄悄地看着黛玉,见她没有什么表示,忙出去请水溶。
水溶听闻黛玉终于同意见他,赶紧起身整了整袍子,抬脚进屋便往里去。
“公子。”春纤拧了一条凉毛巾递给水溶。水溶忙收了脚,抖开毛巾将脸上脖子上泌出的汗擦了干净,这才进到里面。
“紫鹃姐姐,你真厉害!”雪雁和春纤拉着紫鹃笑道。
“还不是你们俩鬼,我都要吓死了!”紫鹃拉着她二人出去了。
“玉儿……”水溶试探着走到床边坐了,去拉黛玉的手,却被躲开。接着,屋子里一阵静默。
“没想到,你竟然是王爷。”黛玉半晌方幽幽道,意外吗?不,接连的疑问似乎矛头统统指向这个答案,不意外吗?不,意外,没成想自己那离奇到不能再离奇的想法,居然,是真的。抬起脸来,问道:“若是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你却还要瞒我多久?”
“若是可能,我原本打算一直瞒着你……”水溶还是捉住了她执拗的手,合在掌中,眼睛里清澈见底,并无一丝躲避。
“为什么?”黛玉闻言,垂下眼帘,泪凝于睫,幽幽伤心道:“我那么信任你,却连你的真实身份都不能知道么……”
“不要瞎想。”水溶扶起黛玉,自己坐在床头处,而后方又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展开双臂环住。
黛玉到底还是被昨晚的场景吓到了,此时的委屈,和着心底那丝仍然存留的恐惧,只扶着水溶的手臂,脸儿贴在他胸口处嘤嘤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