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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黛玉并不答话儿,只是反手搂住她,亦在心里感叹,能得如海贾敏为父母,何尝又不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呢?

傍晚,黛玉又命秦嫂子做了中午那道白术黄芪鱼片汤,赶在如海来家时送了来。晚饭时如海吃毕,亦是赞不绝口,赶着黛玉好一通夸奖,倒把她夸得不好意思起来,好着小脸行了礼便要回自个儿屋里去。

却被如海撵至外间唤住,压低声音笑道:“下月初八是你娘亲的生辰,依你说,咱们要如何操办方好?”因知女儿虽年小,却素来极有主见,是以很多时候他倒乐于越过贾敏,直接问她的意见去。

黛玉听说,方忆起下月初八可不正是贾敏三十五岁的生辰?虽算不得整生日,到底不该办得像往年那般简单才是,因沉吟了片刻,亦压低声音笑道:“那依爹爹之见,咱们该如何操办方能让娘亲开心呢?”

如海悄笑道:“如今正是国丧期间,你娘与已薨佟皇后又是那样儿交情,于公于私,咱们都是不宜大张旗鼓操办的,我左思右想,倒是得了个主意,不如到那日,咱们一家都坐了车到城外大明寺去小住几日,一来可以上香祈福,二来可以四处游玩散淡一番,再趁机尝尝周边儿的美食。你道好是不好?”

七月中旬,康熙皇帝的第二任皇后孝懿皇后佟佳氏驾崩了,国丧百日,禁宴乐婚嫁;而贾敏未出阁时,与那佟皇后又是亲姐妹一般的闺蜜,只因后来二人天各一方,彼此的身份差异越拉越大,又因“后宫不得干政”这条祖训,生恐被有心人以为她一个后妃倒去联系外臣,需得避嫌,方渐渐少了联系罢了。但贾敏心里,却是一直惦记着这位好姐妹的,当日闻得她红颜薄命,还曾哭了好几场,闷了好些时日,新近方好了起来,故如海有此二点顾虑。

“这个主意好!”黛玉闻言,眼前一亮,忙不迭点头道,“往年虽热闹,却是亲朋本家及爹爹同僚的妻女们来凑趣儿,娘亲反倒不受用,倒不如避了出去,咱们一家三口儿单过的好。”来了这里四年多,她却碍于年纪小家里规矩大,连扬州城不曾出过,如今好容易闻得有机会去逛一逛大名鼎鼎的大明寺,且又能让贾敏开心,一举两得,她自是不肯错过。

“我也正是这个主意,今年咱们一定让你娘亲好生受用一回,凡百诸事俱不让她操心。”如海见女儿赞同自己,越发来了兴趣,忙又压低声音与她说了一通细节,直至贾敏在里面催了,方交代黛玉明儿晚上再继续商讨,使人送了她回去。

一连几个夜间,爷儿俩都是趁贾敏不注意时悄悄儿商议他们的“计划”,浑不知贾敏早已透过几个贴己下人的口,知道了个七七八八,只碍于不想扫了父女两个的兴,方满心幸福的强忍着罢了。

展眼已入了十月,离贾敏生辰之日亦越发近了。

初八前三天,如海便早早告了假回至家来,亲自瞧着下人们准备去大明寺要带的一应物件,又遣了人先去大明寺打点洒扫好房舍,务必要让贾敏过一个快乐无忧的生辰。黛玉亦是兴奋得紧,满屋子转着要带这个带那个的,倒把王嬷嬷梅香雪雁等人笑了个不住。

好容易熬到初七那日,早早的黛玉便起了,也不让王嬷嬷服侍着更衣,自己便先收拾好了,又命梅香兰香简单与她打理了一番头发,便忙忙往上房去,急得王嬷嬷忙拿了一件儿披风,便拔腿撵了上去。

彼时上房内如海与贾敏亦早已起了,正由丫头们服侍着盥洗,瞧得黛玉一张小脸红扑扑的跑进来,贾敏先便笑道:“就这般想要出去玩,竟是一刻等不得了?”

黛玉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脸红一笑,道:“哪儿能呢,我也只是想来瞧瞧爹爹与娘亲起了没有,方便与您二老一块儿用早饭罢了。”眼底却是一片遮不住的期待与跃跃欲试。

贾敏难得见女儿露出这般小女儿特有的娇憨之态,并不说破她的真实想法,只是命人速速摆了早饭,一家三口儿共桌吃了,又稍微收拾规整了一番,便出到了二门上车。

早有林管家及其娘子带了七八个利落的媳妇子侯在二门外,瞧得三人出来,忙都上前行了礼,方由管家两口子亲自扶着上了车。

如海想着难得有如此机会与妻女共叙天伦,因命跟去的周嬷嬷王嬷嬷及贾敏黛玉各自屋里的四个大丫头:“你们且坐后面的车去罢,待太太姑娘要什么了,再唤你们过来伺候不迟。”

众人忙答应着去到后面,分别上了两辆黑漆平头马车,管家又领着十来个身强体壮的护卫,一行人方浩浩荡荡的出了林府大门,一径往城外的寒山寺行去。

大明寺坐落于扬州城外北郊,离扬州城并不算远,因此不过才正午时分,一行人已顺利抵达那里,弄得黛玉禁不住暗自可惜,她还未看够沿途的风景呢!

寺庙占地约百余亩,其内佳木成林,房舍精巧,系远近闻名的香火胜地。寺庙坐东朝西,大大一座山门,再配上大气磅礴的五间前殿,让人一望之下,便不由自主生出了肃穆庄重之感来。

因如海平日为官清廉,在姑苏一带官名颇佳,林家的香火钱又向来给得大方,故当他们到得时,大明寺的住持寒木大师早已领着十来名亲随弟子,含笑引了出来。

大家彼此行礼厮见过,又至耳房内用了茶,如海恐贾敏黛玉不堪旅途劳顿害乏,因只与寒木大师说了一会子话儿,便借口要先回房规整行李,请寒木大师打发两个人先带他们去住处。

寒木大师闻言,本欲亲自带他们过去,奈何如海再四说‘不敢劳烦大师’,只能遣了两个妥帖之人带了他们过去。

黛玉甫一下车便为大明寺的古雅所深深倾倒,这会子又见寒木大师为他们安排的二进小院虽则才只十来间房,却格局紧凑、布局合理,安静雅致,尤其还有一扇角门直通寺外,倒省去了许多麻烦,心下更是满意,只恨不能立时便拉了贾敏一道,好生逛逛寒山寺内外去。

一旁如海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因含笑说道:“咱们要在这里住上十来日呢,明儿有的是时间将寺内寺外都逛个遍,玉儿且稍安勿躁的好。”

贾敏笑道:“也不知随的谁,时时都这般性子急,也不知将来大了,出了阁,会不会渐渐好起来?”

倒把说得黛玉不好意思起来,因只能红着脸撅着嘴跺了跺脚,便按事先贾敏的吩咐,一径往第二进院子瞧丫头们收拾行囊去了。

趁着丫头们收拾行囊的空档儿,周嬷嬷王嬷嬷早已领着几个老成的媳妇子去到后厨,先将那里再次清洁了一遍,便取出从家里带来的各色素菜热了,送到第一进院子的正房摆了桌,请如海夫妇与黛玉来用。

许是打早儿便起身赶路的缘故,贾敏与黛玉都觉着有些饿了,母女俩倒都比往日多用了半碗饭,直瞧得如海眉开眼笑,暗自寻思看来以后得经常来这里才是,指不定来的次数一多,她娘儿俩的身子骨便一日康健似一日了呢?

一时饭毕,夕颜夕陌沏了从林府中带来的碧螺春,一家三口儿吃毕,如海便一叠声儿的催了贾敏回房午睡,他自己则拉了黛玉,悄悄儿商议起明日该如何与贾敏作生日来:“这里到底是佛门清静之地,咱们若太吵闹,终究不好,我的主意,不如明儿咱们恁了一艘画舫,就在秦淮河上与你娘亲作生日,晨起便出发,待晚间放了花灯后再回来,痛痛快快在水上玩一日,你瞧好是不好?”

黛玉简直都要忍不住为如海的浪漫拍手叫好了:长相俊美、气质卓绝、深情专一有情趣,且还家资丰饶、官运亨通,贾敏可真是捡到宝了;当然,能得这般出色的一对男女为父母,她更是捡到宝了!

“爹爹这个主意真是妙极,怎么我就想不出来呢?果然最了解娘亲最懂得如何逗娘亲开心的,还是爹爹这个枕边人啊!”黛玉见如海满眼熠熠的光辉,禁不住打趣儿道。

如海被女儿打趣得微红着俊脸气笑不得,只能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头,佯怒道:“你小人儿家家的,从那里学来的这些不尊重话儿?仔细明儿我让你娘亲罚你抄一百遍《女诫》!”

黛玉如何不知道自己父亲由来最讨厌的便是“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一套理论,说是‘好好的女儿家,倒生生的被那些个经年的糟粕给束缚坏了’?别说是抄《女诫》一百遍,她长到这么大,连《女诫》长什么模样儿尚且不知道呢!因此闻言并不害怕,反而嘻嘻笑道:“爹爹才舍不得让玉儿那般劳累的抄那些个糟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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