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水溶却仍是一脸的坚定,道:“儿臣并非是在贬低自己继而抬高二皇兄,实则是他确有这个能力!再者,实不相瞒父皇,儿臣打小儿向往的便是那自由自在的生活儿,尤其儿臣如今又有了玉儿,便更加希望能同了玉儿一块儿,去游历完我天宸大大小小的名山大川,毕了再寻下一处世外桃源,好生享受生活。果真要儿臣如父皇这般,在这个位子上鞠躬尽瘁的一坐便是三十几载,儿臣自问做不到,不为别的,只因儿臣生来便不具备那种牺牲小我来成全大我的精神。父皇果真疼儿臣,欲补偿儿臣,就请不要逼儿臣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儿,让儿臣能按自己的心愿去过活儿罢!”说完又“噗通”一声儿跪下了。
水百川自失而复得了水溶这个儿子后,对他的爱护甚至超过了爱护自己的眼珠子,又如何舍得让他就这般重重的跪到冰冷的地面儿上去?那怕这地面儿上铺了厚厚的地毯,亦是舍不得,因忙挣扎着便要下地,亲自搀他起来,却因身子实在太虚弱,几乎不曾直挺挺摔到了地上去。还是黛玉瞧见不对,忙上前用尽全身之力搀了他一把,地上水溶又眼疾手快的一跃而起,及时伸手撑住了他,他方不至于摔到地上。
好容易将他扶回龙榻上复又安置好,又将明黄色锦绣的被角儿都与他捻好了,水溶方惊魂甫定的问道:“父皇可有磕着碰着那里的?”
虽然差点摔到地上,水百川的心情却好得不得了,不为别的,只为他亲眼瞧见水溶那般紧张他,心里只觉吃了蜜一般甜罢了。然终究不愿轻易放弃让水溶继位的念头儿,因又说道:“今儿个是玉儿丫头的好日子,没的白为朕坏了你们小两口儿的兴致,且先回去乐和乐和罢,此事儿容后再议亦是一样儿的。”
话音刚落,站在一旁一直未开口的黛玉忽然起得身来,未语脸先红,小小声儿道:“皇上请听黛玉一言。皇上爱护无尘哥哥,那原是父子天性,不会因皇上与了他无上的权利与荣耀,他便越发敬爱皇上这个父亲,他对皇上的敬爱,压根儿与皇上能给予他什么,没有丝毫儿的干系,他所最看重的,不过是皇上的爱护罢了,如今皇上已给了他,就请不要再因着心中有愧,便要说什么加倍补偿他的话儿了!”
“至于皇位,黛玉一介女流,亦说不出什么高明的见解来,但黛玉却知道,当今太子殿下是当年皇上御封的储君,又是已故褚皇后之子,皇上真正的嫡长子;而无尘哥哥论其在皇上众皇子中的序齿及出身,都算不得出众者,果真皇上贸贸然为他废了并无大过错儿的太子,文武百官会怎么看皇上?天下百姓都会怎么看皇上?不会说皇上偏爱小儿子,以致是非不分,废嫡立庶的?他们又会怎么看无尘哥哥?以后他又该怎么去服众?”
“再一点,黛玉如今已蒙皇上指婚与了无尘哥哥,这一生便都是他的人了,说句黛玉不当说的话儿,倘皇上真将大位传予了他,将来黛玉便只能将自己的余生都留在皇宫里,然后瞧着一个接一个的妃嫔们被纳入宫,再违心的去与她们勾心斗角,直至郁结至死!皇上素来疼爱黛玉,又岂能忍心让黛玉落到那样儿的下场?就请皇上容黛玉自私一回,亦让无尘哥哥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儿罢,如此便是皇上对他对黛玉最大的爱护与疼宠了!”
一口气儿说了这么一大通话儿,她禁不住有些儿气喘,一张绝美的小脸更是早已红布一般,连耳根子儿都红透了,显然方才那番、尤其是最后那一段话儿,她是经过了很大一番挣扎,方鼓足了勇气儿说出来的。
对黛玉所说的前几个问题,水百川不是未考虑过,但他相信以水溶的能力,要解决那些个问题,都不会太难,他相信自己这个最优秀的儿子的能力呢!他没有想到的是,黛玉竟还考虑到了水溶一旦做了皇帝后,后宫之中的问题。他一生深爱贾敏,即便贾敏最终选了如海并跟随他去了扬州,亦一直痴心不改,对她在世时的凡百事务都知之甚详,自然亦知道如海一生都只贾敏一个,从未有过第二个女人,真正做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
身为贾敏的女儿,自小儿耳濡目染,黛玉向往的,亦一定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果真水溶作了皇帝,不论他愿意不愿意,那怕是出于平衡朝堂各派的势力与为子嗣计,亦免不了要纳妃纳嫔以充实后宫,到时候黛玉必定受不了,以致她年纪轻轻便如贾敏一般,香消玉殒了。他不能亲手将黛玉推入那个火坑,不然明儿去到九泉之下,他都无颜去面对贾敏!因长叹了一口气儿,道:“罢了,且容朕在思量思量再议罢。”
水溶与黛玉见他神色口气间皆已有所松动了,情知急不来,遂一齐点头称是。适逢青冉送了熬好的药进来,水溶忙上前接过,亲自服侍水百川吃下,服侍他漱了口,瞧着他睡下,并再四叮嘱了李常禄一番,又将青冉留下后,方与黛玉一前一后的离了奉天殿,坐车一径往家赶去。
半道儿上,二人一直都没有说话儿,还是直至将至林府时,水溶方低低说了一句:“玉儿只管放心,此生不论我是尊贵的活着抑或是卑贱的活着,我都只会有玉儿你一个人,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只会有你一个人!”
黛玉听说,便知他是在为先前她在奉天殿所说的那一番话儿起誓了,禁不住白了他一眼,嗔道:“我还能不知道你的心意的?只是当时的情形你亦瞧见了,倘我不那么说,皇上指不定当时便下旨立了你为储君亦未可知,到时别说你心里过不了自己竟恩将仇报那道坎儿,以太子爷对大位势在必得的模样儿来看,只怕亦不会轻易放过你,甚至与你拼个鱼死网破亦未可知!况你原无意于大位,倒是趁现在便彻底推掉的好,将来也能少好多麻烦呢!”
水溶闻言,满脸愧疚的道:“今儿个是玉儿你的好日子,偏生又出了这档子事儿,我实在没有心情再为你作其他事儿,现下我所惟一能做的,不过只是让你心里不要有任何的不愉快罢了,你可不要怪我才是。”说毕他的神色更又凝重了几分,叹道:“如果可能,我倒真希望这世上有不死之药,能让父皇可以长生不老!”
说得黛玉无奈一笑,道:“果真这世上有不死之药,只怕人们早为了争抢它而打破了头了!”
说话间已到得林府大门外,早有王嬷嬷等人因久等二人未归,迎了出来候着。这会子既瞧得二人的马车回来了,因忙都喜气盈腮的迎了上前,笑道:“六爷与姑娘今儿个必定是在宫里吃了什么好吃的,不然亦不会这么迟才来家了。”一面又使人进屋预备与黛玉行笄礼,预备席面儿等。
却被黛玉轻声儿唤住,道:“都是一家子人,竟不必拘这些个俗礼了,且先进屋罢,亦不必行笄礼了,只将席面儿摆上,你们都坐了席一块儿受用一回,也就罢了,横竖生辰是年年都有的,明年再过,亦是一样儿的。我与六爷都累了,就先回暖阁里吃茶歇息去了。”便扶了就近的紫鹃,往内堂里去了。
余下王嬷嬷雪雁云娟等人面面相觑了片刻,情知必定发生了什么事儿,只黛玉暂时不愿意说与她们知晓而已,亦不多问,只是命人将席面儿散与了底下的人们,便跟至暖阁内伺候去了。
暖阁内,水溶与黛玉都是一脸的凝重,半日亦不开口说一句话儿,王嬷嬷等人进来瞧来,心里不由有几分着了慌,正待问黛玉到究发生了何事儿,却见水溶忽然“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向黛玉道:“我放心不下,倒是进宫去小住几日,时刻守着父皇的好。”便命人去收拾一点子简单的行囊,又放柔声音向黛玉道,“你且留在家里,先前怎么过活儿,现在还怎么过活儿,不必担心宫里之事儿,一切都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一面嘱咐王嬷嬷,“我不在这几日,就请嬷嬷多经心些儿,好生照顾玉儿了,待事情一了,我再好生谢嬷嬷及大伙儿。”
一语未了,却见黛玉缓缓摇头道:“你是成年皇子,是早已分了府另住,依律是不能夜宿宫中的,这会子你贸贸然的住进去,焉知不会有人生疑的?倒是先前皇上曾几次三番要我进宫小住,此番还是让我去罢,到时我在那里,你进出奉天殿亦有了理由,虽然旁人一多半儿说不出好话儿来,到底比让人动疑的好。”因命紫鹃雪雁去与她简单收拾盥洗随身之物并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