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事先并不知道忠顺亲王的身份,当然更不知道其缘何要抓他,他虽然已自其华贵的衣衫与尊贵的气度上,大略猜出这个老头儿的身份必定不简单了,心里却一直并不是很慌乱,在他看来,大皇子已够尊贵了,这京城内除过皇上,还能有谁大得过他去的?眼前这个老头儿,总不可能是当今的皇上罢?因此方才以前,他还一直在心里以为,只要能见到水澈,自己今儿个便算是得救了。却无论如何亦未想到,这个老头儿竟会是当今皇上惟一的哥哥,水澈的皇叔,凭是京城内那一号人物儿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的当朝忠顺亲王!
如今既闻得忠顺亲王这般问起,且连时间地点都说得明明白白,他方惊恐万分的忆起,昨儿个下午与他挥拳的那个俊美少年,可不是曾说过他是忠顺王世子的长公子吗?只他当时并未相信他的话儿,仍猥亵了人家一般罢了!他终于知道自己已是闯下滔天大祸了,忙不迭便哭着含糊不清的求饶道:“是小的有、有眼不识泰山,冒、冒撞了小世子,还求王爷大人大量,饶、饶了小的这一遭儿罢,小的以后再不敢了,再不敢了啊……”一行哭,一行又禁不住在心里庆幸,还好他昨儿未真强了那小世子,不然只怕这会子他已是身首异处了,亦算是此番大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忠顺王无比憎恶的瞥了他一眼,又冷冷问道:“如此说来,你是承认了昨儿个下午曾对本王的孙儿不敬之事了?”
事情发展至这一步,薛蟠纵是有天大的胆子,亦不敢在忠顺亲王一双威严冷冽无比的利眼瞪视下撒谎,说不得涕泪交加的点头承认道:“实在是小的有眼无珠,不知道那位小哥儿便是王爷您老府上的小世子,不然便是给小的一千个一万个胆子,小的也是不敢冒撞小世子的啊,求王爷就饶过小的这条狗命罢,呜呜呜……”
“本王的好侄儿,如今你也听见他亲口承认对珑儿不敬了,你可还有什么好说的?!”忠顺王瞧不得他这副下贱至极的模样儿,因转头冷笑着问水澈道。
水澈见问,沉吟了片刻,方赔笑道:“事已至此,侄儿亦不瞒皇叔了,这个下流种子不过是侄儿养在外面儿的一个女人的哥哥罢了,不是什么上得高台盘的好人。侄儿养他妹子的原因,亦并非是为了女色,至于具体是什么原因,还请皇叔恕侄儿不能据实奉告,但只一点,侄儿先前确是不知道此事儿,不然侄儿早剁了他的爪子,将他捆到皇叔府上任皇叔发落了,又岂敢让皇叔白辛苦这一遭儿的?”说完又狠狠踹了薛蟠一脚,继续说道,“眼下皇叔不辛苦也辛苦了,就请皇叔再辛苦一下儿,带了这个下流种子回府,要杀要剐,悉听珑儿侄儿发落,以消去他心头那口恶气儿,未知皇叔意下如何?”
一面又命管家,“去你娘娘那里取了前儿个母妃赏下那支千年山参与雪山灵芝来,让皇叔带回府与珑儿侄儿补身子去。”管家忙答应着飞奔去了。这里水澈方又向忠顺亲王赔笑道,“这会子侄儿还有要事儿要进宫向父皇禀告,就不多留皇叔了,待侄儿见罢父皇后,一定亲自登门来拜访皇叔,探望珑儿侄儿去。”
忠顺王亦非那等不通情达理之人,如今既闻得水澈事先确是不知道此事儿,且从头至尾态度都十分谦恭,又任由他发落始作俑者薛蟠,给足了他这个作皇叔的面子,若自己再要闹下去,反倒伤了和气儿,与将来自家亦不利,遂就坡下驴,点头道:“既是皇上召见,本王亦不耽搁你了,你且先进宫罢。”又指着早已吓得在地上簌簌发抖的薛蟠,“至于这个下流种子,本王便先带回去与珑儿消气儿了。”
说话间管家已取了千年山参与雪山灵芝回来,水澈忙亲自接过奉与了忠顺亲王,又亲自将他一行直送出了大门外,瞧着坐了马车行远了,方怒气冲冲的喝命小子:“备马!”
说话间管家已取了千年山参与雪山灵芝回来,水澈忙亲自接过奉与了忠顺亲王,又亲自将他一行直送出了大门外,瞧着坐了马车行远了,方怒气冲冲的喝命小子:“惫马!”一时马来,他甚至顾不得回房先换件儿出门的衣衫,便翻身跃上马背,打马径自往别院方向去了。慌得他的侍从们忙亦翻身上马,疾速跟在了后面儿,于是方有了他才刚怒气冲冲出现在宝钗院外那一出儿。
如今宝钗跪在地上闻得水澈说完事情的始末,一颗原本便已突突跳得慌的心,更是几乎不曾立时跳出胸腔来了。以她的聪明机警,又如何猜不出此番薛蟠被忠顺亲王带回忠顺王府,绝对是凶多吉少的了?因此虽则她已瞧出来水澈已是气愤至极,指不定还会迁怒于她,出于“血浓于水”的兄妹天性,又考虑到薛姨妈知道此事儿后,必定会唬死过去,因忙跪行两步以离得他更近,方哀哀戚戚的哭道:“妾身知道妾身的兄长闯下如此大祸,便是万死亦事难辞其咎的,只是妾身只得这一个兄长,妾身的母亲亦只得这一个儿子,倘他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妾身的母亲定然亦是再活不下去了的,求爷儿瞧在妾身伺候爷儿这么长时间以来,没有功劳亦有苦劳的份儿上,就救他一救罢,那怕是缺了胳膊抑或是少了腿儿,只要能保住性命,妾身母女定会感激爷儿一辈子,不,感激爷儿生生世世的……”
水澈冷眼瞧着宝钗说完这番话儿,方冷哼一声儿,道:“瞧这你的份儿上?方才爷儿的话儿你还未听清楚的?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一个粉头儿罢了,也敢来求爷儿瞧你面子的?!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个儿罢!”说毕忽然拔高声音,命门口儿守着的小丫头子,“立时去把苏嬷嬷与本王唤来。”小丫头子忙答应飞奔去了。
苏嬷嬷很快来了,瞧得宝钗正满脸泪痕的跪在地上,先是自鼻见机不可闻的溢出了一声儿冷哼后,方上前与水澈见礼,“老奴见过爷儿。”
水澈忙摆手止住,又令丫头搀了她至一旁坐下后,方喜怒莫辩的问道:“嬷嬷,现下别院里有多少薛家的人?”
“回爷儿,连上宝姑娘母子三人,别院里薛家上下共有四十三人。”苏嬷嬷见问,凝神沉吟了片刻,方抬头毕恭毕敬的回道。虽则水澈看重她,但她却从不恃宠而骄,不拘什么时候儿,都是一副不卑不亢、波澜不惊的模样儿,也难怪水澈更要倚重她了!
微微点了点头,水澈忽然拉下脸子道:“烦请嬷嬷立时将他们都撵出去,这里是本王的别院,也是他们这些个下流种子配待的地方?”
苏嬷嬷早想将薛家人撵出去了,不为别的,只为他们是出自商家的薛家人,以他们的身份,亦是配与她的爷儿车上一丝半点儿关系的?没的白低了她爷儿的身份,只碍于水澈未发话儿,她不好亦不能私自做主罢了,如今既闻得水澈这般说,自是心中称愿,因忙起身应道:“老奴理会得了,这就吩咐下去。”
行至半道儿,却见她又忽然折了回来,道:“有一件事儿老奴一直未得便回爷儿,方才一时亦未想得起,这会子听爷儿提及薛家的下人们,方忆了起来,趁便也讨爷儿一个示下。”顿了一顿,方指着宝钗继续道,“前儿个宝姑娘曾几次三番打着咱们大皇子府侧妃娘娘的名义坐车除外闲逛去,究竟做过些什么,老奴亦不是很清楚,只薛家原有的下人们却是次次都跟了去的,这会子贸贸然撵了她们出去,倘她们在外面儿乱嚼舌子,坏了咱们皇子府的名声儿,可该怎么样儿呢?”
宝钗未料到苏嬷嬷竟会对她前次打着大皇子府侧妃名义去贾府的事一清二楚,更未料到她会挑了现下这个时机来添油加醋、落井下石的回与水澈知晓,一张原本便因水澈要撵了她薛家所有下人,且瞧着很快还要发落她母女二人的模样儿而惨白得吓人的脸子,更是攸地没有了一丝一毫儿的血色,一直跪着的微微发着颤的身子亦霎时软得没有了丝毫儿的支撑一般,只想立时睡过去,待醒过来时,已经是雨过天晴了!
然她心里却明白,眼下自己不能睡过去,亦不敢睡过去,一旦睡过去,谁知道她再次醒来时,会是在那里,又会是个什么处境?甚至……她还有没有再次醒来的机会?
因忙强撑起被水澈一脚踹来趴到地上的摇摇欲坠的上半身,又上前抱住他的小腿,梨花带雨的哭道:“妾身知错儿了,以后再不敢了,求爷儿饶过这一遭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