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佛道斗法,慧能悟出了心的禅机 (1)
樵夫的生活,孤单,寂寞,且冷清。然而,慧能的内心世界极为丰富,极为敏感。何况,前些年,他无意之中领悟到了心的妙用,因此,他作为一个樵夫,山中的日子反而有着异样的精彩:
清晨,天边一痕远山,犹如梦中诗情画意;黄昏,山下几缕淡烟,唤醒心灵寻觅归途;狂风暴雨不期而至,恰似人生之变幻无常;路途坎坷山重水复,宛若命运之轮回漂零;目睹星光灿烂,收获天道之精华;耳闻鸟语猿啼,感受大地之神韵……飞禽走兽都是我亲朋,花草树木皆为我伴侣……
那天一大早,他要到深山更深处专门为一家饭店采伐一种野桃树作烧烤薪柴。据说,这种桃木烤出来的禽肉,有一种独特的香气。当他登上一道山梁时,抬头之间,忽然看到对面云雾缭绕的山峰上,站立着一个巨大的身影——它,矗立在高高的顶峰,顶天立地,仰观九天星辰,俯瞰大地烽烟;笑看风云变换,谛听江河奔流……朝阳喷薄欲出,一缕霞光从云缝里迸了出来,恰巧照射在它高峻挺拔的身体上,于是,它便笼罩着一层朦朦胧胧、飘忽不定的红光,显得格外突兀,格外孤危。它,向上,似乎可以高耸入云穷碧落;往下,仿佛能够直刺地心透黄泉。而且,它还在不停地变化,一会儿如擎天一柱,一会儿像苍松临风……
其实,那仅仅是一块高大的岩石,一块峭拔的岩石所形成的山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将它雕琢得栩栩如生,犹如一位仙人临风矗立,似乎时时刻刻都可能羽化登天。因此,人们称它为仙人峰;因此,围绕着它便有了许多奇妙的传说;因此,山峰之下便有了一座古老的道观……因此,就有美妙的仙乐随风传来。
不,慧能所听到的,不是飘渺的仙乐,而是仙鹤的啼鸣。他看到,两只白鹤从云中盘旋而下,落在了道观前的平台上,翩翩起舞。与此同时,一位白须飘飘的道长从门里飘了出来,与两只仙鹤共同舞之,蹈之,腾跃,旋转……
这一带的老百姓都知道这位白云道长。所有的老人都说,在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是这副须发皆白的模样了。有人说,他朝饮露珠,夕餐清风,从来不食人间烟火。有人说,他能腾云驾雾,早已修炼成仙……
成仙不成仙慧能不知道,但是,人与鹤,居然能如此亲近,如此和谐,共戏共舞,相悦相知,绝对不是一般境界。慧能看得如痴如醉,不知不觉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自然而然思索起来……
据说,白鹤在所有飞禽中最为高傲,它翱翔于九天之上,鸣唳于彩云之间,嬉戏于荒泽之中,从不与人类为伍。然而,它们却能与白云道长为侣为伴。人人都认为,老虎是最凶残的野兽,它生吞麋鹿,活剥野猪,残害家畜,伤人性命。但是,慧能在无意识中,亲身有过与凶猛的华南虎面面相对却相安无事的特殊经历。由此可见,人类是可以与其他生灵和平共处、和谐共存、和善相待的。可以说,正是由于人类对动物的伤害,才导致了它们或者远远躲开,或者凶狠地反抗。人无伤虎之心,虎无害人之意;人有善待仙鹤之举,仙鹤自然与人亲近……
于是,在慧能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和谐而又美妙、生动而又神奇的全新世界……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惊醒时,发现白云道长已站立在眼前。白云道长关切地问道:“小伙子,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么?”慧能尚未完全从自己的幻觉王国脱离出来,所以一脸茫然地反问道。“可是,你已经在这里呆呆地坐了一个多时辰了呀!”“不对吧,我感觉我才坐了一会儿。”“你看看日头。”慧能扭头,看到太阳已临近正空!他有些吃惊:“天哪,这是怎么回事?”白云道长一笑,说道:“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时间,是相对的,可长亦可短。”慧能点点头,像是很有体会地说:“是啊,都是心的作用。”白云道长大吃一惊。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如此玄妙的话语,竟能从一个看似懵懵懂懂的十几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他不由得上上下下认真打量了慧能一番,问道:“小伙子,你来深山里干什么?”“打柴。
”“那么,你打的柴呢?”慧能无言以对。然而,他从白云道长的明知故问里,敏感地感受到了一些别有意味的、玄妙而又灵动的东西。可是,那是什么呢,他又说不上来。于是,慧能机灵地反问:“道长,你住在深山里干什么?”“修道。”“可是,您修的道呢?”慧能顽皮地歪着头,笑着看着白云道长。道长不禁开怀大笑,不再说什么,撩腿走了。他在崎岖坎坷的山路上飘飘而行,犹如行云流水,有一种说不尽的洒脱与自在。不一会儿,他便隐没在苍翠的山林中,山野里回荡着他的吟诵之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慧能可顾不上什么道不道、玄不玄了。一段空空的幻想,已经耽误了他半天砍柴工夫,今天若是再“道”下去,“玄”下去,便打不到柴了。那么,明天,他与母亲只能喝西北风了。
一天,慧能挑着一担柴出山。在一个谷底他忽然发现,前边山溪的小桥上,仰面躺着一个大胖和尚。
要知道,那是一座独木桥——一根长长的、圆圆的木头,横在湍急的溪流上。浪花翻飞,水沫四溅,胆小的人走在上面都会眼晕,经常有人从上面失足滑落。然而,那个和尚却仰面朝天,躺在独木桥正中央,居然还悠闲地跷着二郎腿!那逸然自得的神态,活像是躺在天下最舒服的卧塌上,沉醉在美妙的梦乡。身下流水潺潺,当空白云悠然,他就这样随随便便仰卧在山水之间,犹如融进了天地之中,一切都是如此的完美和谐,自在自然。
更令慧能感到奇异的是,他似乎与这个和尚有着某种渊源,好像在许久许久以前,他就认识他似的。可是,他又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不管是新州还是广州,都从未与他相遇。
他正感到不可思议,对面山坡上传来一阵吟唱声:
霞光神仙府,紫云道人家。叶落清风扫,夜临有月华。
是白云道长。自然,横卧在独木桥的和尚也阻住了他的道路。
白云道长说道:“和尚,这里不是你的僧房,更不是你的禅床,快快起来。”
大胖和尚开口说道:“丈室容纳三千界,大千世界一禅床。你且说,此独木桥在大千世界之内,还是在大千世界之外?”
据《维摩诘经》记载,与佛陀同一时期的维摩诘居士,他的卧室只有一丈见方,然而千百万人进入其中,不见其拥挤。他坐在禅床上,身体不动不摇,却能以神通之力,将三千大千世界像泥丸一样置于掌心,哪怕是无量遥远的他方世界,亦能将之挪移过来,展现在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