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帅克成为团队随军神父的勤务员 (2)
到了傍晚时分,帅克提醒他们应该上路到随军神父那儿去了,可是说起话来已含糊不清的矮胖子劝帅克再等一会儿。高个子也非常同意,他说神父尽可以再等一等。可是对“蒙面人”酒家已没有了兴趣的帅克威胁说如果他们赖在这里不想走,他就要自己上路了。
听到帅克这么说他们才肯动身,可是他们让帅克答应他们在路上找个地方歇歇。
后来他们又到了弗洛伦采街的一家小咖啡馆里,矮胖子为了能再开心,竟然卖掉了一只银壳表。
当他们从那儿走出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就得靠着帅克搀着胳膊上路了。一路上折腾得帅克可够辛苦的。他们的腿总是跌跌绊绊的不听使唤,他们还想着再找个地方玩玩。那封写给神父的函件也差点儿让矮胖子给弄丢了,于是帅克不得不把它拿在自己手里。
帅克在对面走过来个什么军官或军士的时候都会提醒他们注意,可以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们送到了国王街的随军神父那里。他亲自替他们把刺刀插到枪上,还得使劲儿捅他们的肋骨,好让别人看起来是他们押着他,而不是他押着他们。
在二楼的一个士兵给他们开了门,门上贴着“团队随军神父奥托?卡茨”的名片,人声、杯瓶碰撞声从屋里传出来。
“我们——报告——神父先生,”瘦高个子很费劲地用德语说,一面对那个开门的士兵敬礼,“我们——带来——一份函件——和一个人。”
“你们进来吧,”开门的那个士兵说,“你们在哪儿醉成这副样子?神父先生也……”士兵吐了一口唾沫。
他把函件拿走了。他们在外屋等了好久门才打开。只穿了一件马夹,手里夹着雪茄的神父不是从里面走出来,而是飞奔出来。
“你原来已经到了这儿啊,”他对帅克说,“你是被他们带来的?哎……你有火柴吗?”
“报告神父先生,没有。”
“咦,你怎么会不带火柴呢?火柴是每个士兵都应当随身携带的,好点火嘛,不带火柴的士兵就是……就是什么来着?”
“报告长官,那他就是一个没有火柴的人。”帅克回答说。
“说得对极了,就是一个没有火柴的人,就没有办法给人点火抽烟,这是第一;现在再来说第二:帅克,你的脚臭不臭?”
“报告长官,我的脚不臭!”
“好极了,这是第二;现在再来说第三:你喝俄国白酒吗?”
“报告长官,我只喝罗姆酒,而不喝俄国白酒。”
“太好了!看看这个大兵!这是我今天从费尔德胡贝尔上尉那儿借来使唤的,是我的勤务兵。这家伙是个禁——禁——禁酒主义者,什么也不喝,所以他只能被派到先遣队去,因——因为我实在没法要这样的人。他是一头母牛,而不是一个勤务兵,因为母牛也只会喝白开水,也只会像一头阉牛那样哞哞叫。”
“你是禁酒主义者,”他转过身来对那士兵说,“也不——不知道害臊,你这个笨蛋,应该打你两个耳光。”
接着,神父的注意力又转到押送帅克的那两个人身上了。尽管他们俩拼命地想站得直点儿,可是仍晃得厉害,即使来福枪支撑也无济于事。
“你们竟然喝——喝醉了,”神父又说,“你们竟然在出差的时候喝醉,我要叫人把你们关——关起来!把他们的枪拿下来,帅克!把他们带到厨房里,交给你看守,直到他们被巡逻队带走为止。我立刻就给兵营挂——挂——挂电话。”
“战局瞬息万变。”——拿破仑的这句名言在这里也得到了完全的印证。
早上,押送帅克的这两个人还背着刺刀,防卫他跑掉,接着,是他们被帅克领着走,最后,倒是由帅克来看守他们了。
他们最初不怎么适应这个变化,直到他们坐在厨房里,看到帅克端着刺刀站在门口时,才恍然大悟。
“我可真是还想再喝点儿什么。”乐观主义的矮胖子叹了一口气。有疑心病的瘦高个儿又犯病了,他说,这全部都是一种可耻的出卖。还大声责怪帅克,害得他们落得个如此的下场。他责备帅克告诉他们说他明天就会被绞死,可是从目前的状况可以看出,什么绞刑啦,忏悔啦,都是骗人的。
帅克一声不吭地在门口来回踱着步。“我们都当了蠢驴!”瘦高个子嚷道。听完所有的责备之后,帅克开口说道:“至少现在你们应该知道,干军事工作可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我现在正在执行任务。和你们一样我来到了这里,可正像俗话说的那样:‘幸运女神向我露出了微笑。’”
“我可真是还想再喝点儿什么!”乐观主义的矮胖子又绝望地念叨着。
瘦高个儿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走到门口。“伙计,别胡闹了!”他对帅克说,“让我回家吧。”
“走开!”帅克干脆地说,“我们现在谁也不认识谁,我得看着你们。”
神父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兵营的电话我——我怎么也要不通。那么,就放你们回家吧!可要记住,下次出差的时候可不能——不能再喝成这样啦!跑步——走!”
随军神父其实并没有给兵营打电话,这里应当给他说句公道话,因为他家里根本就没有装电话,所以他所讲的打电话只是对着台灯架嚷了一通。
二
今天,已经是帅克给卡茨神父当勤务兵的第三天了。在这三天里,他只见过神父一次。海尔米赫上尉的勤务兵在第三天来通知帅克去接神父。
在路上帅克才知道,神父和上尉吵了一架,把钢琴都砸坏了,现在烂醉如泥,怎么劝也不肯回家。
他还告诉帅克,一同喝醉的还有海尔米赫上尉,神父被他赶到了过道里,就坐在门口打起盹儿来。
帅克来到现场,推着神父。神父念叨了几句,睁开眼时,就看见帅克敬着军礼说:“报告神父,我来了。”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报告,我是来接您回去的。”
“接我回去?咱们要到哪儿去?”
“报告神父,当然是回您的房间去。”
“干嘛还要我再回自己的房间去?这难道不是我的房间吗?”
“报告,您现在坐着的是人家的过道。”
“那我是怎么——怎——怎么到这儿——来的?”
“报告,您是来聊天的。”
“我没——没——没有聊天。这回可是你搞——搞错了。”
神父被帅克扶起来,靠墙站着。他东倒西歪地靠在帅克身上说:“我要跌倒了!”
“我要跌倒了!”他又念叨了一遍,傻傻地笑着。神父终于被帅克扶着紧靠在墙上,神父就势打起盹儿来。
但帅克叫醒了他。“你到底要干什么?”神父一边说着,一边尽力想挨着墙根坐到地上,但是失败了。“你到底是谁?”
“报告,”帅克一边扶着神父让他挨墙靠着,一边回答道,“我可是您的勤务兵呀。”
“什么勤务兵,我根本就没有,”神父费劲儿地说,又倒在帅克的身上,“我也不是什么随军神父。”
“其实我是一头猪,”他酒后吐真言地说,“先生,请原谅我,我根本不认识您。”经过一番小小的搏斗之后,帅克终于取得了彻底的胜利。神父被帅克乘胜从过道拖下楼,到了门厅,神父不让帅克把他拖上街。“对不起,先生,我真的不认识您,”当他和帅克搏斗的时候,他一再这样说,“您认识奥托?卡茨吗?他就是我。”
他紧紧地抓着门框大声向帅克喊着:“我见过主教,我还得到过梵蒂冈的器重,你懂吗?”
把“报告”两个字扔在一边,帅克开始用一种十分亲切温和的口吻对他说话。
“喂,我说,你再不松开手,我可就要揍你了。现在,我们回家,够了,少说废话!”
神父松开手,又倒在帅克身上。“现在咱们去哪儿转转吧。可千万别到‘舒希’妓院去,那儿我还欠着债呢!”
连拉带拽地帅克把他拖出门厅,沿着大街把神父往家里拖去。
“这家伙是个什么人?”看热闹的过路人问道。
“他是我兄弟,”帅克回答说,“乘休假的时间他来看望我,因为他原本以为我已经死了,所以一高兴得过头就喝醉了。”
正在哼着一支谁也听不明白的轻歌剧曲调的神父又听到帅克刚才讲的那几句话,便站直了身子对行人说:“要是你们当中有人死了,限时三天向军团指挥部报告,我好给他的遗体洒圣水。”
当神父被帅克搀着腋窝往前拖时,他一言不发,只是一直往人行道上栽。
神父现在的样子活像一只折了腰的猫:脑袋向前耷拉着,两条腿拖在后面,嘴里还念叨着:“主和你们同在——和你们的灵魂同在——主和你们同在。”
等到了马车站,帅克安顿好神父,便走过去和马车夫讲价钱。
一个马车夫对帅克说,这位先生他太了解了,因为他已经给他赶过一次车,所以再也不会第二次为他赶车了。
“他吐了我一车,”他坦率地对帅克说,“连车钱也没付。他的住处可是我赶了两个多小时的车才找到的。可是我找过他三次,过了一个星期,他总共才付给我五个克朗。”
帅克讲了半天的好话,最后终于有一个马车夫答应给他们赶车。
当帅克再回到神父身边的时候,神父早已睡着了。因为他平时出门总是穿着便服,所以他总是戴着一顶硬顶黑礼帽,但不知什么时候,这顶帽子也让人给摘走了。
马车夫帮忙把帅克好不容易才弄醒的神父塞进车厢里。在里面他神志不清地把帅克当成是七十五步兵团的约斯达上校,反复念叨说:“我和你说话总是用‘你呀你的’,你可千万别在意啊,我的朋友。我是一只猪!”
有一阵,他似乎被马车和路面的碰撞声震得有几分清醒了。他便坐直了身子,唱着一支谁都不熟悉的曲子,也许是他的幻想曲。
当我与他相互拥抱,
我就想起那美好的日子。
我们那时一起住在,
麦克林纳的多玛日利采。
但过一会儿他又神志不清地掉过头对帅克嘻嘻地问:“亲爱的夫人,今天您过得怎么样?”
“您一定是在哪儿避暑的吧?”他稍停了一会儿又说。在他眼里,一切事物都是恍恍惚惚成对地出现。他又问:“您已经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啦?”说完,就用手指着帅克。
当神父又想爬到车夫的座位上去的时候,帅克冲他嚷道:“坐下!不要以为我没有办法让你安静点儿!”
神父安静了。从车厢窗口用一双猪一样的小眼睛向外凝视的神父一点儿也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完全糊涂了的神父冲着帅克可怜地说:“夫人,让我去一趟高级茅房吧!”说着立刻就开始脱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