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文化分析的新视野:《资本主义文化矛盾》
当今美国,其各个部门都是建筑在有效经营基础之上
的。在
这样一种社会结构中,个人必然被当做“物”,而不是人来对待,成为最大限度谋求利润的
工具。这导致了对文化的否定和排斥,导致了文化价值的分裂,最后会导致文化危机乃至社
会危机。处在后工业社会,自然和机器都已经隐入人类生存的大背景,社会面临的首要问题
是人与人、人与自我的问题。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又历经社会主义、自由主义和新保守主义
三大现代思潮的冲击影响,贝尔在此基础上形成了一种“组合型”的思想结构,如他自己所
说,他“在经济领域是社会主义者,在政治上是自由主义者,而在文化方面是保守主义者”
。
“组合型”思想“图画人”观念
丹尼尔·贝尔于1919年生于美国,是当代美国重要的学者与思想家。他在战后西方的社会学
、未来学与发达资本主义研究诸领域据有领先地位。20世纪50年代以来,贝尔一直在哥伦比
亚大学
(1952~1969)和哈佛大学(1969年至今)担任社会学教授,参与创办了在美国社会科学界声
誉遐迩的刊物《公众利益》。1971年发表《今日资本主义》,1972年全美知识精英普测时,
他曾以最高票名列20位影响最大的著名学者之首。1976年著作《资本主义文化矛盾》。近年
来,他作为美国艺术与科学院“2000年委员会”主席,批判社会学和文化保守主义思潮的代
表人物,在欧美思想界声望益高,颇具影响。1976年发表的《资本主义文化矛盾》一书主要
提出了“图画人文化观”,论述了资本主义的文化矛盾,讲解了资本主义文化的历程及文化
的宗教功能等方面的内容。
文化分析科学工具
《资本主义文化矛盾》中的“图画人”意为“像画家那样的人”即人是制造象征符号的动物
。“图画人”概念明显地反映了本书人文主义的倾向,即注重人在改造世界和创造历史过程
中主体作用,或者说反实证主义或反惟科学论的倾向,这种人文倾向也反映在他对文化的具
体界定上。
书中说,文化的主要功能
是给人类世界提供一种合理化的道德,提供一种使人类愿意生存下来的目的感和意义感;文
化是一种将人们团结起来或凝聚起来的道德纽带。
然而,文化必须超越现在,这才有借助于一套象征符号提供具有凝聚力的“生存的意义感”
,宗教在文化概念中占据着主体地位。宗教即是对人的超越性的意识,是寻找一种生存的“
一般秩序”,它以一种超越的意义将自我与他人、自我与世界关联起来,将苦难和死亡等生
存问题升华为神圣的象征礼仪和意象,并通过传统而维持道德意义的连续性。因此,文化象
征和意义的主要来源就是宗教。
这本书认为,在上述文化概念中他撇开了认知模式、哲学和科学问题,而这些内容当然也属
于文化的领域。但是很明显,即使包括哲学、科学等内容在内,这本书中的文化概念仍只属
于由文字来表现的人文学者的“小文化”范畴,更何况其主体是宗教、道德、文艺,因而只
属于
克罗伯等人类学家的文化概念中的“价值内核”,而多少撇开了行为规范生活方式等内容。
这部书指出,作为意识形态的文化一经人们创造,就永远成了道德传统的一部分,并获
得了
自己的独立生命,它与经济和过时的技术不同,是永远不会消亡的,而由知识分子、神学家
和道德学家不断地重新揉合、塑造,不断给人类生活提供新的丰富想象。所以在整个文明进
程中,这些传统都可能重新复兴,而永远不会过时。文化传统在其发展过程中已经成了一种
自身独立的力量。
这本书在提出他的社会历史理论之前,便批判了黑格尔派整体论的历史决定主义。书中认为
,决定论的社会历史观没有看到人和文化在历史发展过程中的首创作用。
文化已经成了推动变迁的始
发因素,这是《文化矛盾》一书中着重强调的主题之一。显然由于经济技术和政治领域里的
变迁受到了资源和既得利益的限制和阻碍,而表意象征及其形式的变迁在文化的领域中,显
然难以为大众所接受,但不会遭到任何抵制。
有鉴于此,贝尔将整个社会划分为社会结构(技术经济秩序)、政治和文化三个领域,各个领
域存在着不同的中轴原则和中轴结构。现代文化的中轴原则是自我表现、自我满足和自我实
现。这是一种反制度和反规范的原则,个人被当做满足的尺度,是个人的情绪、情感和判断
而不是客观的质量和价值标准,决定了文化物品的价值。自我寻求各种各样的体验,不再承
认任何界限和限制。每个个人都想实现他的全部“潜力”,因而个人的自我与技术经济秩序
的角色要求日益发生了矛盾。
在这三个领域之中,存在着各个不同的社会变迁“节奏”,而没有简单的决定关系。
《文化矛盾》一书中的资本主义的文化矛盾包含着两个层次上的社会矛盾。在其表层上是社
会各个领域之间的矛盾。
从一种更深的层次上,现代文化的内部也形成一种深刻的矛盾。
同样的文化矛盾也出现在社会结构内部。这是资本主义的经济制度造成了人们性格结构内部
的矛盾。
《资本主义的文化矛盾》一书的核心,就是揭示资本主义文化从新教伦理到享乐主义,
从清教精神到自恋主义的蜕变过程。这种蜕变的根源,一是资本主义商业经济体制本身的作
用,二是现代主义文化按照自身的变迁“节奏”而来的独立演进。
《文化矛盾》在立论之初首先接受了韦伯关于新教伦理和资本主义生产秩序关系的理论。
新教伦理和清教徒精神在美国体现的是农民、小
镇居民、小商人和手工艺者生活方式的世界观。
在社会结构或技术经济秩序领域内的变化,只是导致新教伦理和清教精神瓦解的一个方面根
源,另一个直接因素便是反传统的现代主义文化思潮的冲击。
在起点上,资本主义的经济冲动和现代主义的文化内驱力曾经具有一个自由和解放思想的共
同源泉。在经济领域中体现为“彻底的个人主义”,而在文化领域中则是“不受限制的自我
”。虽然两者在否定过去的传统和权威这一点上具有共同的思想背景,但是它们之间很快就
出现了对立的关系,资产阶级的那种合理计算和井井有条地约束自发冲动的态度与浪漫主义
寻求感官兴奋的冲动发生了冲突,浪漫主义思潮以后则演变成了现代主义强调直觉和本能的
非理性主义。当资本主义的生产组织日益科层化,个人只成为机械的角色的时候,资产阶级
的理性生活方式和世界观与现代文化的非理性主义之间的对抗便加深了,因而工作或生产
领域的规范与自我表现和自我满足的文化冲动之间的矛盾也加深了。
现代文化发展到后现代思潮,其创造力已经枯竭了,在它溶入大众文化之后,更是庸俗不堪
了。
资本主义社会已失去了在知识上或文化上受敬重的文化意义体系和艺术风格体系。
从19世纪下半叶以来,资本主义社会中的知识阶层首先产生了一种虚无主义感。“上帝死了
”,来世一片空虚,传统的基督教信仰失去了对人们的那种魔力,或者如舍勒和马克斯·韦
伯所说,世界发生了解除魔幻的过程。接着,从本世纪20年代开始,工作和财富也失去了新
伦理所认可的那种宗教意义,或超越的合法性,仅仅辛勤工作和积累财富本身也不是一种天
职了。于是,先是对受过教育的阶层来说,以后是同样适应于所有中产阶级,对社会行为的
合法化已由宗教转化为现代文化的职能。现代主义者对生命的审美合理化就是一种替代传统
宗教而起的给人类生存提供意义的尝试。现代文化在思想上和表意象征上都摆脱了传统宗教
信仰的窠臼,对人类生存苦境提出了替代性的答案。在贝尔看来,理性主义、审美主义(即
对生命的审美合理化)、存在主义、世俗的公民宗教和政治宗教(现代乌托邦),都是觉悟到
传统宗教的虚幻而产生的替代回答。
现代文化取得宗教功能的过程被称为“伟大的世俗化”,一种道德风尚的变迁。这个过程也
就是现代主义文化思潮兴起的过程。本能冲动和理性规范,自由和约束之间传统的张力的消
失,这是现代文化取代宗教的重大成果之一。以往传统宗教总是对人性施以约束性的道德规
范,它设立了种种禁忌和限制,使审美冲动从属于道德法规。一旦由文化艺术来对待人类意
志的恶,便 产生了“审美自主”的要求,即自我体验本身说法是最高价值所在,任何事情
都是允许的,包括肉欲和谋杀也成了审美的对象。这就导致启示、传统、权威和理性失去原
来的约束力,体验则成了判断的试金石,文化规范就是强调自我体验的思想。
据贝尔看来,文化之路总是引导人们走向一个超越的世界,可是这个超越
世界却被现代文化凡俗化、浅薄无聊化了。
而人类的生存苦境既然来自于某种神秘性,生存的意义问题是任何文化都不可避免的,书中
说现代文化会朝着重新获得神圣感的方向迈进,神圣性将会复归。文化矛盾进而还认为,西
方近期内至少有三种宗教将会复兴。一是道德化宗教,它以原教旨主义和福音主义信仰为基
础,反对将现代主义的冲动带入政治,尤其是反对在性(如快乐汉权利运动)、道德、堕胎等
问题上完全的个人自由。其次是救赎性宗教,它强调传统和责任的重要,反对中央集权,大
规模的科层组织,而注重家庭、教会、邻里和自愿组织等“中介机构”最后则是神秘教和神
秘主义思维方式。世界已变得太科学化和理性化,人类需要某种奇特感和神秘感,神话则将
人们带回到歌德所说的终极现象,即生存苦境的终极意义。中国人有关“道”、“象”的思
想,禅宗、瑜珈等东方神秘主义在西方将会有更大的市场。
纵观《资本主义文化矛盾》,该书中提出的三个中轴及其相互矛盾关系的理论眼光以及分析
方法,对于习惯于把经济、政治和文化视为同构和同步的人们提供了一种洞见和操作工具,
而且为更抽象的社会——文化分析展现了一种新的视野。其中“图画人”的概念,把象征符
号的文化理论集其大成并引向应用,贝尔的理论和方法论,成了推进今日世界的实实在在的
科学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