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昊断断续续说了很多,我用力抱着自己认真的听着他的每一言每一语。那个夜晚它很漫长,长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那个夜晚还很安静,安静得连他的呼吸也能清晰的感受到,我们俩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的持续了一整夜。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升起,门外响起了撬锁的声音。我深呼吸扶着门把站起身,盘坐了一夜的双腿已经完全麻木,失去了所有知觉。我靠着门站定,片刻之后恢复正常,才面无表情的打开了门。门外站着很多人,有的诧异的望着我,有的面露喜色。
秦子昊有些苍白的脸上微微晕染出笑容,他激动的一把将我拥入怀中,暗哑的声音不停的唤着我‘妞妞’。
“放开我,杀人凶手!”我的声音异常冰冷,它就像用冰制成的利器,捅在了秦子昊的心上。他颤抖着松开我,受伤的表情望着我,我仿佛看到他此刻的心在滴着血,可是我比他更痛。
当他完完全全放开我时,我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绕过他径直离开。宋子齐和楚阳挡在了我面前,一人扣住了我的一只手臂。楚阳低沉的声音无奈的说道,“丫头,你怎么可以这样对爱你的人,他有什么错,那都是你父亲自愿的,你怎么可以把责任都推给他!”
难得楚阳会帮秦子昊说话,我好想苦笑,可是脸部似乎已经僵硬,除了冰冷再也没有任何其他的表情。
“两个帮凶,滚开!”我寒冷的声音低吼出声。两个人缓缓松开我的手,哀伤的看着我。
我继续往前走,面无表情地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出安家别墅,安奕又突然窜到了我面前,一把拉住了我的手。我愤怒的眼神望着眼前双眼高高肿着的弟弟,此时此刻我对每一个人都充满了攻击性。
在我开口之前安奕用力抱住了我,哭着在我耳边说,“二姐,你不要怪罪于我,我和安平都是后来才知道的,我们知道的时候爸爸已经离开了,否则就算用我们自己的心脏去换,我也不可能眼睁睁开着爸爸离去呀!你进手术室的那天早晨我们才知道真相,所以才在你面前哭得像两个孩子。”
我伸手环住了我的弟弟,此时此刻我发现,他和安平似乎成了我唯一相信的两个人。他们和我一样,失去了至亲至爱的人。看着安奕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小孩,我的心痛得难以呼吸,我摸了摸眼睛,却没有一滴眼泪流出。原来情到深处,眼泪已经算不上什么东西。
“二姐,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你现在还不能做剧烈运动,不要再像昨天那样吓我们了。我已经没有爸爸,我不能再失去你。”
我让安奕送我到了妈妈的墓园,此刻妈妈的墓碑旁矗立着另一座崭新的墓碑,墓碑上的照片是爸妈当年的结婚照,此刻它挂在这里,可笑之极。当年的爸爸意气风发,俊朗不凡,当年的妈妈美若天仙,温婉可人。多么般配的一对新人,上天总爱捉弄他们。我的手轻轻抚上那张照片,上面竟没有半点灰尘。我不知道秦子昊为何要将此照片挂在上面,多么讽刺!
我无声的在两座墓碑前坐下,脸枕在膝盖上静静的看着他们的笑容,他们不该笑得那么灿烂,让我愈发心痛。看着他们,脑海里突然蹦出了很多儿时的画面。很小的时候,当我渐渐的有些懂事,我对我的父亲产生了崇拜之情,像是天生的,只要看到穿着军装的父亲,我就觉得好伟大。看着他居高临下的坐着,指挥着手下的警卫,我感觉作为他的女儿好光荣。于是我开始试图接近这个伟大让人敬仰的军人,没看到他,我就会张开双臂撒娇的喊着‘爸爸,抱抱筱雅’,他总是视若罔闻,有时候还会瞪我一眼,然后高傲的独自离开。每当这时妈妈总是适时的出现,抱着我小小的身子,温和的解释,‘爸爸工作累了,需要休息,我们筱雅有妈妈抱就够了’。妈妈的拥抱也很温暖,可是我总在深夜里不自觉的幻想,爸爸的怀抱是怎样的?时而还会在梦里抱一抱他,美好又令人向往。几次被拒下来我依旧竭尽全力的逢迎他,每天晚上坐在沙发上等他,看到他回来心里就会踏实很多。只是每次他都仿佛看不到沙发上的小小身影,有的时候还会怒瞪我一眼。渐渐的,我开始害怕他。又后来我长大了,看到母亲夜夜流泪,我开始恨我的父亲,很多时候我都会跟他顶嘴,活活的气他,很多次他高高的举起手想要掌掴我,每次都能止住。
现在想来我的父亲他的一生活得有多累,爱不能说出口,却还要假装狠心伤害。每次伤害了我们,我想他的心一定比我和妈妈还要痛。
我突然想到妈妈离去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不恨他,我只爱他,一直爱着他’,那个时候我并不懂那个狠心的男人有什么值得爱,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他们的爱有多坚深!
安奕静静地跪在爸爸的墓碑前陪我,直到秦子昊走过来,他才站起身。低沉的声音和秦子昊说了句,“姐夫,我姐就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她,我现在还要回去照顾我妈。”
说完他走过来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低低的说了一句,“二姐,你要好好的,我还会来看你。”
接着脚步声响起,然后渐行渐远,最后彻底听不见了。
经历了这么多,我的弟弟大概也长大了,此时此刻他身兼重责,因为他的妈妈已经几近疯狂状态。一切都是我害得,是我伤害了所有人,让悲剧一个接着一个的发生,没完没了的持续了这么多年。
秦子昊走到我面前蹲下身,打开手上的保温瓶,热气夹着香味立刻飘散出来。
“妞妞,吃点东西,你从昨天开始就没进过食,这样下去你的胃病又要发作了。”他细声细语的说着,勺子舀着饭菜递到我嘴边。我毫不客气的拂开,接着把保温瓶里的饭菜汤全部打翻。
秦子昊深深叹了口气,没有任何责备,站起身淡淡的说了一句,“我继续去做饭,做到你肯吃为止。”
接着他也离开了,让宋子齐远远的看着我。那个男人也许还在自责,远远地站着不敢靠近。
很快秦子昊又拎着几个保温瓶来到我身边,在我面前蹲下,这些饭菜大概都是在我和妈妈曾经的家里做得,所以才会那么快。眼看着他打开了保温瓶,我面无表情的抢过来,把它们扔出去很远,那汤散落在地上还冒着蒸汽。
秦子昊不罢休,早有准备,旁边还有好几个同样的保温瓶。眼看着他又打开了一个,我火了,不耐烦的把他带来的所有瓶子,全部踢出去很远。我还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杀人凶手,滚开,离我远点,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了!”
秦子昊真的走了,再有耐心的人也经不起我这样的折腾吧!何况还是那高高在上的秦少。
只是很快他竟然又来了,这次没有拎着保温瓶,也不只是一个人走过来。我看到院长阿姨和他并肩走过来,这个男人总是知道我的弱点在哪里,原来是他把我吃得死死的,而不是相反的。
院长蹲在我面前,哭着将我抱在了怀里,哽咽的声音低低说着,“我的好孩子,老天爷为什么又让你吃了这么多苦。我可怜的孩子,怎么能够承受得了这么多。筱雅,听院长的话,跟我回去吃点东西,你的胃一向都不好,万一又有个什么闪失,你在天上的爸爸妈妈怎么能安心。哪怕你不在乎自己,你也要在乎这颗心呀,那是你的父亲在默默注视着你,乖孩子,不要让他担心,也不要让你母亲担心,乖乖的跟院长阿姨回去好不好?我们明天再来看你爸爸妈妈好不好?”
依在她的怀里,我难以开口拒绝,无力的点了点头。胃里似乎真的有些难受,心仿佛也在抽痛,像是我的父亲他在监视我。
院长扶着我站起身,双腿的麻木让我一下子跌倒在她怀里。她吃力的搂着我。秦子昊紧张的走过来,拦腰将我横抱了起来。我在他的怀里誓死挣扎,他却把我抱得紧紧的,任我如何挣扎,也撼动不了丝毫。
院长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颊,哀伤的声音无奈的说着,“我的好孩子,你就乖乖的听话吧,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你看看你这张脸,都白成什么样了。刚从医院出来,难道又想进去,你想要把大家担心死吗?”
听着她哀怨的声音,我再也没有力气挣扎,头无力的埋在他的肩上,呼吸着他身上专有的麝香味,我竟然昏昏沉沉的有些倦意,轻轻闭上眼睛,很快竟迷迷糊糊的睡着,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醒来是被秦子昊喊醒的,温软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呼唤,“妞妞,醒醒,吃点东西再睡。”不知道他这样唤了多久,我才微微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这张精致的脸,我的眼眶有些湿润。今天一天都没眼泪掉下,为何看到他时会觉得好委屈,委屈得想要抱着他大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