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的天下,该由他自己承担的事任何人都无法替代,虽为帝王,毕竟枉纵了百口无辜性命,冤魂不散,于他于赤焰终会变成毒害,此举,亦是安抚枉死的冤魂,让他们去该去之地。”话落,云中子看向雪枫,“枫儿可说到做到?”
雪枫心中轻叹,师傅这哪是在问她啊,摆明就是在问妖儿。为帝王者活受罪一辈子,不但让妖儿放下了复仇的心,亦是对冤魂的交待。
雪枫郑重回复,妖儿的主,她做的了!
人、兽如来时那般浩荡而去,李筝则被云中子暂留宫中,为其父治伤。
暮色降临,禁军前来禀报,“醉清风”的火虽然灭了,却留下焦黑一片,无一棵青树幸免,皆被大火吞食。
轩辕寒殇表情淡然,依旧眺望着远方的火烧云,天地间似刚经历过一场毁灭一切的大火般,将夜暮即将来临的天渲染,待明日黎明,一切又将重新开始。
望着眼前焦黑,轩辕烨的叹息中溢满了沧桑,无忧殿,醉清风,这里始终是宫中最美、记忆最深之地,如今却成了红墙金瓦中最凄惨之地,不知明日或是更久后,这里又会叫什么,终将再次成为被封存的记忆。
“父皇!”李筝轻唤,打破了许久的沉默,“您,怪我吗?”
轩辕烨微笑着摇了摇头,他不怪,不怪他们任何一个,他只怪自己,只怪自己当年忽略的太多,无根便不会有果,祸根确是他种下的,他又有何资格去怪他们。
“筝,殇儿真的要承受那些吗?”
为人父者纵然知道自己儿子犯了错,却怎能眼看自己的骨肉承受巨痛侵噬、生不如死。就算这是他的私心,亦是一个父亲要为儿子补偿的。
“是,月魂霸道狠毒,虽为我所制,却无药可解。”
“筝,你还恨殇吗?”
李筝看了眼自己的父亲,目光随后再落焦黑之地,恨吗?是他的弟弟将他挚爱的女人囚困;是他的弟弟将他骗入青林算计他;是他的弟弟将旧情踩于脚下;是他的弟弟令他雪染乌丝。他恨,却恨现在为帝王的那个无情无义的轩辕寒殇,而那个打小粘着他,跟在身后喊着筝哥哥的轩辕寒殇已被他封入心底。
李筝没有回答,不仅因为他们提及的人正朝此而来。
“朕明日便会下旨,在此地建个鱼池!”轩辕寒殇虽说的平静淡然,李筝的心却起波澜,尘封的记忆悄然打开。
“等将来我长大了,一定要在无忧殿外建个大池子,里面养满锦鲤,到时候我跟殇就不用大老远跑御花园钓鱼了,殇也不会摔跤了!”
“嗯嗯,到时候哥哥弄湿了衣服也能赶紧换下来了。嘿嘿,可是……父皇能让吗?”
“现在肯定不行,等我跟殇长大了,父皇就能让了。”
“为什么要等长大啊!”
“笨殇,长大了,说话份量就大了。”
“说话份量跟人一起长吗?殇想快点长大,越快越好,那就有人肯听殇说话了!”
“哈哈,干吗那么看着朕,朕早就想在此修鱼池换换风水了!”帝王笑言,李筝却眉头微锁。
“你,几时离开?”
“待父皇身体无恙,我便会离开。”
“还……还会再回……赤焰吗?”
李筝摇头,声音变得飘惚,“不知道,会,兴许再不会。不问我你几时中的月魂?”
轩辕寒殇嘴角微扬,目光落上李筝满头的银丝,“在你乌丝不见,似被雪染之时。”见李筝挑眉,轩辕寒殇苦笑道,“只有在那一次,朕在你眼中看到了杀意,不再有兄弟之情的杀意,你虽未动武,却用了更毒更狠的一招。”
话至此,轩辕寒殇没了声音,其父其兄亦是如此,父子三人彼此凝视,心里的话无需言语,眉宇间、眼神中亦在传递,更在回忆他们曾经错失的一切。
当李筝离宫时,送行的只有他的父亲轩辕烨,宫道漫长,父子默不作声,向前走着,直道走上御桥,高大厚重的红漆宫门就在眼前,始终向前不曾回头的人自然看不到不远处正有一双灼灼炯眸,始终目送着其中一人的离开,心在默默的喊着筝哥哥。
天马山庄分号的马车已在宫外等候多时,李筝却迟迟未迈过门槛,绝非留恋这金碧辉煌之地,而是其父的话将他紧紧绊住。
“筝,想知道父皇将你母后葬于何处吗?到时候,你就能去拜祭你母后了!”
一路无语,直到那高高的宫门前,轩辕烨还是将心中话说出。
又是好一阵子的沉默,李筝缓缓摇头,轻柔的声音似抚面的风,难以捕捉,只能静静感受。
“不,每到繁星耀动之时,我会看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会向它倾诉心里所有的思念,无论我身在何处,母后都会看到我、听到我。这是母后答应我的,我会一直这样做下去。”
轩辕烨微闭双眸,叹息过后,握起李筝的手,时隔多年,再次握住儿子的手,掌中热流涌动,直抵心窝。拜祭与否已不重要,因为在他们心里,那人从未离开过,更会永远陪在他们身边,正如天上的星,每当夜幕降临,那耀动的光泽便是她眨动眼、微笑的脸。
赤焰已无留下的必要,虽感觉还有什么事没化上最终的句点,对于南宫翎跟李筝来说,离开便是最好的淡忘。
敏穆又带着一队人马而来,此时不再是抄家,而是将所有封条撕了去,对于分号欠的巨额债款支字未提,格外问了蔺远,号上的客人呢?
“走了?”
“走了!先大人一步,现在已经离开皇城了!”
随着那群的人离开,似乎不久前发生的事如同做梦一般……
“走了?”
“是,臣已细问过蔺掌柜,天一亮,他们就离开了!”
“走了……走了……退下!”
“是,为臣告退!”敏穆恭身后退,大胆的抬起头,却见帝王龙眸飘向窗外,飘的很远很远。
“你们一个个说句话好不好,几时变成哑吧了!”
“你不哑就成了,不对,最该变成哑吧的就是你,我跟大师兄耳根子也能清静点儿!”
“嘶,你小子!老大,你说句话啊,筝跟妖儿可有两天没说一句话了。你们说,他们会不会?”
“你到底要说什么?”云峰微锁眉头,他现在真是举双手同意天易的想法,就该从师傅那儿找点儿药将这月泽的亲王毒哑了,待到圣山再给他解毒。
“他们两个心门已开,却被这事闹成这样,你们就不担心?”
“你想让我跟师兄如何做,到师傅的马车上劝李筝开口?还是到枫儿的车里让翎儿先开腔,你最好安份点儿啊,别成事不足。”
“筝跟翎儿之间只隔着一张薄薄蝉翼,将其撕开的却不是我们。啊,起的太早,我再睡会儿,等车停了再叫我!”
说话间,云峰打起了哈欠,天易更是往车窗上一倚。
“你们,赶情皇上不及太……呸呸,亲王急呢!”青扬抱怨,可抱怨无效。
日行夜宿,车轮滚滚,奔于归程。
当一勾残月悬于夜空,城池仍不见踪影,今夜只能露宿野外了。篝火红艳,野鸡的肉汁滴入火中,噼叭做响,香味越来越浓。
“一共五只山鸡,你们两个一人霸着一只,有啥名堂不成?”雪枫晃着手中快燃尽的木屑,很是好奇的问道。
此话一出,将好事之人的眼神瞬间吸来,还真是啊,难不成小两口齐心,多吃多占?
“师傅,您看二师兄,整天胡说八道的!”妖儿娇气控诉,那吱吱冒着香泡的烤鸡始终挑在手里。
“给,这只全给你!”李筝将亲自烤的油黄山鸡递到了青扬跟前。
“真是给我的?万一是给什么人的,若是被师兄我吃了,不得被那人追杀啊,妖儿,师兄没说错吧!”
“好东西也堵不上嘴!”李筝数落道,青扬越发来劲起来。
“那那,你们看看啊,说是给我吃的,却在拿话惦量我,得得,我还是识趣的别吃为妙。”
“二师兄不吃,我吃!四师兄,你就跟师傅凑合啃啃鸡架吧!”雪枫随手接来,毫不客气霸占之。
李筝摇头轻笑,扒拉起眼前的火堆,却有一物闪了过来。
“给!”
“你吃吧,我不饿!”
“给!”
“乖,你吃吧,我真不饿!”
“那谁都不要吃了!”委屈的声音中,可惜了那香嫩诱人的美味竟被扔进了火堆,再看那暴殄天物的人已跑入黑暗中。
“翎儿!”李筝急唤,连招呼都不跟任何人打一声,紧追了上去,留下此时竟还有心思细品野味之人,至于已修为仙身的云中子,吃与不吃都一个样。
“枫儿?”
“啊?”
“你说筝能跟妖儿说什么?”
“贴心话呗!”
“万一话不投机呢?枫儿,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二师兄,要偷听就自己去,别拖着我啊!”
“他的烤鸡上撒的盐太多,给他闲的!”
这厢嘻笑怒骂,那厢,有情人虽无言语,却紧紧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