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远双手击掌,大叫一声唉呀,“敏大人就是敏大人,不愧是我们的父母官,一双慧眼果真厉害,这两位正是我家少主!”
“噢,难得一见,难得一见啊!”敏穆不住点头。
若论常理,商再富却不及朝中六七品的官,更何况敏穆不但是京里府尹还是皇亲,敏穆最小的妹妹正得圣宠,敏穆亦可谓红运当头,要不然能有机会跟帝王并肩而坐,即便帝王隐了身份。
可是天马山庄的这两位少主丝毫不买这京官皇亲的帐,一个浑身冷冽,一个淡然轻逸,皆是沉默不语。
天马山庄的少爷跟根木头似的干杵着,敏穆似趴上了墙头,上不去、下不来。
清朗笑声中,蔺远热络靠向敏穆耳语了起来,此举打破了宴厅僵局。
“不可说?”
“嘶,这……确实不好说!”
“可是皇家的哪位小王爷亲临?老弟我可是个粗俗之人,您可得给咱提个醒啊,别到时候拍的尽兴忘了规矩,冒犯了尊驾!”
“说的也是,不过,也无需要太过拘谨,只要恭恭敬敬便好!”
咬了一通耳朵,嘴紧的敏穆一句恭恭敬敬就想打发了蔺远,可蔺远是什么人,能独撑起天马山庄在赤焰的大金号,此人本事了得。蔺远看人很是独到,看脸看衣还得看看脚。
午时三刻,敏穆清清喉咙将圣意颂读,待侍从端着黑漆木盒子进来时,红发紫衣少年的冷越发浓重,厉眸似要将漆木盒子盯穿,里面装着什么,早从蔺远那儿听来,那是南宫家历代积攒下来的庞大产业,那里面是南宫广一辈子的积淀。
睹物思人,恨火汹涌,家人没了,这些东西却成了被人撕抢的肥肉,这人世果然没天理,果然人心贪婪歹毒,寒眸瞬间袭上对面桌上明黄之物,心火翻涌,仇恨滔天,袖中紧握成拳的玉掌果断展开,内力起,只要挥出,不但整张桌子会粉身碎骨,那道赤焰帝的圣旨更会化为灰烬。
可是身旁大掌袭来,将妖儿的小手紧紧握住,温润柔语瞬间传入耳中,小不忍则乱大谋。宴厅百态一一落入桃花眼中,尤其妖儿,已挑起了轩辕寒殇浓厚的兴质。
富贵的紫衣华服少爷始终嘴角轻扬,在场的除了三大山庄的掌柜值得一看,余下的无非一群虾米,而与他同色锦袍之人?女人对于轩辕寒殇来说如阅千帆,斜对面这个虽说不是国色天香,却是个绝妙佳人,尤其那冷若冰霜、傲骨天成的气息,难得一见,着实难得一见。
“摆在列位眼前的便是此次可赎押的行当,列位掌柜可随意审看,有中意的就留着一会拍赎吧。”
“拍赎总得有个底价,敢问大人,行当不同,这底价是否也不同?”
“飞鹤山庄问的甚好,行当不同,底价自然不同,比如这锦丝坊,底价便是十万两!”
“十……十万两?!”
“十万两能盖十间大织坊了!”
“是啊,大人,这价是不是过高了?”
“不高不高,这可是我们赤焰顶好的精锦丝坊,那里面出的丝布,一匹就能卖上千两。”
丝坊、铸厂妖儿自然不懂,单从那一张张啮牙咧嘴的臭脸上不难知道,赤焰狗皇帝在狮子大开口。
丝坊的底价要十万,铸厂就是一百万,越赚钱的行当底价打着滚的往上涨,想要撕肉的半数以上只能望肉叹息。几番审看下来,宴厅中留下来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三大山庄跟几个确是富的流油的人。
“蔺老弟可相中哪个了?”敏穆亲切的问道。
蔺远笑点头,又摇了摇头,相是相中了,就是价码太高,他一个掌柜哪能做得了主,需派人回山庄请示过庄主才行。
“从赤焰到雪尘,一来一回一年有余,既然庄上的少爷在此,何必舍近求近!”慵懒的声音徐徐而来,耗到如此时候,那富贵少爷总算给了金面,开了御口。
蔺远赶紧如敏穆叮嘱那般,恭敬回应,少爷也做不了如此大的主!
“做不了主?原来是跟在蔺掌柜身边看热闹的摆带,有意思!”轩辕寒殇轻笑,话中轻蔑、挑衅,在场皆是明白人,哪有听不出来的。
未等蔺远打出圆场,妖儿咬牙切齿厉声袭来,“这些行当,天马山庄全要了!”
“好!”轩辕寒殇拍桌叫好,
妖儿的话一出口如浪高三尺铺卷整个宴厅,其他拍家震惊之余,无不暗中偷笑,天马山庄傲过头了,想吞下所有行当也不看看自家有没有那个斤两。
“我的好少爷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是真金白银的在花庄主的钱啊,您一句全要了,是在要蔺远的老命啊,爷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家少爷年少气盛,不过……”
“这里没有不过!”轩辕寒殇微笑道,却让人感觉不到笑中暖意,那不可反驳的威势容不得任何人质疑。
就等着红发佳人开口,没想到一开口竟给了他如此惊喜,女人总究是女人,离开了红罗纱帐、暖玉软床,她们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在这里,话既然说出口了便是锤落定音,不愧是天下第一庄的少主,好气魄,本王就喜欢结交豪爽之人!敏穆,把天香居的摘星阁给本王包下,本王要宴请这位……少庄主!”
轩辕寒殇的威然霸势令蔺远根本插不上话,此事在其口中竟是一锤定音,南宫家的所有行当加起来共要押上五千万两白银,一千万两黄金,如此血码简直就是赤焰帝手里握着寒刀,明抢呢!
那出口成豪壮之人,面不改色、神情如常。
与其让南宫家业落入外人手中,不如全由天马山庄接下,而真金白银的天价血码对于妖儿来说根本没有概念。可怜蔺远只能无语问天,如此守护,就算天马山庄倾尽所有也不够被人讹的。
得赤焰王爷宴请,正中南宫翎心思,她要顺藤摸瓜直捣黄龙,因为她一时一刻也等不了,被铁钩悬挂在桦树上死不冥目的亲人始终在她眼前晃着,再从长计议,她非把自己逼疯不可。
“明日几时?”南宫翎冷声问道。
轩辕寒殇稍想了想,“明日的午时三刻,你我不见不散!”
“好!”话落,南宫翎起身而去,李筝眸光微敛再次瞟了眼上位的轩辕寒殇,飘逸而去。
“唉,这……这叫我如何跟庄山禀报啊!”蔺远顶着张苦瓜脸,用不着多说什么,在场的都是明白人,天马山庄的少爷这下可闯下大祸了,其它两大山庄,虽没赎下南宫家的行当,却能看到天马山庄惹祸上身,真是没白来一趟。
回程的路上,南宫翎走在前,李筝跟在后,蔺远还要再后些,谁都没说话,各自寻思着心里事。回到分号,南宫翎又将自己关进房中,除了李筝没有第二个人能进她的屋。
“公子请留步!”
李筝转身,微笑道,“远叔可有事?”见蔺远朝房门紧闭的上房看了看,随即跟着蔺远去了左厢房。
“翎儿今日之举,确让远叔难做了!”李筝开门见山,直切正题。
蔺远无奈轻叹,“小姐有此举完全在情理之中,我找公子来并非为此事,合约一日未签,我自会想办法将兑现千万两黄金白银之事往后拖。公子觉得那个着紫衣的王爷如何?”
“远叔就是要问我对此人的看法?”
“对!”
蔺远果断回复,李筝微思,随即将心中所想道出。若只是位前来督阵的王爷,敏穆何需保秘此人的身份。看敏穆神情,此次英雄会真正掌权之人应该是那个紫衣王爷,而敏穆不过穴头,凡事都是在看着那人的脸色说话。
“公子也是好眼力,单凭敏穆神色就能断出此人身份绝不简单!”蔺远此言,令李筝听出了别样味道,“公子可有注意那人脚上穿的官靴?”
李筝如被当头棒喝,眸光深暗不明,他确是未留意,蔺远能如此说定是从其官靴上发现了端倪。
“公子可能不知,南宫家的一家之主与我家庄主有些交情,与蔺某亦是有来往,当年我曾跟随南宫广去了趟锦丝坊,在那里见到了一匹极精致华丽的布,此布丝坊里一年只能织成两匹,我之所以只看到了一匹,那是因为数月前出来的那匹已被送走。公子可知那极上乘的锦布送到了何处?”
“皇宫!”李筝毫不犹豫,一语中的。
“没错,正是皇宫,每年这两匹布都会被加上封印送进宫,再交由宫中织造坊的师傅们用其来为皇上做龙靴!”
“你是说那人穿的是龙靴?”震惊之余,李筝的声音变的很低很低。
“蔺某看人就有这么个怪癖,一定要看看此人脚上穿着怎样的靴鞋,衣服可随意换,能穿就成,可是鞋不一样,哪有人会找双蹩脚的鞋来穿。就算是王爷,也没资格穿九龙靴。”
纵然轩辕寒殇的那件百蝶穿花紫袍令人看不出其身居何等官位,可一双九龙靴就泄露了他的帝王身。李筝不得不佩服蔺远的眼力凌利、心思细腻,更欣慰他未将此事说与翎儿听,如若被那丫头知道宴请她之人竟是赤焰帝,明日定会在天香居大开杀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