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瑾眯起邪魅的眼睛,眼光从街心射去,那里有两个清瘦的身影走过,有一个背影怎么这么熟悉,好像那丑八怪。他使劲的眨了眨深黑浓密的睫毛,一转眼,那两个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可能是他太想她了,所以看花了眼吧。
“哼。”他沉着脸,如雕刻般的俊颜扬起一股狂傲之势,“你认为我会爱上一个婚前失贞的残花败柳吗?况且……哈哈,她还是个大大的丑八怪……我……怎么可能会爱上她?”
“你越是不承认,就代表你越爱她,我和你相交这么多年,难道还看不出你那点小心思?人们表面看你冷酷无情,其实我知道,你才是最懂感情的,只是你承受太多痛苦,不懂得表达罢了,如果你真的爱她,可以和她重新开始。”洛雨笙轻啜了一口酒,潇洒风流,很是俊逸。
南风瑾冷然一笑,脸上早已被沉积多年的坚冰覆盖,他从来不会笑,即使爱一个人,他也不会说出来,“我和她从来没开始过,何来重新开始?她恨我,我恨她,我们根本就视对方如仇敌,你不知道,她恨我的眼神有多寒冷……”
“哎,为什么明明相爱的两个人要互相折磨,你们都不懂爱为何物,你是男人,朝女人低一下头又怎么了?说不定有一天她变美丽了,不再理会你,到时候追求她的人排到明夏大街尾去,到时候你才是真正的失去她。”洛雨笙淡然的说道。
呵呵,南风瑾冷咧的眸子如同地狱来的魔王,“你说她……爱我?我不相信,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永远都是我南风瑾的妻子,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夺走她。”
洛雨笙抬头看他,清洌的眼神透出一股失望,“如果你再这么折磨她下去,她的心,迟早会变,你得到她的人得不到她的心,又有何意?人生得一佳妻,于愿足矣!”有些人就是这样,身在福中不知福,若是他,早就把砂画捧在手心里狠狠的疼个劲了。
南风瑾越来越醉,洛雨笙说得对,他是真的爱上她了,从大婚之前在云来驿站对她的粗暴,再故意离家三月,希望能忘记她,将军府里对她的种种,都昭示着他想让她重视自己,他不想属于自己的女人被别人碰过,所以才会对她那么狠。
“小砂画……我爱的是她,其他女人都滚开,靠边站,他们连给本将军提鞋都不配。”他沉声道。
洛雨笙站起身,朝外边走了几步,“你已经失去了一个小砂画,难道你还要失去一个烈宫砂?你之所以这么恨她,那是源于你爱她,没有爱,哪来的恨?”
“本将军……”这一次,他迟疑了,没有再反驳洛雨笙,他之所以这么在乎她,是因为他爱上了她,爱上了那个安娴如柳、冷静自持、坚韧善良、事非分明的女人。
洛雨笙朝他露出笑容,“你承认爱上她了吧?伯母的死我知道你很在意,可是人死不能复生,而且她只是单纯的想帮你大娘,没有料到伯母性子会这么烈,冤冤相报何时了?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夫妻一场,如果能化解的,何不化解掉?难道你一生都要生活在这种矛盾纠结之中?”
“不是你娘,你当然不知道我的痛苦。”南风瑾低吼一声,一名身穿黑衣的小厮立即拉来赤焰,他利落的翻身上马,脸上恢复惯有的冷漠,好像刚才如风花雪月般饮酒是一场梦,双腿轻轻一夹,大街上顿时溅起阵阵马蹄声。
轩辕断水情悠悠,洒尽相思红豆泪。
青龙厉刀斩荆棘,傲剑青扬醉天下。
一路辉煌一路寒,冥地醉傲冰锋起。
玉剑一拔谁争锋,铁骑溅起尘飞扬。
南风瑾一回到将军府,随便抓过一个丫鬟便问道,“夫人呢?”
“夫人应该在……红杏阁啊。”小丫鬟不解将军为何这么大的怒气。
他阴沉着脸,快速的朝红杏阁走去,他有个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一直想问她,他想问她,为什么总是对他那么冷漠,对洛雨笙却可以自由自在的谈笑风生,今天不看到她,他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一走进红杏阁,几片秋叶萧瑟的落了下来,今日怎么比往常要安静,那个小丫鬟呢!原来他一直没有好好的在意过她,连她的阁楼这么冷清他都没注意。
院子里种满了绿柚柚的栀子花,一株株娇嫩如水,枝叶上开出几片零散纯白的小花,轻轻一嗅,便有一股轻香传来,他还不知道,原来她这么喜欢养花,兰花、菊花、海棠花、茉莉花……什么花都有,把整座红杏阁沁得很香。
以前他总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每次脸上都结着冰霜,带着仇恨,忘了欣赏身边的美景,院子里那棵石凳是她最喜欢坐的,每次他一见到她,她要不冷冷的别过脸,要不连忙从凳子上站起来,佯装镇定,以掩饰自己的心慌。
若是平时,那个小丫鬟早就三呼“将军来了”,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不给她主子报信呢!攸地,他的心紧紧的纠了一下,他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头。
心急火镣的跑上阁楼,南风瑾猛地推开砂画的门,里面没人,房间空荡荡的,柜子被打开,里面一片凌乱,她的衣裳全部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
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他心头,她带着蓝蝶儿,悄悄走了。
“来人。”南风瑾大叫一声,刚才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的丫鬟连忙闪了进来。
“将军,怎么了?”她们低声轻问。
南风瑾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愤怒,她竟然会逃离他,他万万想不到她会这样,一种失去心的痛渐渐浸入他的骨髓,他感觉心被重重的抽了一下,全身酥软无力。
蓦地,梳妆台上的熠熠发光的水晶哨和玉佩吸引了他,他三步并两步,快速的走了过去,那不是他送给小砂画的水晶哨吗?怎么会在她的房里?还有那块他曾丢失已久的玉佩,那个水晶哨只有她才有,难道?
边上还有一封绣着彩色花边的信,他倒抽一口冷气,轻轻认识开信封,展开宣纸。
“将军,在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走了。十三年前第一次见你,你对我的疼,对我的保护,让我对你渐生依赖,可惜天意弄人,才见几面,你我便匆匆离别。”
十三年前?原来他猜得没错,西塘七公主就是小砂画,南风瑾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绪,继续往下看。
“十三年后,当我再遇你,你已经是名震天下的大将军,骁勇善战,出类拔萃,英明神武,可惜这次我们相见,却是以仇恨的方式为开端,再以仇恨的方式结束。你不要找我,你也找不到我。花叶生生两不见,相念相惜永相失,你知道吗?开往开堂之路的彼岸花终生花与叶互不相见,而我跟你,也像那天堂路上的彼岸花,注定只能擦肩而过,曾经我羡慕你对公主的爱,后来渐渐转为对你的恨,我们就此别过,今后各不相干。我早就替你为我写好了一份休书,悄悄印上了你的章,从此,君是君,妾不再是妾。我与将军再无一丝情份,砂画绝笔。”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南风瑾轻声一喝,眉头深锁,双眼之间,有一丝冰冷的锋芒滑过,他一个人坐在这黑暗的小屋中,原来她就是小砂画,是他思念了这么多年人,她为什么不告诉他。
当他深深爱上她,无法自拔的时候,她却走了,原来红杏手中的玉佩是假的,她这块才是真的,原来那个应该被千刀万剐的人是他自己,原来那个奸夫就是他,好多个原来,组成他几汪后悔的池水。
沁砂画,没有了你,得到天下又如何?执起手中长剑,缓缓步下阶梯,他轻舞剑于苑里,动作清柔,茕茕孑立,青色锦袍在空中翻飞,剑起影落,片片秋叶缓缓飘下,夹杂着淡淡的哀愁与悔恨。
才短短几月,他失去了两位结发妻子,失去了照顾他一生的娘亲,他的心瞬间苍老,曾经幻想的她弹琴,他舞剑,夫唱妇随的情景犹在眼前,可惜那都只在梦中出现,现在舞剑的,只有他一人,看尽朝花朝落,他早已心碎。
如果时间停留在刚认识她的那一年,该有多好,洛雨笙说得对,原来所有的仇恨,只不过是他为了爱她而找的借口。
男子轻声叹气,落寞得像一位儒雅的书生,狂风刮起,轻轻卷起地上泛黄的秋叶,吹动着男子深黑的墨发,发上的青色緞带轻轻飞舞,显得伫立于樱花树下的男子十分迷茫,他双唇如樱,剑眉若星,身上独有的贵族气质透出一股荒凉。
“来人,把红杏叫来。”南风瑾攸地转身,把玉瑾剑狠狠的射向边处的樱花树,樱花树猛然一抖,像一个中了剑的老者般卑躬屈膝,树腰上瞬间出现在大道裂开的口子。绝色宝剑发光刺眼的光芒,“咻”的一声,直穿樱树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