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一旦掌握了文字,我们就应阅读最好的文学作品,而不是永远重复a,遭,ahs,或单音词,就像四五年级的小学生,成日坐在最低年级的教室里。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只要能够阅读,或听别人阅读,那就心满意足了,或许他们还深信,只要有一本《圣经》中的智慧就够了,余生就可以读一些轻松的读物,从而荒废天赋,使生活变得单调。在我们的流通图书馆里,有一部多卷本作品,名叫《小读物》,我想这是指我没有去过的一个同名小镇。有些人就像鸬鹚和鸵鸟,大肉大菜吃完之后,还能消化所有这一切,因为他们不忍浪费。如果别人是提供食物的机器,那么他们就是阅读的机器。他们阅读了九千个有关西布伦和赛福罗妮的故事,他们如何空前地相爱,可是他们之间真正的爱情并非一帆风顺,一无论如何,他们是如何相爱,跌倒,爬起来,再相爱!某个不幸的可怜虫如何爬到了教堂的尖顶,但愿他从未爬到钟楼的楼顶;既然他巳经毫无必要地登上了尖顶,那么欢快的小说家就会摇响钟铃,让全世界的人都跑来听,噢,天哪!他怎么又下来啦!全球的小说王国里真是不乏这类一心向上的英雄,我想他们还不如将这些人全都变成风标人儿,就像从前将英雄放在星座里一样,让他们不停地旋转,直到生锈不转为止,省得他们下来胡闹,作弄老实人。下一次,小说家敲钟的时候,就是礼拜堂烧掉了,我也不为所动。“《踮脚单足跳》,一部中世纪传奇,由着名作家铁特尔·托尔·谭所着,按月连载;购者如潮;欲购从速。”读着这一切,他们的眼睛睁得像盘子似的,好奇心陡起,像原始人一样,一个胃不知疲倦,甚至连胃的皱褶都不需磨平,就像一个4岁小男孩,坐在凳子上,手捧两美分一本烫金封面的《灰姑娘》,一我看到,他们在发音上、音调上、重音上,都没什么进展,也没在接受道德教育或道德传授上学到更多的技艺。结果是院视力模糊,生命循环停滞,一切智力官能崩溃,像蜕了皮似的脱落。差不多每个烤箱每天都在烘烤着这种姜汁面包,而且烤得比全麦面包或黑麦加玉米粉面包更起劲,市场销路也更好。
即使是所谓的好读者,也没有读最好的书。我们康科德的文化又算得了什么?就是英国文学中最好的书,或非常优秀的书,里面的词句大家都能读,都能拼,可是本镇就是对此没有兴趣,只有少数人例外。无论是此处还是别处,即使是受过大学教育,即所谓自由教育的人,对英国的经典作品也是知之甚少,或一无所知;至于记载人类智慧的书籍,如古代的经典作品和《圣经》,知道的人都能得到,可是谁也没有花丝毫的努力去阅读它们。我认识一位中年樵夫,订了一份法文报纸,他说不是为了读新闻,他是不屑于此事的,而只是想“使自己保持学习”,因为他生在加拿大;我问他,在这个世界,他认为能做的最好的事是什么,他说除了法文,他还得继续努力,把英文学好。受过大学教育的人,一般在做的或想做的,也不过如此,他们订英文报纸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一个人刚刚读完或许是本最好的英语书,可是他又能找到几个可以与之交流的人呢?再假设他读完了一本希腊或拉丁文原着,其口碑就是所谓的文盲也知道,可是他却找不到一个可以交流的人,他只能对此保持沉默。我们的大学教授如果掌握了语言的难点,也就会相应地掌握一位希腊诗人的才智和诗歌的深奥之处,并以同样的情态将此传授给灵敏而富有英雄气概的读者,可惜这种教授微乎其微。至于神圣的经典,也即人类的《圣经》,本镇又有谁能说出它们的名字呢?大多数人还不知道,只有希伯来民族有一部《圣经》。任何人都会不厌其烦地去捡一枚银币,但是这儿却有黄金般的文字,这是古代最聪明的人留下的言论,其价值得到了历代哲人的证实,一然而,我们学的只是些简易读物,识字课本和班级点名册,离开学校的时候,只读些“小读物”和孩子及初学者看的故事书,我们的阅读、谈吐和思维,所有这一切水平都很低,只配得上侏儒和矮子而巳。
我渴望结识一些比康科德本地产生的更聪明的人,他们的名字这儿几乎还没听说过。难道我听到了柏拉图的名字,却从不去读他的书?就好像柏拉图是我的同乡,而我却从未看到过他,一仿佛他是我的隔壁邻居,我却从未听到过他的哲人哲语。但实际情况如何呢?他那饱含不朽思想的《对话录》就搁在我的书架上,而我却从未读过它们。我们是教养不良,粗俗卑贱的文盲;文盲有两种,一种目不识丁,一种只会读些幼儿和弱智读物,至于二者的区别,坦率地说,我看不出来。我们应该像古代的圣人一样优秀,但首先我们要知道他们优秀在何处。我们就像是一群小鸟,想在智力上有所飞翔,但却飞不出日常报刊的报道。
并非所有的书都像其读者一样迟钝。有些文字或许就是论述我们的情形的,如果我们真的去听,而且听懂了,那么它们比清晨和春天还要有益于我们的生活,并且还会使我们的日子焕然一新。有多少人就是因为读了一本书,生活才出现了新的纪元。书本或许就是为我们生存的,它为我们解释了众多的奇迹,并为我们揭示了新的奇迹。眼下说不出的事,别处或许巳经有人说出来了。扰乱、困惑过我们的问题同样也扰乱、困惑过所有的哲人,无一例外;每一个人都用自己的言语和生活,并根据自己的能力,对此作出回答。再者说,有了智慧,我们就能学会心胸开阔,康科德郊外农场上的孤独雇农,对此可能不以为然,因为他经历过第二次诞生,有着奇特的宗教体验,他的信仰使他陷人到静默的庄重与孤傲之中;但是几千年前,琐罗亚斯德也曾走过同样的路,有过同样的体验,但是他很聪明,知道此事的普遍性,于是就用相应的办法对待邻人,据说他还在人类中间发明和建立了拜神制度。那么,让他谦卑地和琐罗亚斯德进行心灵的交流吧,而且,通过一切圣人的自由影响,让他和耶稣本人进行心灵交流吧,让“我们的教堂”滚得远远的吧。
我们吹嘘说我们属于19世纪,迈的步子比哪个国家都快。但是想想看,这个村子为自身的文化做得多么少啊。我不想奉承我的同乡,也不希望他们奉承我,因为这样一来,彼此都无好处。我们需要鞭策,就像老牛一样,驱赶就能快跑。我们有一个颇为像样的公立学校制,但是学校只收婴儿;冬天这儿有个半饥半饱的学园,最近政府又提出要创办一个不起眼的图书馆,但除此以外,却没有为我们创办学校。我们在吃饭、看病方面开销不少,但在精神营养方面却捉襟见肘。现在应该是创办不平常学校的时候了。我们不应该在男女孩子长大成人后就中止教育。到了这时,一座座村子都应变成一所所大学,一个个老人都应成为一名名大学研究生,如果他们生活充裕,他们可以利用余生,自由地去追求文科学习。难道这个世界就永远限于一个巴黎,或牛津?难道学生就不能在这儿寄宿,在康科德的天空下享受自由的教育?难道我们就不能请一位阿伯拉尔似的人物来给我们讲学?可叹哪!我们又是喂牛,又是开店,好久没上学了,我们的教育被凄惨地遗忘了。从某些方面来说,本国的村庄应该取代欧洲的贵族,成为艺术的保护者。村庄有的是钱。它缺乏的就是大度和优雅。农夫和商人看中的东西,他们肯出钱,而学者们认为更有价值的东西,如果你让他们出钱,他们却认为这是乌托邦式的空想。感谢财富和政治,这个市为建造市政厅花费了一万七千美元,至于生活的智慧,外壳内有血有肉的东西,就是再过一百年,它也不会花那么多的钱。为了冬天创办学园,每年要募集125美元,市内任何同样数目的捐款,都没它用得有意义。如果我们活在19世纪,为什么不能享受19世纪所提供的种种好处?我们的生活为什么过得这么褊狭?如果我们读报,为什么不跳过波士顿的闲聊,去读世界上最好的报纸?一我们不想吸吮“中立家庭报”中空洞无物的流汁,也不想吃新英格兰这儿的“橄榄枝”。让各种学术团体的报道放在我们面前,看看他们是否真的什么都懂。我们为什么要让哈珀兄弟出版公司和雷丁公司为我们挑选读物?品位高雅的贵族,其周围的一切也必然有助于其修养,如天才一学问一智慧一书籍一绘画一雕塑一音乐一哲学工具,等等;所以说,让村子也这么做吧,一不要只请一个教师,一个牧师和一个司事,不要只建造一个教区图书馆,也不要只选三个市政委员,因为就靠这些东西,我们的清教徒先辈移民也曾在一块凄凉的岩石上,挨过了寒冷的冬天。我们的办事精神就是集体行动;我坚信,随着我们境况的不断改善,我们的财富一定会比贵族还要多。新英格兰能够邀请世界上所有的哲人来此教她,给他们提供住处,从而避开一切乡土色彩。这就是我们要的不平常学校。我们要的不是贵族,而是高贵的村子。如果必要的话,我们可以少造一座桥,多走几步路,但至少要在我们周围黑暗无知的深渊中,架起一座拱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