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雨蝶并非只是陪着秦明走出东坡楼而已。当她听说秦明是去接程卫东之后，她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非跟着秦明一起前往机场迎接。
两人走进候机大厅时，钱思思正坐靠在一张椅子上专注地阅读着一本关于瓷器知识的书，书页已经有些泛黄，上面还留着一些批语或者注释，显然这是她父亲钱教授的遗物。
莫雨蝶看到以后，她轻轻地赞叹道：“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秦明没有接她的话，这些天来他清晰地看到了钱思思整个人的转变，她从一个崇尚时尚，追求快乐的女孩子，到现在如饥似渴地学习瓷器的知识，她身上出现这种转变并不是出于自己的兴趣和热爱，而是试图通过瓷器来深入了解自己的父亲。她这种一反常态的行为后面，有一种对自己父亲误解的深深负疚感，所以看到现在的钱思思，秦明反而有种心痛的感觉。
“程教授还没有下飞机吗？”秦明走到她身边微笑着问道。
“你吓了我一跳，下次和我说话前先打声招呼，不能再突然这样吓人啦。”钱思思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合上书本。
“机场大厅人来人往，你竟然可以沉下心来丝毫不受影响地看书。你吸引了众多旅客的目光，我们还真不忍心打扰你读书的雅兴，破坏这道美丽的风景呢。”莫雨蝶望着她的时候笑脸如花。
钱思思笑道：“莫姐姐不仅人长得又美又有气质，说话也是那么好听，怪不得秦明师兄老是在我面前提起你。”
事实上，秦明在钱思思面前只是偶尔提到过莫雨蝶，而且都是关于工作的事情，如今被她这样一说，好像他无时无刻不提到她一样。他瞥了一眼莫雨蝶，只见她咯咯地笑着。
“思思，你乱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在你面前提到过她？”秦明一边说一边对她使眼色。
看着秦明尴尬而语无伦次的模样，钱思思却乐得合不拢嘴，没想到她笑了好一阵子又继续说道：“看来陆师兄说的都是真的喽？”
秦明在脑子里组织着词汇，准备把陆汉林狠狠骂一顿，即使此刻他并不在，也要让他耳根子发烫。
莫雨蝶看了他的窘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接着她又和钱思思亲热地挽起了手，似乎是一对相交多年的好姐妹。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啊？”程卫东教授欢快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钱思思站起来问好，莫雨蝶也迎上前去伸出手微笑地说道：“程教授您好，我久仰大名，居然今天能当面见到您，实在是非常的荣幸。”
程卫东愉快地握住她的手笑着说：“你是鉴宝栏目的主播莫雨蝶，我对你可是非常的熟悉了。”
莫雨蝶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说道：“程教授原来还看过我的节目啊，您是鉴定大师，一定会觉得我们的节目很幼稚吧。”
“恰恰相反，我觉得你们鉴宝栏目通过观众喜闻乐见的方式来传播传统文化，传承了中华民族古老而优秀的艺术，这就是了不起的贡献。”程卫东笑着说完，他又看着秦明说道，“你们栏目改版后加入寻宝人寻宝的环节，也非常精彩，使观众意识到古董文物可能就在自己身边，也增强了老百姓珍惜身边的古董的意识。”
秦明听了程卫东的话感到很吃惊，鉴宝栏目增加寻宝人寻宝环节的初衷只是为了提高收视率，没想到他居然给予如此高的评价。不过听了程教授这一番话后，也确实觉得说得有道理，秦明不由得佩服程教授看得比他更远。
莫雨蝶显得极为兴奋，她望着程卫东说道：“程教授不愧是大师，能够看明白我们鉴宝栏目是为了弘扬传统文化，唤起更多人保护文物的意识。如果您能给我们提一些宝贵的意见，我相信鉴宝节目会办得更加出色。”
“莫主播真的想听我的意见？”程卫东望着她问，只见莫雨蝶用力地点点头后，他又摇了摇头说道：“我的话会比较刺耳，我看你还是不要听了。”
“说，一定要说。”莫雨蝶有些急了，她提高声音说，“我相信听了程教授的意见会让鉴宝栏目办得更好，电视机前的观众也会有更多收益。”
程卫东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秦明看到他脸上出现凝重的表情，显然他想说的话一定是不留情面的直言批评。秦明有些担心地瞥了一眼莫雨蝶，她已经习惯了接受别人的恭维，不知道能否承受住程教授的批评。
莫雨蝶却迅速地从包里掏出一个本子，一脸虔诚地望着程卫东。她丝毫没有因为对方严峻的脸色而露出不悦的神情，好像生怕漏掉他说的任何一个字。
“我希望狂风暴雨来得更猛烈些。”莫雨蝶见程卫东迟迟没有说话，她笑着向对方表示着她不会惧怕任何严厉的批评，请程卫东不要有丝毫的顾虑。
程卫东见她已经做好了倾听的准备，严峻的脸色反而缓和了许多。他望着莫雨蝶说道：“鉴宝专家每次鉴定一件文物的时候，都要用机器先去检测一下，然后再来判断文物的年代和真假问题，这让我很怀疑鉴定专家的真实水平。文物留给我们的是一种文化艺术价值，是一种审美价值，机器鉴定好像更加科学，却完全破坏了享受美的过程，这样的鉴定使文物只剩下了经济价值，核心的文化价值却无影无踪了。”
“程叔叔说得太对了。”一直静静聆听的钱思思开口说道，“这些专家恐怕因为眼力不够强，才用机器检测具有科学性来欺骗广大的观众。”
秦明发现莫雨蝶听了以后，脸色因为尴尬而微微变红。他非常清楚她此时想法，因为用机器检测文物具有科学性、公正性、权威性，这正是他们区别于其他电视台鉴宝栏目最大的宣传亮点，此刻却被程卫东批判得一文不值。
“文物的产生和当时的历史文化血脉相连，机器检测仅靠文物中一些元素含量来判断一件东西的真伪完全是一种南辕北辙、缘木求鱼的愚蠢行为，恰恰和它所号称的科学性一点都不沾边。”程卫东的话说得越来越重。
莫雨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刚刚的轻松之态完全没有了。秦明从心底里赞同程卫东的话，可是看到莫雨蝶此时的神情，他不由感到有些不忍，希望程卫东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他能够感受到莫雨蝶此刻的心痛，毕竟她作为鉴宝栏目的主播付出了大量心血，此刻她的心情一定乱得一塌糊涂。
程卫东看着莫雨蝶紧紧抿着嘴唇不说话，意识到可能自己话说得太直太重，没有继续说下去，整个候机大厅似乎也因为他们停止说话而突然安静了下来。
秦明忽然闪过一个想法，他望着程卫东欲言又止，因为他觉得这个请求过于唐突。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程卫东已经发现了他有话想说的样子，望着他说道。
“如果程教授能成为鉴宝栏目的专家，鉴宝栏目的可看性和公信力会显著提高，文物真正的价值也会得到传播。”
莫雨蝶的眼睛重新焕发出光彩，她感激地看了秦明一眼，然后望着程卫东，等待着他的回答。
“如果鉴宝允许机检的存在，我是不可能加入鉴宝栏目的。”程卫东摇了摇头说。
“如果鉴宝栏目不再进行机检，程教授就会同意加入鉴宝栏目？”秦明从他的话中听到了希望，他又望着莫雨蝶说，“如果程教授能加入鉴宝栏目，应该就不需要机检了吧？”
然而，秦明没有从她脸上看到兴奋之情，她低下头去好像思索着什么，程卫东的神情则有些变幻莫测起来。秦明看着他们不同寻常的样子，心里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钱思思感觉到聊天气氛有些异常，她赶紧岔开话题说：“程叔叔，您的学术报告日程排得这么满，还记挂着我父亲的事情，我……”
她本想缓和气氛，却又说到了自己的伤心之处，竟然低下头轻声抽泣起来。程卫东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钱兄的笔记本没了，这是一种损失，可是换个角度想一想，这样你也不会睹物思人，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钱思思一边轻声啜泣，一边默默点着头，等她平静下来后，四个人才离开候机大厅。他们没有继续谈论文物古董的话题，聊天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进行着。秦明却感觉到每一个人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特别是莫雨蝶，似乎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思索之中。
秦明知道莫雨蝶绝对不可能告诉他真相，但是他知道她的反常一定和机检有关系。他决定自己去弄个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