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乾玉为报薛蟠劫寨之仇,将薛家人皆迷昏运走了,不期又遇到黛玉,这甄乾玉本是极为好色之人,见黛玉出尘脱俗,惊为天人,竟觉可为之弃世间万事,舍身边众人,便是为她从此弃暗投明,也不为难事,是以一见钟情,决心就要带走。
谁知冤家路窄,正要出门之时,正巧弘历进来,原来方才绣儿回来传话,说小丫头说的,‘刚看到四爷往潇湘馆去’,大家都只当笑话,弘历本刚看完黛玉,正准备看会儿书就要睡了,谁知眼睛虽然盯着字里行间,却总不安心,恍恍惚惚,似有什么事发生,听了绣儿这话,更是心急意燥,一刻也等不得了,起身便向潇湘馆去。
彼时真假‘弘历’相逢,不止他二人,连并黛玉,紫鹃,念红等丫头也全愣住了,弘历见甄乾玉竟果真和自己长得极为相像,初时还以为眼花了,脑中怔怔的,待看到其和黛玉甚近,立刻化惊为怒,便将个脸色涨得通红,阴沉沉盯着他,口中说道:“妹妹,到我这边来。”
黛玉早水目惊瞪,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一步步向秋千那边退,弘历话音方落,甄乾玉登时生出莫名的恐惧,生怕黛玉真跟了他,也忙说道:“妹妹,别听他的,他是甄乾玉,偷了我的衣服,你休要信他!”
黛玉此时也慌了,不知听谁的好,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声音,勉强沉心定神,蹙眉略思片刻,心中渐亮,忙碎步跑到了弘历身后,抓着他衣袖,戒备地看着甄乾玉,仿若受惊的小鹿。
甄乾玉大惊,忙上前道:“妹妹,我才是四哥哥!”
弘历一边不急不缓地从身边折下一根竹枝,冷笑道:“事到如今,还说这样的话?我和妹妹每日在一起的,你是哪门子的四哥哥?不过一个山贼草寇,便是说破大天,也休想人信你,——我看你是不知自己怎么死了!”喝道:“你且交代,如何进来的?窃了什么?同伙还有谁?我的竹鞭可不长眼!”
甄乾玉见得不来黛玉,装也无趣,双目微眯,嘴角轻挑,一边四处暗暗打量,一边悠悠笑道:“放心,便是没那个烧火棍子,我也告诉你,你纵知道了,又能怎样?玉器,古玩,金银财宝无数,还有个绝色美人儿,我那些兄弟可都是厉害的,想必连那薛家被褥桌椅都背走了,亦有可能。”
弘历盯着他,问道:“你们抢劫了薛家?”
甄乾玉也毫无畏惧地回视:“正是。”
弘历略一沉吟,道:“什么缘故?”
甄乾玉昂首道:“私人恩怨,与你何干?”
弘历便看他不语,黛玉听了,弱弱地问道:“你们要如何处置她们?”
甄乾玉面色柔和些许,说道:“他们欺人太甚,我若回去,自是不会轻饶,——妹妹若与他们亲厚,我或许可从轻发落。”
黛玉方要说话,弘历忙断喝一声:“住口!你一个肮脏腌臜的山贼,‘妹妹’二字,也是你叫得的?识相的,趁早给我滚离了这里,再敢看妹妹一眼,小心着鞭!”
甄乾玉冷哼一声,笑道:“虚张声势!也不过和那个鸟薛蟠一样货色罢了,左不过会点子三脚猫的功夫——”
话音方落,便见一根绿物眼前一晃,甄乾玉要躲,已经迟了,脖上已早着了一道,顿时一阵火辣袭心,弘历道:“还是不是三脚猫功夫了?就冲你偷进潇湘馆,就该打死,我再重些,你喉咙就断了!”
若在平时,挨一鞭也罢了,不过悔一回轻敌自大,只是此刻他是在黛玉面前丢脸,便似无形中更添了一层耻辱,将甄乾玉气得满面涨红,一手捂着脖子,笑道:“好,好,这一鞭我记着,别叫我讨到机会!”
一语方完,便听遥遥的脚步凌乱,不知谁叫:“薛家遭抢了!”园内混乱喧嚣,渐渐逼近,甄乾玉知此地不可久留,心念一动,说一句:“——妹妹的帕子,这就还你!”
便见其扔过来一个红色丝绸的手帕,弘历一听是黛玉的,脑中一时也没多想,便伸手接了,刚说一句:“快滚!”顿时神智开始昏沉,心中叫一声‘不好’,便见那甄乾玉迅捷如电,几步冲近,将黛玉拦腰抱起来,那雪狮因方才凶了‘弘历’,紫鹃等便将它栓了,这会儿猛然一跳,要冲过来,半途却被绳子束缚,只口中高叫,目凶牙龇,那桶粗的檐柱竟微微摇晃,木屑嘶嘶而落,甄乾玉因抱着黛玉,不敢从狗儿那边跳,便另觅他处,紫鹃,念红等人也大是骇然,上来撕扯的,找棍棒的,去放狗的,开门叫人的,一时混乱不堪,黛玉自己也是又踢又闹,又锤又打,口中只一叠声地叫着‘放开’,见弘历软软靠墙滑下,不觉惊魂,一时情急,便狠狠向甄乾玉手臂上咬去。
便是黛玉再没有力量,因心中焦急,兼着对弘历的关心,这一咬力量也是不小,甄乾玉闷哼一声,硬挺着咬牙坚持,并不松手,只蹙眉看着她,见黛玉眼中星星点点泪痕,面色纸一般,身子又直发抖,着实是吓坏了,不知为何,那心中像是有一个声音,说着‘不该如此!’,这一句循环往复,冲击着仅存的一点灵魂,手臂一松,黛玉早逃走了。
此时门户已经大开,许多婆子,媳妇们挥舞着家伙跑过来,口中叫嚣‘抓强盗’,甄乾玉冷笑一声,回头向墙那边跑去,石凳,窗台,一踏一点,已经站在墙上,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说一句‘我走了’,也不知是对谁说的,也没有人听见,这方翻下墙去,等人追至,早跑没影子了。
原来那些山贼虽将所有丫头,小子全都掳走,岂料中途大意了一点,被一个小子悄悄逃了回来,将这等大事告诉众人,一时传到那些管家们耳中,无不惊魂失魄,林之孝,周瑞等人忙让婆子媳妇们进园看护着姑娘们,他们则忙忙地派人去追。
不说别人如何,单说潇湘馆这边,此时却是一阵忙乱,弘历已经半昏迷,黛玉本还以为他怎样了,只一声声地叫‘四哥哥’,推摇不止,又只掉泪,后兼众婆子们都说‘不过中了迷香,并没大碍’,又叫来几个小厮,将人好生抬回去了,黛玉这才稍稍放心,那眼睛已经哭得桃儿一样。
黛玉本是个怯弱不胜的,此番吃了这一吓,只觉身子虚飘发软,大不受用,紫鹃等忙伺候黛玉休息,又给她宽心开释,又是熬汤煮药,待其听说弘历好了,黛玉才渐渐恢复如初,此是后话,暂且不言。
话说贾府如今发生这事,自是牵连极大,也不敢不通报上层,那贾母乃是上了年纪的,一听‘入了强盗’,又是‘薛家遭抢,银钱,丫头,小厮都劫去了,连薛姨妈,宝钗等人都被劫去’,一时吓得浑身哆嗦,急命快回,王夫人,凤姐等也皆尽失色,一时忙忙慌慌地回到贾府,见果如众人所说,梨香院早已一片狼藉,银钱被抢还在末次,只是薛姨妈,宝钗等人都被山贼强盗抢走了,这却是头等惊人的,听说是甄家被赶出去的甄乾玉带头作乱,少不得让人连夜告诉甄家知道,又告诉贾政,‘务要找到这些人,宁可多许他们些钱,只求万万不要伤了人命才是!’
这样一来,就闹得大了,贾政这边自是动用许多人力,铺天盖地的找,甄家那边也气了个倒仰,却只回说‘早和这逆子脱了关系,如今他是死是活,都与甄家无关’,贾家也没办法,大费周折,好容易找到了甄乾玉所在,岂知甄乾玉仗着买通了州县官员撑腰,因想一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竟不将贾府放在眼里,一时两下拉锯,不可开交。
正值此时,贾琏因想起上次勒索薛家一事,怀疑又是弘历暗中布局,便告诉贾政‘不如和怡亲王说了,看是怎样。’贾政也想找一个厉害的人物震慑,便派人书信一封送去,自此等信,并不知道那边如何,苦等了几日,至第六天日上,贾府才听人报讯‘姨太太等人被放回来了’。
却见薛姨妈,薛蟠等人都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原来连日来,薛蟠天天挨打,脸上,身上块块淤青,行动便‘哎哟’,薛姨妈自被掳去,每日便给那些粗野男人做饭洗衣,她何曾干过这个?屡屡做得不好,便被喝斥重做,一天仅仅是生火烧柴下来,就把一张脸熏得黢黑,仅这几天,手上已经出了茧子,憔悴不堪。
说起来,只有宝钗和众丫头还算完好,岂知正因这样,反而倒不如薛姨妈,薛蟠之流,众人谁不知那贼窝是什么地方?——里面哪还有人,明着就是一群野狼,一个好好的姑娘进去,不必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便是没那档子事儿,只进去一回,一辈子只怕也难以洗清了。
众人无不心知肚明,虽不敢明里说,暗里早议论的飞了,有鼻子有眼儿,仿佛亲见一般,这个说‘每日一个,写成牌子,轮着的,——若不那样,宝姑娘定然都被抢疯了。’那个又不以为然,‘胡说,必是一群男人,少说也有百八十个,个个膘肥体壮的,宝姑娘每天被迷昏了,往里一扔,就算了事。’又有坚辞‘只伺候甄乾玉一个’的,千口千言,无可胜记。
及待最后,连薛姨妈都有些疑惑了,便趁着一次无人,小心翼翼地询问宝钗,又道‘我的儿,你只跟我一人说,我不告诉人。——定是那甄乾玉了?’
宝钗只窘得不行,垂首顺目半晌,才说道:“并没有。”
薛姨妈只是不信,宝钗便唯唯地将详情细说,原来那日匪徒将她劫去,知其姿色不凡,定然专属甄乾玉一个,便谁也不动,只留着给首领,宝钗虽然不甘心被强盗染指,然既已进了贼窝,处境已是极坏,凡事又由不得自己,只得‘听天由命’,见甄乾玉和弘历酷似一人,倒于不幸中生出一丝喜悦来,谁知那甄乾玉虽淫名远播,这回也不知中了什么邪,自回来之后,看都未看她一眼,也不放她出去,众人皆不解何故,直到今番回来,也未尝和她说上一句话。
宝钗自是说的隐晦,薛姨妈听了,先念了几句佛,又不禁垂泪道:“虽然如此,只是大家如今必然不信你,背地还不知嚼你什么呢,——怎么你就这么命苦。”宝钗也哭了一回,此后每日多在屋里躲着,也不敢见人,偶尔姐妹们见她可怜,邀她一次,她才出去了,小嫣,云儿等如今都不干净,薛姨妈便给了她们几个钱,打法她们回家去了,另买丫头伺候,也不多说。
未过几日,贾府忽然传来甄家被抄的消息,据说是‘甄乾玉率众夜抢官员府宅,污其良女,劫其钱财,朝廷震怒’,此事被引,一并又查出许多别的事来,抢劫官银,兵器,拦截公主,杀人越货,那些平日眷顾他们的官员,此刻见事情不好,便都把黑锅往这些人身上推,以求自己干净。
朝廷本要抓捕甄乾玉,谁知他早得了讯,率众逃到西藏那边去了,便迁怒于甄府,责令抄家,可怜堂堂一个豪门书香望族,一朝树倒猢狲散,只剩得颓垣断壁,败草枯木,甄府上下瞬间从锦绣华服变成褴褛布衣,也不知迁到哪里去了。
贾府这边,因平了薛家一事,甄府又被朝廷抄家,此事便渐渐不提,弘历那日本因甄乾玉私闯潇湘馆,想狠狠教训他一回,后来听说他们劫走了薛宝钗等人,便换了心思,欲要‘先等他回去好好玩弄薛家人一回,我再找他算账’,岂料几日之后,甄府刚刚被抄家,他便收到一封古怪书信,并没有署名,信上只一个大大的‘收’字。
弘历方看了一眼,便认出是圣上笔迹,心中顿时一惊,乱跳不止,因思其心意,无数猜测,最后想道:是了,皇阿玛必是因为上次我骗取薛家银钱一事,以为这一次也是我做的,让我以后收敛些,其实又何尝与我有关了?便觉委屈,想要解释,又无从解释,心中便叹一声,道:左右阿玛也没说什么,既让我收敛,我就收敛便了,——反正他们也跑了,我也不能到西藏收拾他们去,遂罢了,每日仍与黛玉厮混说笑,监督其吃药等事,黛玉的身子果真一日日好转,弘历自是欣喜,不提。
这两日一直下雪,纷纷扬扬不止,一时停了,竟有大半尺厚,别人尚可,只把个宝玉喜得无可不可,因前段日子姐妹们说过一次‘再下雪,众人便聚’的话,他上了心,每日只等雪来,一直等了近半个月,才来这一次,先忙请示了贾母,叫人去接湘云前来,又张罗众人,姐妹们倒也都有兴致,遂也都说要‘大聚一次’,一时商议定了,也不将雪都清理了,只扫除几条小道来供人走的,再准备出够摆桌子的地方就可,因那雪厚,便有人笑道:“此回作诗,谁若输了,也不打不罚,只大家把她扔到雪窝里去。”大家都觉有趣,便这样定了,这一次弘历执意要做东,雇了许多专做江南美食的厨子来,浣纱因道:“既是弄得这么大,又请来了厨子,也不好独吃,索性在园中预备几大桌,连带老太太,太太等人,以及那些有头脸的丫头也一并请了罢了。”弘历想也不差这几个钱,遂依照此行,至这一日,湘云也到了,众人说笑热闹一回,至中午时分开饭,这边弘历,黛玉,迎,探,惜三春姐妹,宝玉,湘云等一桌,贾母也甚是有兴,被凤姐等人簇拥搀着,和王夫人,邢夫人等人,在转弯那边的假山旁边一桌,紫鹃,浣纱,绣儿,鸳鸯,彩云,晴雯等人一桌,其他丫头也各自分散落座,不提。
黛玉因悄悄捅弘历,说‘将姨妈她们请来罢,怪可怜的’,弘历便让人去请,薛姨妈,宝钗本要不去,丫头死活不肯,只说‘好歹给四爷个面子,姨太太若不动,待会儿老太太也少不得来叫’,只得动身,一时垂首含羞地坐了,大家见她们极窘迫,只能当做没事一般,仍旧谈笑,几杯酒下肚,都渐渐放开了,倒也热闹非凡。
正吃着,忽见一个小丫头来叫迎春,只说是邢夫人叫的,迎春便如迎头浇下一通凉水一般,默默放下筷子,跟着去了,许久方回,又持起筷子,垂头吃饭不语,众人见状,便觉有事,湘云忍不住先问,迎春只摇头,便见那泪珠扑簌簌落下,宝钗与她离得近,忙凑近说道:“可别哭,让人见了生疑。”便给她拭泪,湘云因又问,迎春方抽泣着说道:“量身子,要赶着做衣服。”
大家便都明白了,只湘云不明,忙问:“又没过年,做什么衣服?”宝钗忙向她使眼色,又直摇头,惜春年小单纯,况并没看到宝钗的眼色,便惊道:“可是喜衣?”迎春只低头红脸不说话,惜春话一出口,便也红了脸,方才还说说笑笑,煞是喜庆,这会儿因突然生出这件事来,从宝玉起,全都落寞无声,——知定是将迎春大喜日子提前了,这会儿赶着做衣服,想必姐妹们相聚,未必能超得半月,如何能乐得出?
还是探春先出来说笑几句,又举杯邀众,大家方都强着说笑,引逗迎春开心,那迎春便默默迎杯,也不说话,眼泪始终不曾止住,最后几近哽咽,又怕人看见,只极力强忍,喝到第三杯,便哑着嗓子,笑着说出一句‘要有个神仙,让今天停住多好。’
众人听了这话,想起旧日姐妹们聚齐,今后再难有此状,无不伤感,而唯独黛玉最甚,一时哀伤郁结,起身说了句‘去洗洗手’,忙忙地走出席去,掩口急行,弘历忙从后跟上去,一时跟到园子边,见黛玉一手扶树,幽幽啜泣,弘历也不知怎样安慰,许久,方叹息一声,小声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也是没法的事。”
黛玉背对着他,点头抽泣道:“不是为的这个,只是想到二姐姐并不情愿,一生却要如此而过,不由得为她伤感。”
弘历道:“不得如意之人,确是人生一大憾事,只怪她是庶出,又不得个好爹娘——”
黛玉听到此,泪又溢出,因迎春想到自己,想要说什么,又不知当说不当,满腹心事,郁结于中,半晌,方说一句:“许是将来,我尚且不如她。”便别过头去,悠悠拭泪。
弘历忙道:“你又无故兴叹了,还要我和你说几遍才好?难道我就这般不可信?”遂红了脸。
黛玉忙说道:“你误会了,并不是不信你,只是那日山贼一事以来,我常常无故心慌,总难平静,也不知何故,只恐‘无事生有事’,是以担心。”
弘历松了口气,笑道:“你原是因为吓到了,所以心中常慌,那不过一个山贼草寇,我本想教训他们,听他们逃到西藏去了,便想饶他们一命,若早知他们给你带来这么大的‘心祸’,便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不放过他们。”
黛玉嗔道:“胡闹。”
弘历见她好些了,便笑道:“咱们回罢?”
黛玉微微一笑,说道:“才吃了几口硬的,胃里面不舒服,想走走。”
弘历笑道:“那我陪妹妹。”黛玉点头应允,二人也不说话,静静向花园东边去。
正走到拐角一处红檐矮房,忽听得两人低声说话,叽叽咕咕,也听不清,两人以为是丫头,正要不理,隐约听见一声稍高,说出一句:“若只信那些,还不用活了呢,我还听人说,那时贼首在林姑娘院子里,后来大家去了,看贼首还抱着她,紫历也被弄晕了,这期间的事儿,谁说得清?若沾了他们就算不干净,林姑娘就头一个不干净,大家现在不也没怎么着?——你也别总自垂泪的,别人未必就像你说那样——”
虽声音很低,一句一句,却听得极明白,是王夫人对薛姨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