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昑,弘历二人正在归途闲聊,弘昑因弘历谈到‘玉牌’二字,心中一跳,忙上下左右翻找一回,玉牌已经不在,不得不告知弘历,弘历听了,也不免惊心,为了安稳弘昑,还强自笑道:“许是放了哪里,你再翻翻。”
弘昑道:“确是丢了,都找过了。”
弘历忙叫来御剑,让回去方才的客栈四处找找,许久回来,也回说没有,弘历皱眉道:“若是丢在路上,也还好说,寻常百姓都鲜少见到的,也未必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是若丢在山崖那里,被他们拾去,可就不好了,——岂不摆明了是亲王府的人偷窃?连带后面那些真正的山贼账,都得算在亲王府头上,他们杀人放火的,脑袋别在裤腰里的人,什么事不作?我们这黑锅可背的大了。”
弘昑本忐忑不安,见弘历比他尤甚,想了想,倒反过来安慰他,说道:“四哥也别急,也未必就这么巧,我们在山崖相斗的时候就那么一阵儿,准备却用了许久,那东西早都丢了,偏生就丢在山崖了?必是让某个山民拾去了。”
弘历点头道:“你说的很是,等回去了,让四喜沿途及附近州县的当铺都找一找,若有,再买回来就完了。”遂稍稍安心,不提此事。
说话间到了金陵,弘历先回去,弘昑稍后,二人假装毫无瓜葛,弘昑早将吞云珠盒子交给弘历,让他送给林黛玉,弘历自是喜不自禁,贾母,王夫人等人尚来不及理会,先奔潇湘馆而去,丫头回:“去二姑娘房里了。”弘历只得先回落英阁,浣纱,绣儿等人都迎出来,道:“大忙人回来了,可有礼物给我们捎回来?”弘历笑道:“忘记了,下次一定给买。”绣儿笑道:“出去玩一回,就这么空手赤脸的回来了?白让我们等着。以后断不行了。”方说着,‘咦’了一声,便到弘历脸上细看一回,疑道:“怎么一块儿淤青?又擦破了皮,和谁打架了不成?”
弘历笑道:“算什么打架,不过遇到两个小泼皮,教训了他们两下罢了。”
绣儿便伸出两个指头,笑道:“两个小泼皮,就挂彩了?四爷以后可要‘闻鸡起舞’练剑了,不然可别说你是会功夫的!”弘历只笑而不言,浣纱拿来药膏等给擦伤,弘历便问道:“我走了,可有人来过不曾?”
浣纱想了想,笑道:“林姑娘来了一次,宝姑娘来了七八次,再有就是老太太,太太等处的丫头送来些东西之类,就没了。”
弘历皱眉道:“宝犬来那么多次干吗?”
绣儿,浣纱等一听‘宝犬’二字,不由得都笑。绣儿笑道:“四爷什么时候给她起的名儿?倒也符合。”浣纱却笑推绣儿,又说道:“四爷出去可别这么叫,宝姑娘听了得羞死。——也没什么事,你若不在,就和丫头们聊聊,问我们你小时候的事呢,我都瞎说的。”
弘历道:“这人究竟想怎样,只是死粘缠的,要换做别人,看我这样远着她,早不来了,她就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浣纱笑道:“她什么意思,我们都清楚,就不信二爷不清楚!”
弘历道:“谁稀罕猜她,左不过是那些癞蛤蟆的妄想罢了。”想了想,又笑道:“是了,我想起你们每常说眼睛痛,我告诉你们一个巧儿法,以后她再来了,你们只把你们的活计都给她做,只说是原本要给我做的就完了,让她家里闷着弄去罢。”
浣纱笑道:“你说的容易,那可是不容易做的,就绣那么一个小东西,快得也要近一日呢,你让她做到什么时候去?”
弘历忙笑道:“不为的这一点,还不让她做呢。”便起身在抽屉柜子里一顿胡找乱翻,找出一大块白布来,交给丫头,道:“去给宝姑娘,就说我说的,那日看她扇面上的大牡丹着实好看,我也想要一个,问她可愿意给我绣。”丫头便答应着去了。这边众人都拍手笑道:“好了,这回几日都来不得了!”
忽潇湘馆来人说:“我们家姑娘回来了,念红姐姐让告诉四爷一声。”
弘历一听,起身便去,黛玉见他来了,正笑着也说话,一时看到上的药膏,忙上前看视,问道:“怎么弄的?”
弘历便将对浣纱等人的话说了,黛玉笑道:“别想骗我,再不能因为这个的,还疼不疼了?”
弘历忙笑道:“不疼,不疼,——我走了这几日,你等我等得心急了罢?”
黛玉脸色一红,啐道:“谁等你来?那么多姐妹可顽,早把你忘了。”遂悠悠走到镜前,见右边鬓角有些松了,便拿起梳子理顺。
弘历站着看了一回,心中有些痴了,只觉这次出去,不过和黛玉几日未见,便如几年未见一般,‘倘若以后或有事常分,那时可怎么样呢?’转念又想:以后我到哪里去,就把妹妹带哪里去,两人常一起守着,只不分就完了,倒也简单。
黛玉在镜中见他傻傻站着,不由得好笑,忽又看到手中的锦盒,便问:“拿的什么?”
弘历恍然,便把手背过去,笑道:“你猜!这可是天下最好的东西。”
黛玉道:“不过是些珠玉首饰罢了。”
弘历道:“珠玉首饰,和它比起来可是粪土了。”
黛玉便看他一眼,因问:“家乡美食?”
弘历摇摇头。
黛玉又道:“字画?诗文?要么就是奇花异草了。”
弘历笑道:“都不是。”
黛玉一跺脚,便上前抢夺,弘历故意左手换到右手,前面换到后面,又将手举得高高的,黛玉拿不到,将他好一顿捶打,又气道:“这会儿你不给我,待会儿给我也不要!”
弘历只得交与她,黛玉打开看了,见是一个极为温润滑腻的美珠,不禁笑道:“哪儿得的?”
弘历笑道:“这回三味药可齐全了。待到将其余的闲杂物事弄全,你可就要给我老老实实吃药治病了!也不过就是半年的光景,我每日看着你!”
黛玉看了他半日,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我还纳闷,好端端的,弘昑竟去‘探亲’,你这伤又古怪,原来竟是弄这个去了,我说的可对?你且招了罢!”
弘历知瞒不过的,忙笑道:“真真妹妹是水晶人,什么都知道!”见黛玉又要说话,忙笑道:“并没什么凶险,只是遇到几个小贼,要抢东西,我们就打起来,既今朝得了东西,以后自然是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了。”
黛玉说道:“这才明白,幸亏只是几个小贼,要是些野蛮凶狠的人,重伤了你们,又怎么说?到时候,别说亲王府怎样,老太太,太太等人怎样,我就先——”
说到此,忽觉出语急了,顿时臊得满脸通红,一声不吭,只垂头默默赏珠,弘历本想借此打趣她,看她窘得不行,便又罢了,也凑过去看那珠子,口中赞叹道:“果然是一奇物,和一般的大不相同。”
黛玉点头微笑道:“我向来不甚看重这些东西,如今都有些喜欢它了,若不是为病,我断不忍磨碎的。”
弘历笑笑,忽又想起一事,说道:“其实能拿得这东西,主要还靠弘昑,我倒没什么功劳。”
黛玉忙问:“他没怎样罢?”
弘历也不好说弘昑重伤,只搪塞道:“并没什么。”
忽见春纤进来笑道:“二奶奶家奶娘抱着大姐儿来了。”
便见奶娘抱着大姐儿进来,陪笑道:“这孩子只想来看犬,二奶奶说怕扰了姑娘休息,不让,她就哭得嗓子都哑了,也哄不好,只得带来了,姑娘别怪。”
黛玉笑道:“不碍的,让她顽罢。”
大姐儿口中‘妈妈,鸭鸭’乱叫,指着雪狮,挣扎着要下地,奶娘笑道:“小祖宗,就这样看看罢,再咬着你!”
弘历笑道:“你放心,那雪狮不是一般的犬,他定不会伤了你家大姐儿的,你只放心罢了。”
奶娘听说,遂犹犹豫豫地将大姐儿放下了,便见她摇摇晃晃直奔雪狮而去,雪狮见来一个小人儿,也觉有趣,便也近前来闻嗅,岂知大姐儿人小,许是心中乐了,举动也没个轻重,及至近前,先兜脸给了雪狮一个巴掌,把那雪狮竟打得茫然了,见她又一掌过来,忙扭头跑。
大姐儿见它跑了,指着笑道:“鸭鸭,鸭鸭——”踉踉跄跄地跟着,口中‘咯咯’直笑,雪狮便在秋千,芭蕉,墙角树边混钻乱躲,看得黛玉等人也都笑,弘历边笑边问:“这孩子得有两三岁了罢?”
奶娘忙笑道:“快三岁了。”
弘历便蹙眉自语道:“怎么竟还不会说话?”
奶娘笑道:“就是这样急人,别人说什么她都知道的,就是不会说,——只会像妈妈,鸭鸭,这些简单的,再就不会了,连‘爹爹’都还不会叫呢,若教她,她只听着,并不学的。”
弘历便问:“不是病罢?可找过大夫看了不曾?”
奶娘笑道:“早找过了,不中用,也吃了许多药,还是这么着,何况大夫也都说正常,只是我们二奶奶不信,每每教不会她,倒发脾气。”
弘历点头道:“既大夫都这么说了,许是没到时候罢。”想了想,扭头小声笑道:“你三岁时候也是这样的?”
黛玉嗔道:“别打趣人!我三岁时都能看书了。”
弘历看她脸上略有得意,甚是可爱,又觉好笑,一时忍俊不禁。
角落那边,雪狮跑躲不开,被大姐儿拘在死胡同,遂胆战心惊地趴下来,却见大姐儿也没怎样它,蹲下来摸其毛发,口中怪声,倒像是安慰,狗儿渐渐松弛,双眼微眯,极尽享受。
说来好笑,许是刚才跑的急了,或早上东西吃的多了,此刻刚一松弛,便听‘噗’的一声,雪狮竟放了个屁,正值此刻,那大姐忙用小手捂着鼻子,蹙着眉头,起身跑到黛玉身边,扯着她的衣襟,仿佛受了好大委屈,指着雪狮说道:“它放屁!臭臭!”
黛玉一怔,忙对弘历笑道:“可奇了,竟会说话了!”弘历,奶娘二人也惊讶得不行,遂都大笑,奶娘几步上前把大姐儿抱起来,笑道:“这可是好事,赶紧回去告诉二奶奶去!”遂果真辞了黛玉,家去通信去了,这边弘历二人因方才情景,又想到大姐儿初说人言,竟然是此语,直笑了几日。
且先放下这边不表,话说弘昑回来之后,宝钗等人还只道是探亲回来了,只字未问,只是弘昑一次去接要掉地上的杯子,牵动了伤口,顿时痛得直冒冷汗,宝钗这才疑惑,询问何故,又要看视,弘昑忙以他言糊弄过去了,宝钗倒也不甚上心,就罢了,况兼这几日只赶着做弘历的牡丹,一心只扑在这事上,是以毫不理会旁事。
薛姨妈那边屡屡又向弘历提借钱的事,弘历听了弘昑的话,便也不说没追回来,只说别人说的,定了某年某日还的话,薛姨妈复又欢喜,倒和宝钗夸起弘历的好处来,宝钗笑道:“我和妈说什么来?妈还只不信我,歪心错想四哥哥,他可不是那样人呢,这不就有准了?”
薛姨妈笑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只是生意等不得,一天赔了,多少的银子没了呢!若早知道他是个妥帖的,我也不催他了。”又听人说弘历向宝钗求牡丹的事,便道:“好孩子,你可愚不得,他不说这绣品深意,你还猜不到不成?定是平日大家只说你像牡丹花儿,他留了心,这才问你要。若我说来,你也别只装痴卖傻,很该在这上面再绣些什么才是!一句话,一个字,只要能暗示,都是好的。”
宝钗臊了,起身说道:“妈说的这是什么话,四哥哥何曾有这意思了?”
薛姨妈笑道:“这有什么臊的,妈是知道你的心思,才说这话,你四哥哥那样人品,也只有你这样人物配他,他又是个有才的,若生意都起来,以咱家之财,加上亲王府的势,不必说,光是想想,都让人欣慰了。”
宝钗红脸笑道:“越说越不像了。”便忙进了里间,因弘昑一直在旁陪着,二人谈话皆入耳中,只觉好笑,心中想道:都说姻缘前世定,这句话是有的,这二人必是前世结下了哪门子的缘分,今生投胎做母女——一个比一个的自大!虽有如此想头,面上却丝毫不露。不消多说。
话说这日贾府忽来了个客人,门上人先去报了贾政,只说‘是一个老爷,穿着打扮不俗,正门外等着呢。’
贾政正不知是谁,想着:左右也不该有什么特别的人来,不过是些拜访的清客,学生之流,遂并没有在意,亦不曾亲接,只让小厮引他进来。
及至见面,却不免惊心,原来竟是怡亲王允祥,慌得贾政就要跪拜,允祥伸手止他,示意不多言,贾政心领神会,便只称其为王爷,却叫小子们一应最上等的好茶好水伺候,一边殷勤询问其身体,又问来意。
亲王远途来的,不觉有些咳嗽,好容易止住了,便道:“你不必只问我,倒很该我问问你,历儿年少不懂事,你说他骂他都使得,怎么竟由着他胡闹,也不管管!若他真偷溜出去,在外面闯下大祸,你可担待的起?”
贾政见亲王似有恼意,也不知此话何来,狐疑不解,只得笑道:“亲王教训的是,只是我素日见四公子最是个谦逊守礼的,该不至于如此罢?若是有什么风言风语,许是讹传,不可深信。”
亲王冷笑道:“许是讹传,不可深信。”遂将一个玉牌扔在桌上,道:“你自己看看,历儿不日前出去大胡闹,至于做什么,我也不跟你细说,这是人捡到的,交给圣上,圣上大怒,问我是什么缘故,我也不解,只得来问你了。”
贾政一听‘圣上大怒’,便知是不小的事了,顿时吓得腿软,强笑道:“是卑职疏忽,有负亲王所托了。”
怡亲王叹一声,道:“我也是无礼,强将历儿塞与你看护,又责怪于你,才话确是有些重了,你放心,只要历儿无碍,将这三年平安度过,你就是头等功臣,圣上那里,我必定多为你说话,你若将这视若无物,我也就不多说了。”
贾政忙笑道:“亲王费心照应了。”
亲王点点头,道:“罢了,你派个小厮,带我去找他,我有话和他亲说。”
贾政忙道:“何必如此,我只叫个人,将他叫来就完了。”
怡亲王笑道:“左右是闲着,我去看看他又何妨?你快找人带路罢了。”
贾政见亲王执意要去,也不好太阻止,只得先出去偷偷命人‘告诉姑娘,丫头们都且避一避,有贵客进园子。”这边又说了几句旁的,贾政遂亲自带着怡亲王去寻弘历。
此时园中众姐妹都接到了信,知有外人来,都只屋中待着,可巧宝钗不在屋,未曾听见,因其绣好了牡丹,心中喜悦,便带着弘昑,云儿两人慢慢悠悠到落英阁来,打算亲自将刺绣交与弘历手中,却实不知尚有另一簇人也向此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