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怨声一浪一浪的,颜安歌充耳不闻,兀自低着头收拾东西,“今天晚上肯定会下雨的,我才不想住在雨地里遭罪呢,要下来就跟着我下去,你们自己决定。”
颜安歌语气有些不大好,真真之前一直没说话,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最近感情不顺所以开始患得患失的,看我们就分外不爽?”
那个有男朋友的女生赶紧抓住自己的男朋友,连连点头。颜安歌额头青筋直跳,手捏起又松开,松开又捏紧,雷雨上前一步,“你们说什么呢?怎么这么八婆?有你们这样儿做人的么?”
“她们不走,我们走!”颜安歌深深呼出一口气,低着头,背着沉重的包包,打起手电筒,两个人沿着原路返回。
她跟苏陌凉的事情不算是新鲜事了,学校里最多的就是闲着没事做老八卦的人,更何况苏陌凉又是学校的风云学长,也不怪别人到处说闲话。
听到颜安歌这么说,雷雨赶紧收拾了包包追了上去,“诶,安安,她们说的话你别放进心里啊。”
“她们其实也没说什么。”颜安歌笑了笑,反过来安抚雷雨。
两个女生对地形不大熟悉,还好手上的手电筒电量还比较充足,摸摸索索地倒也下了山。
谁知,果然不出颜安歌所料,一下山,就有一场大雨下了来,她们手忙脚乱地找到了一个招待社临时住下,雷雨心里其实开始有些佩服颜安歌了。
“你怎么知道要下暴雨的?”
颜安歌看了她一眼,“一部分直觉,一部分是因为这里的云层实在是太厚太让人觉得压抑了,空气中的那种感觉,让我觉得不舒服。”
两人浑身都淋得湿湿的,雷雨一边用干毛巾擦头发一边咒骂,“这什么鬼天气啊,也太怪了点吧,这个季节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雨。”
世界上不可能的事情多着呢,更何况天气变幻无常的,加之每个地方的天气都不一样,谁又能保证这样的季节不会下暴雨呢?
“诶,你说,山上那三个人不会有事吧?”雷雨用胳臂肘撞了撞站在窗口看风景的颜安歌。颜安歌摇了摇头,雷雨想着到底还是同学,打了手机给其中的那个男生。
听见那边传来的亢奋的声音,雷雨这才放心,挂掉电话,笑着说,“下这么大的雨,他们居然都还能过得有滋有味的,啧啧,要是我,我肯定没这个本事。”
俩人去冲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看着电视,外面的暴雨越来越大,倾盆而下,颜安歌掀开窗帘,此刻外面的街道已经安静,房间里没有找到烧热水的热水壶,颜安歌走到前台的阿姨那里去拿东西,就听见招待社阿姨的念叨,“好些年都没下这么大的雨了。”
颜安歌拿了热水壶就要回来,听到阿姨的念叨声,转过头,“诶,阿姨,你们这里的天气会经常这样么?”
阿姨摇了摇头,“三,四月份才刚刚开春,像这么大的暴雨往年都是夏天才会发生的,不过也很少,要是天天都这么下雨的话,那得出多少事儿啊?”
雷雨见颜安歌去找阿姨拿个热水壶老半天都没回来,摸索了过来,听到俩人地对话,雷雨笑道,“能出什么事儿啊。”
“你是不知道啊,以前就出现过垮山的。”阿姨带着一副眼镜,正在打毛衣,眼镜滑落在鼻梁,从下往上看着俩人。
雷雨跟颜安歌面面相觑,从对方的眼底均看出惊疑,颜安歌看向又低着头织毛衣的阿姨,问了一下,“阿姨,你们这里,经常会出现……垮山么?”
阿姨想了想,“很少,有几座山是下雨的时候不能去的,那里的山都是土埋的,一下雨,就容易塌,不过,谁没事下雨了往山上走,那些地方,都是不能住人的。”
不能住人?阿姨说的垮山,不会是,山体滑坡吧!
我擦!颜安歌忍不住想要爆粗口了,但是还是耐着性子问,“那阿姨,你知道背面儿那山上成么?我朋友她们在那边玩,我们上山的时候倒是没有发现山上有没有人住的。”
颜安歌的指尖指向窗外的方向,阿姨循着望过去,只见那边黑影重重的,什么都看不真切,阿姨想了一会儿,方才答道,“这就不清楚了。”
俩人回了屋,看了看时间,都十点了,雷雨再打一个电话给那里的人,这次却是无法接通。
那三个人都是雷雨跟她们关系不错,也只有雷雨有她们的电话,她一个一个打过去,电话都是无法接通的状态,雷雨的眼睛里渐渐透出焦急,冲着电话气急败坏地骂道:“这群小祖宗,出来玩都不消停!”
“现在怎么办?”雷雨问向颜安歌,颜安歌摇了摇头,自己也不知道。
“只希望她们现在没事。”
两人躺在床上,外面的雨声渐渐小了去,可是谁都没有睡着,“走,去找找她们,让她们赶紧下山。”
两个人拿了雨伞就往外走,旅社的门已经落了锁,俩人央求阿姨开了门,在阿姨的唠唠叨叨含着抱怨的话说,俩人不停地道歉,出了门,打了个车,就直接往山的方向去。
虽然俩人穿的厚实,但是雨滴打在脸上,手上还是生生的疼,上山的路特别不好走,而且还要随时注意着自己的脚下,以防塌方,俩人手拉着手,只往山上最中间的路走,脚绝对不踩边,爬了大概快半个小时左右的样子,就隐隐约约看见有光芒在闪动。
俩人刚开始还有些疑惑的,但是细细看去,似乎是手电筒的光芒,俩人正要过去,听到几声凄厉的惨叫声,然后那边一大块的山体快速地凹陷下去。
雷雨想要上前,却被颜安歌死死拉住,甚至,还拽着她往后退了几步,“别过去,那边的土质不行,你一去,照样掉下去!”
“那怎么办?”
雷雨的声音在有些微微的发抖,但是很快就被雨声给遮掩住了,俩人依稀可以从对方的眼中看到自己的苍白和恐慌,颜安歌此刻也有些慌了,“打电话,赶紧报警,然后叫救护车!”
雷雨慌忙掏出手机,“该死的,没信号!”颜安歌摸了摸自己的身上,妈的,手机掉在旅社了。
“怎么办?”
怎么办?颜安歌强迫自己赶紧冷静,原本她们定的位置是在山顶的,但是现在遇见她们却是在半山腰中,应该是几人觉得雨太大匆忙下山,却低估了这个地方的地理环境。
雷雨扯着嗓子吼了几声,半声回音都没有传回来,“雷雨,你下山去报警,我在这里等着。”
雷雨转过头,颜安歌的伞已经不知道落在哪里去了,全身湿淋淋的,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只是眼睛却还亮晶晶的,“我们一起回去!”
“不行,现在人越多危险越大,一个人报警,一个人守在这里,雨太大了,天又这么黑,我拿着电筒在这里,好给你们一个提醒,你们也方便搜索。如果,万一我一直等不着你,我还可以下山求救。”
见颜安歌眼神坚定,雷雨稍微一犹豫,就应下了。
正如她所说,天太黑了,如果不是她们看见她们掉下去的话,说不定自己也会掉下去的,有个人在这里,总比要在黑夜里搜索节省时间,现在那三个人下落不明,只有这样才是最理智的。
再者说,两个人同时行动,如果真的在下山的途中又发生了意外,那这次连给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那才是真的绝望。
颜安歌的冷静让雷雨稍稍安下了心,“你小心。”
“嗯,你也小心。”
雷雨一走,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扑面而来,又下着雨,浑身湿冷,这里荒无人烟,偏偏又是半夜时分,她遇上的是最恶劣的条件,现在,她前面不远的几步下面,埋着的是她的同学,曾经也有过欢笑,那么有生气的人,现在很有可能变成冷冰冰的毫无生气。
“真真,小严,王云,你们要坚持。”颜安歌学着雷雨的样子,将手卷成桶状,竭尽全力地嘶喊,只希望她们能够听得见。
她不敢挪动任何脚步,她怕她一动,脚下的土地立马变成无边的地狱……
苏陌凉正洗了澡出来,擦着头发,灯光柔和,一片安宁。电视里正放着无聊的新闻,苏陌凉坐下身子,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耳边传来冰冷僵硬的女声。
“W市记者向**发来报道,10日晚上10点左右,位于W市西南方向白虎山,连云山以及洞岩的局部地区因为暴雨的袭击发生塌方事故,刚刚警方接到消息,说是山上有滞留几个露营的学生,有学生已经被掩埋,现在,警方正在竭力救援,但是由于雨太大,正值黑夜,给救援增加了不少难度。”
苏陌凉猛地抬起头,指尖的毛巾跌落在沙发上,电视的画面上,雷雨浑身湿透,满身的泥水,极为狼狈地坐在地上哭着,声音沙哑难听,断断续续地说着里面的情况,还一边哀求警方赶紧支援,那样子让人万分同情。
苏陌凉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轰”地一声炸开,苏陌凉起身,从沙发上摸到了电话,在通讯录里找到颜安歌的号码,可是又嫌翻找太慢,干脆就将早已经烂熟于胸的号码一个一个地拨出去,中间按错了好几次,他的心忐忑不安,指尖还在微微地发着抖,可是手机里永远都是那个冰冷的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定了定心神,迅速从桌子上拿起钱包钥匙,还有什么……不管了,拿了东西直接下了楼,拦了辆的士,“去W市。”
司机一愣,半天没有动,苏陌凉怒吼出声,“师傅,去W市!”
那司机师傅看他像是真的有什么事,车迅速的开了出去,一边开车,一边透过后视镜看苏陌凉的脸色,苏陌凉的脸色苍白,穿着一件单衣踏着一双拖鞋就跑了出来,但是,他却仿佛一点都感觉不到冷一般,眼睛望着窗外,空洞无神。
“师傅,您能开得再快一点么?”苏陌凉已经渐渐冷静下来,脑子里也慢慢清明起来,警察现在已经开始搜索,有救护车随时在旁边进行救护,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可是,可是,万一,万一安安也摔下去了怎么办?怎么办!万一埋下去了,砸到头了什么的,怎么办?安安那么怕疼,伤了一点小口子都会哼哼个不停的,那万一要是摔断了一个胳臂或者摔断了一条腿了,那又怎么办?
不过,只要人还活着,就还好。
苏陌凉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应该陪在她身边的,如果他陪在她身边,就不会让她陷入这般的境地。他开始陷入在这样的自责中。
“小伙子,出什么事儿了?”出租车师傅从一开始就瞄着他的,虽然他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那表情和眼神想必是出卖了自己。
“W市发生塌方了,而我女朋友在里面。”
颜安歌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时间,寒冷让她的脑袋开始变得昏昏沉沉,她强迫自己清醒一点,看着手上的手电筒,这个世界里仿佛只有她一个人,为了让自己不睡过去,她强迫让自己想点其他的事。
可是,想来想去,她能想到的只有那一个人。
那一个人,似乎一直都在她的生命里,无所不在,有人说,在最绝望的时候你能想到的那一个人,才是你放进心底的那个人,你爱的那个人,那么,现在她脑子里浮现的,满满的,只有那一个人,
穿着她最喜欢的衬衫,站在学校的操场上,身后似乎有大片大片的和平鸽飞过,背后的夕阳晕染,让他的样子一点一点透出光来,见到她出来,他取下耳朵里的耳机,将手上的英语单词收了起来,放进包包里,冲着她伸出手,“走吧。”
刘若英当时最让她感动的一句歌词:“后来后来我都一直在想,跟你走吧,管它去哪呀……”如今想来,她从那个时候起,其实就已经把他悄然放进心底,可是,她却不知。
她一厢情愿了那么多年,而他也一厢情愿了那么多年,比的就是谁的性子更倔强,她现在在他的面前,惨败得彻彻底底,可是,她爱死了这种惨败。
他从来都是一个有毅力的人,能够等到她渐渐明白所有的东西,只是,不知道现在还等不等得到她亲口对他说一声:“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喜欢很久,很久,很久了,只是我太愚笨,被岁月掩盖了真相,被友情折断了翅膀,现在,我的翅膀重新长出来了,我想飞向你,可不可以。”
不知道是不是出现幻觉了,她感觉到有越来越多的光芒在眼前晃悠,她想看的更清楚一点,她抬起手来,她似乎听到他们在说。
“在那里,在那里,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她不知道他们找到了什么,但是她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手上的手电筒缓缓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