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传言,西门雅偷偷与朱丽叶睡到了一张床上,但他老婆却从不敢主动吵闹,西门雅享尽了齐人之福。但如果朱丽叶吵着一定想要个名分,那么此时让西门夫人连同另外十八个人一起死于非命,变作白森森的骨架,对于西门雅来说,岂不正是好事一桩?
再说来棺材铺的老板王若良。
话说,在西陵县城外,有一条西陵河。河边,有一座土地庙。庙里,有一尊土地神。土地神身上,披着无数红布。据说每年除夕,只要到河边的土地庙里,对着土地神磕九个响头,来年就会生意兴隆,日进斗金。到了那一天,几乎县城里所有人都会来到土地庙,排队轮流磕头。
不过,有一个人却绝不允许在除夕那天出现在土地庙里。
这个人就是城东棺材铺的老板王若良。
棺材铺若是生意兴隆,日尽斗金,那西陵县城里得死多少人才够他赚呀?
但是,若是哪天县城里突然同时死了十九人,王若良绝对会很开心。
王若良也有理由去排队蘸血馒头,他那六岁的儿子患了肺痨是人尽皆知的事儿。只不过,为什么他儿子就没变作白森森的骨架呢?是拿回了馒头,还没来得及吃吗?还是王若良为了赚黑心钱,在铁锅里下了毒,却舍不得搭上儿子的性命,没让儿子吃?
林尚武来了精神,决定立刻查清此事。
只不过,西门先生那边还得慎重行事。林尚武的前任,一个月前还在西陵县城担任安保队长的杜伦强,正是西门雅的外甥。林尚武凭借生擒藏龙山匪首王跛子的功劳,从杜伦强手中夺来安保队长的职位,也就与杜伦强结下了解不开的梁子。
林尚武虽说并不害怕杜伦强,但最好还是不要与其正面为敌。
所以,林尚武决定先从王若良这边开始入手展开调查。
在南城的一幢青砖红瓦的阔气宅子里,西门雅坐在自家客厅里,双眉紧锁。坐在对面的,是他的外甥,前任安保队长杜伦强。
杜伦强二十八岁,满脸横肉,目光凶狠,但却又心细如发,此刻正苦口婆心地劝说着自己的舅舅。
“舅舅,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如果林尚武那王八蛋认定了这十九个肺痨病人死于下毒,那么那你和棺材铺的王老板便是最大的嫌疑人。谁让你们这么积极,偏要排在最前面蘸血馒头呢?既然我都能想到,林尚武那王八蛋肯定也能想到。”
“哼,我人正不怕影斜!他林尚武又能拿我奈何?”西门雅色厉内荏地应道。
杜伦强却摇了摇头,道:“林尚武那王八蛋,定然是要拿舅舅您下刀的。他是项庄舞剑,志在沛公呢。您想,他瞎猫抓住死耗子,误打误撞生擒了王跛子,从我手里夺走安保队长的职位,时刻都担心我会杀出一记回马枪。哼哼,就算舅舅是无辜的,但被林尚武那王八蛋抓进了县公所的大牢里,一上重刑,只怕舅舅说话的时候就由不得自己了……当初我担任安保队长的时候,县公所里就流传着一句话,‘不怕贼不招,就怕贼抓不进来’。”
这也正说中了西门雅的担心之处,他已经五十一岁了,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要是被抓进大牢,他可受不了那些苦。
“那么……我该怎么办呢?”西门雅犹犹豫豫地问道。
“呃……”杜伦强沉吟片刻,道,“所以啊,我觉得舅舅您最好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暂时离开西陵县城这是非之地。”
“可是,我要是一走了之,岂不更让林尚武以为我就是投毒的真凶?”
“哼,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就算林尚武暂时以为你就是真凶,别忘了还有您外甥我呢!我会暗中侦查此案,查出真凶到底是谁。到时候我缉拿到真凶,为您洗清了冤屈,看他林尚武还如何下台!”
“如果我走了,我的雅苑私塾怎么办呢?还有,茱莉叶又怎么办呢?”
“这个好说,茱莉叶可以跟着舅舅一起走。至于私塾,另外从省城找老师来顶替就是了嘛,我来帮您管理。老师不用请太好的,千万不能比舅舅更有学问,这样一来,舅舅洗清冤屈后,就能马上踢走那些老师继续亲自授课。”
西门雅沉默良久后,最终只好长叹一口气,道:“看来也只有这样了。”
杜伦强点点头,然后掏出一只鲨鱼皮制成的口袋,摇了摇,叮当作响。他道:“舅舅,这口袋里有两百银元,您先在路上当盘缠花吧。您径直去省城,那边我都打点好了,一位当年在部队里的生死同袍会招呼好您,也为您和茱莉叶小姐准备好了一幢僻静别院。马车已经备好,就在门外,事不宜迟,您快走吧,要是林尚武那王八蛋来了,您可就走不了啦!”
西门雅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忙着招呼躲在内室里的茱莉叶小姐收拾细软,赶紧闪人。
而留在客厅里的杜伦强,脸上则浮现出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浅笑。
“哼哼,舅舅啊舅舅,等您到了省城,就知道招呼您的是什么了。那位当年部队里的生死同袍一定会好好招待您的,到时候,您变作一具焦尸,这西陵县城里的雅苑私塾就归我杜伦强所有了。只可惜前凸后翘的茱莉叶小姐她那副好皮囊好身板,也不明不白陪您一起赴了西方极乐世界,真是可惜,可惜啊!”
林尚武骑着一匹白马,领着十多名安保队员,飞奔至城东的棺材铺外,只见铺外已经围了一大群人。一个身着墨色绸缎长裙的中年女人,正泼妇般趴在肮脏的地上嚎啕大哭着,旁边则立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小男孩,浑身不停地颤抖着。
见西陵县城的安保队长驾到,围在一旁看热闹的闲人顿时散开了一大半。
林尚武下马后,立刻拽来一个看热闹的闲人,问:“这里怎么个情况?”
闲人答道:“不得了啦,棺材铺的王老板跑了……现在他老婆王陈氏正气得撒泼呢!”
“跑了?”林尚武暗道一声不好,莫非王若良见势不对,竟然畏罪潜逃?不过,这样也好,起码可以锁定王若良便是投毒的真凶,只要请县长徐清风印发通缉令,再让死了肺痨病人的十九家人一起出点银元悬赏,发动过去自己的同行,迟早也能把王若良抓回来。
林尚武走到王若良的老婆身旁,大声喝道:“快站起来!当街躺地嚎哭,成何体统?赶紧起来,说一下王若良到底去了哪里?他是不是畏罪潜逃了?要是你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当心也把你当作同伙投入县公所的大牢里!”
听了林尚武的话,躺在地上的王陈氏立刻爬了起来,先是两眼茫然,旋即,厉声撒泼道:“你说什么?你说我男人畏罪潜逃了?那杀千刀的混蛋,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林队长,您是吃公事饭的人,赶紧下通缉令吧!我恨不得马上就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卸了他的骨,喝了他的血!”
“呃……”林尚武不禁愣了愣,然后道,“看来你也不知道王若良到底做了什么事。那你说说,他到哪里去了?”
见林尚武态度温和了许多,王陈氏也冷静了些许,答道:“那杀千刀的混蛋,昨天县公所要砍藏龙山王跛子的脑袋,于是我叫他买了馒头,去城楼外的空地上蘸王跛子的血,拿回来给我家铁蛋治肺痨。没想到那杀千刀的混蛋,竟然一去不复返——他给我留了一封信,说他要带着蘸血馒头去省城!”
“王若良为什么要去省城?”
“他在信里说,省城有个常年为棺材铺提供材料的桐木商,名叫韩文昊,韩老板的老婆也得了肺痨病,终日躺在病榻上。如果把治疗肺痨症的蘸血馒头送给韩老板,救了韩夫人的性命,来年韩老板供应的桐木,肯定会在价格上多多优惠。这杀千刀的混蛋,真是钻进钱眼出不来了!为了生意,他竟然丝毫不顾及儿子铁蛋的性命!”
林尚武静默无言,他也不知王陈氏所说是否属实。如果属实,那么此刻王若良正携带着蘸了人血的馒头,行走在去往省城的官道上。
就在此时,一个下属突然快步跑到林尚武身边,脑袋凑了过来,低声在林尚武耳畔说道:“林队长,一个时辰前,城南雅苑私塾的西门先生,和他那相好的洋小姐,同乘一架马车,离开了西陵县城,正朝省城方向的官道狂奔而去……”
哦?有意思,两个嫌疑人都去了省城?真是太有意思了!
林尚武微微一笑,朗声道:“快备马,我们大伙也一起去省城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