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常德又是一笑,说道:“你们真以为除了我之外,藏龙山就没有其他的首领了么?”
“此话怎讲?”
“我刚才一直向你们隐瞒了一件事……”许常德说道,“其实,我父亲并不是只有我这一个儿子。即使我不能完成报仇雪恨的大业,我那位隐藏在暗处的兄弟也会帮我完成的。我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为了我一个人。哈哈,今天把你们引到这山谷来,我早就抱着鱼死网破的信念。即使被你们看破,也能达到调虎离山的计划!”
说完之后,许常德面颊上的咬肌忽然隆起,他的神情刹那间变得木然,一丝乌黑的鲜血从嘴缝流了出来。他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竟倒在了松树下。
赵麻子顿时大惊失色,赶紧松开了揪在许常德衣领上的双手。此事许常德的脸色一片死灰,眼中也了无生气,已然断了呼吸。
陈郎中上前掰开了许常德的嘴巴,却看到许常德的嘴唇里,牙龈立时化作一滩血水,向喉管里流了下去,接着连口腔内壁与舌头也化成了血水。只是一瞬间,许常德的口腔里就只剩下了一排白森森的牙齿,就连喉头的白色软骨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在一旁等候已久的那群黑猫似乎对于死亡的气息特别敏感,在这一刹那,如潮水一般纷纷涌了上来。为首的一直黑猫伸出利爪,只在许常德裸露在外的一处皮肤轻轻一划,皮肤陡然裂开,一滩乌黑的脓液“哗啦”一声便流了出来。
黑猫像饿死鬼一样,吞噬着地上的脓液,而地上许常德的尸体,很快就变成了一张蒙在骨架上的皮。
就和陈郎中曾经看到野狗沟里的那具无名尸体、在诊所里死亡的张秃子,还有那个照顾张秃子的乡民死后的模样,完全一模一样。
不用说,许常德是在齿缝里埋下了某种诡秘的药物,刚才他咬破了药物,正是药物的力量令他变成了如此可怖的模样。
轰走了这群嗜食死尸的野猫后,赵麻子强忍着后背伤口传来的疼痛,对陈郎中说道:“我们现在还是赶紧回黑猫岭去,争取赶在土匪到来前,先为王镇长报警提个醒。”
两人没有再去理会地上那具许常德的尸体,反正都只是一张蒙在骨架上的人皮了,连野猫都不屑一顾,就且让它自生自灭吧。不过,在离去的时候,赵麻子还是用那柄刺伤他的手术刀,麻利地在许常德的人皮上轻轻划过,取下了一块湿哒哒的人皮,揣进了怀里。
陈郎中有些诧异,他不明白为什么赵麻子会取走一块许常德的人皮。而赵麻子却只是诡谲一笑,什么都没有说。
下山谷容易,想要再爬上谷定就没那么容易了。赵麻子背上被捅了一刀,虽然陈郎中撕下布条稍稍捆绑了一下,止住了血流,但毕竟这是大伤元气的事,赵麻子上山走得颇为艰难。
他们下谷底只花了半个时辰,离开山谷却整整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上山的时候,赵麻子不住埋怨自己。在许常德养伤的厢房外,他都已经推理到归来寺血案中,圆通法师左胸上的伤口明明是一刀致命,他都怀疑是许常德自导自演出这场好戏,没想到却被许常德的一通话误导了,以为真有一个身着白衣的神秘人存在。没想到自己最终还是受骗了,还差点赔上自己一条小命。
关于许常德临死前说到的那番话,赵麻子想到了一个问题,他问陈郎中:“你说,那个许常德隐藏在暗中的兄弟究竟是谁?”
陈郎中挠了挠脑门,窘迫地答道:“我实在是猜不到……既然他们已经知道了秘道的秘密,就能来无影去无踪地随意进出王家大宅……说不定许常德的那个神秘的兄弟一直躲在藏龙山里指挥土匪。”
赵麻子摇了摇头,说:“首先,昨天夜里白衣人从诊所的秘道进入王家大宅时,有众多人证证明许常德在李家和几个乡民一同喝酒。这就说明了白衣人不会是许常德本人,很有可能就是许常德的神秘兄弟。”
陈郎中很同意这个说法:“不错!我们已经证明了归来寺里没有什么白衣人,许常德也承认圆通法师是被他杀死的。当时许常德并没有去过王家大宅,他也不应该知道那个闯入王家的人身着白衣,但他却能编造出归来寺里有个白衣人,这更说明了白衣人与他是有牵连的。”
赵麻子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我还很怀疑许常德说他是从圆通法师那里得知秘道布局的说法。圆通是我的表哥,我以亲情来劝说,他都不愿意告诉我。像他这样一个甘愿用钢针刺穿眼睛耳膜的僧人,早就将一切痛苦当作了享受,又岂是许常德用酷刑能威逼出来的人?”
陈郎中有点糊涂了,他不禁问:“你是说,许常德并不是从圆通法师那里知道秘道布局的?那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既然他现在敢于让藏龙山匪帮用全力攻打王家大宅,毫无疑问是因为他已经掌握了秘道的秘密。”
赵麻子满怀深意地笑了笑,说:“那就只有说明,许常德的那个神秘兄弟早就已经潜入了王家大宅,用某种特殊的办法知道了这个秘密。比如说,他在宅子里一直寻找,说不定就误打误撞找到了秘道的出口与入口。”
“神秘兄弟早就潜入了王家大宅?”陈郎中惊诧地问道,“那他是谁?难道是李莫展?”最近可疑的陌生人中,就只有李莫展一人。再说了,陈郎中早就对李莫展的真实身份有着怀疑,而最初在野狗沟发现的那具变作人皮的尸体,也来得那么突兀。
而且白衣人在王家大宅里现身的时候,据说李莫展一直在屋里单独陪着圆通法师用指画聊天。圆通已经死了,自然死无对证。
莫非,这才是杀死圆通法师的真正原因?
另外,派去省城调查李莫展的王福死在了王家大宅外,岂不正是为了阻止赵麻子的调查?
如果真是这样,所有发生的恐怖杀人事件都能得到一个符合逻辑推演的解释。
首先是许常德的那个神秘兄弟杀死了真正的李莫展,然后冒充他的身份来到黑猫岭镇,获取了王大爷的信任。张秃子必定也是藏龙山匪帮中的一员,借着匪帮在李家塔楼外放火箭的时候,他自告奋勇上了塔楼,然后换了那张李家少爷幼时留下指印的条幅,以此证明了李莫展的身份真实无误。
而当时只有两个人提出了条幅的事,除了张秃子外,另一个人正是许常德!
随后当赵麻子与陈郎中开始怀疑李莫展的身份,准备派王福拿着画像去省城调查时,神秘兄弟又化身为白衣人,在王家大宅外枪杀了王福。
分析到这里,赵麻子忽然一笑,说道:“陈医师,时常出现在王家大宅里的陌生人,除了李莫展外,还有另外一个人呢。”
“还有谁?”
“哼哼,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陈医师,你自己不也时常出现在王家宅子里么?而且你的诊所里也有一条秘道可以直通宅子内部。如果你事先无意发现了那条秘道,同样也可以趁着夜色自由进出王宅,偷偷探查宅子里的其他秘道。”
赵麻子的话,让陈郎中很是愤怒,他大声叫道:“赵神探,你竟然在怀疑我?”
赵麻子哈哈大笑了起来:“呵呵,陈医师,我作为一名侦探,当然要考虑到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将你视作许常德的神秘兄弟,这只是假设中的一种。不过我现在已经排除了这种假设。”
“你是怎么排除的?”
“许常德能为自己的兄弟而死,自然说明了他们兄弟情深。他们之间的情感在许常德的心目中,是最至高无上的。如果你真是许常德的神秘兄弟,又怎么会在许常德当着你面前自杀时,连一滴眼泪都不流下呢?”赵麻子说道。
“哦——”陈郎中恍然大悟,“赵神探,难怪你会在离开山谷的时候,取走许常德的一块人皮。如果在王大爷家你突然出示这块人皮,并且说这是从许常德的尸体上割下来的,那个真正的神秘兄弟定然会动容失色。到时候我们只要细致观察,一切便能昭然若揭了。”
“聪明!”赵麻子再次大笑了起来。此刻案情忽然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他连后背的伤痛都忘记了。
离开山谷后,陈郎中与赵麻子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黑猫岭镇。很幸运,藏龙山的土匪还没到达镇上。
赵麻子不得不庆幸在山谷中许常德动手早了一点。如果许常德多点心思,多拖点时间再下手的话,只怕就算赵麻子和陈郎中长了翅膀,也来不及赶回了。
进王家大宅前,赵麻子让陈郎中暂时保守许常德已死的秘密,也不要透露他们已经知道许常德有个神秘兄弟的事。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这天大的秘密只有在最关键的时刻抛出,才能起到轰动性的效果。
两人进了王家大宅,王大爷已经等候了许久。自从王大爷小憩片刻后发现省城来的神探与陈医师同时失踪了,便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他担心是刘胡子从秘道潜入后,干掉了他的左膀右臂。
当他看到赵麻子和陈郎中安然无恙回到大宅后,立刻迎上前去,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不过,他的笑容只维持了片刻,便凝固在了脸上,变得煞是难看。因为在这个时候,赵麻子告诉他,藏龙山的匪帮已经完全知晓了王家大宅里的秘道布局,匪徒正向黑猫岭赶来,片刻只见便会到来这里。
王大爷吓得惊慌失措,本来他一直以为大宅固若金汤,从未担心过土匪能攻破防御工事。可现在土匪竟然能从秘道偷偷潜入宅子内部,所有工事形成虚设,白白费了心机。
陈郎中不由得问了一句:“王大爷,现在我们怎么办呢?”
王大爷木然呆立了许久之后,喃喃说道:“让我想一想吧。你们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说完之后,他便转过身,自顾自走入了一间厢房,关上了门。
他在厢房里考虑什么?都火烧眉毛了,现在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如果依了陈郎中的想法,现在最好大家一起撤出王家大宅,先暂时避一避。这么简单的道理,王大爷不会不知道。
难道,是因为王大爷当年从徐立三那里黑吃黑抢来的财宝么?难道财宝就被他藏在大宅里么?
陈郎中恍然大悟,难怪王大爷和李大善人都会请精通机关设计的圆通来为他们修建大宅。古人尚且知道延请精通鲁班术的能工巧匠修建机关重重的古墓,保不准王大爷和李大善人就是请圆通来为他们设计的秘道,用来藏匿从藏龙山夺来的财宝。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事情就有点不对劲了。既然是王大爷和李大善人请圆通来设计的秘道,那么他没有理由不知道秘道的布局呀!莫非王大爷装作不知道秘道的布局,是他一直在欺骗自己和赵麻子么?
一想到这里,陈郎中不由得背后冒出阵阵冷汗。一缕冬日的寒风忽然掠过,他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