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崽子!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往海里扔馒头!吃不下你不会拿给别人吃啊?要是把海盗引来了怎么办?你这遭罪的犊子!”
暴喝落下的同时,一颗硕大的爆栗砸到了我的头上。
龇牙咧嘴地捂着脑袋,我抬眼看着怒火冲天的船工头子,委屈道:“馒头皮很硬很难吃啊。何况这茫茫大海上,馒头一扔下去就被海里的小鱼给吃掉了,怎么可能会引来海盗嘛。”
“小兔崽子还敢顶嘴?”船工头子眉毛一竖,扬手便要再来一颗爆栗,结果被我矮身躲过。见此,他怒气更甚,却还是出言解释道:“不要说馒头皮,就算是一粒花生米掉到海里去了,海盗也能发现!他们就是靠追踪这一本事吃饭的!”
“要真有这么厉害,那为什么这么多天过去了,海盗还没出现?”我不信服地嘀咕道。
“你很想海盗出现吗?小兔崽子,信不信到时候我把你丢出去打前锋!”恶狠狠地恐吓着,船工头子踹了我一脚,“那天煞的海盗的本事岂是你这种小屁孩子晓得的?少废话,快给老子滚去干活!”
我赶紧作屁滚尿流状,连滚带爬地往甲板上逃。
然而我一逃到甲板上,就撞见了正面无表情地站在船舱门口的红绛深。
尚不及我和船工头子躬身行礼,他便当先开口:“狸狸,为我束发。”
我站着没动。
船工头子却表现得好似红绛深赏了他千两黄金似的,笑得见牙不见眼:“是是是,小姐,马上就来为您束发。小兔崽子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为小姐服务!”说着,他往我后脑勺甩了一巴掌。
我被他打得一个趔趄,遂“咚”地一声栽倒,呈跪拜状。
“知、知道了……”双手抱着后脑勺,我头埋在地上,弱弱道。
船工头子还想再教训几句,红绛深转身往舱里走的举动则打断了他。趁此机会,我迅速起身跟上了红绛深的脚步,不给船工头子说话的机会。
“你这小兔崽子!”反应过来了的船工头子在身后愤怒地咆哮道。
一进门,红绛深就径直走到桌边坐下,并大言不惭地指挥起我。
“把手洗干净了再来为我束发。”
束束束,束你妹夫啊!明明之前一直是披头散发的说,怎的现在突然就要天天束发了?
在心底不满地抗议着,我脚下却是一挪,听话地朝水盆走去。
俗话说寄人篱下,不得不做。
唉。
把手洗干净后,我沥干了手上的水珠,遂走到梳妆台前拿木梳和玉簪。期间红绛深一直侧颜看着我,见我朝他走来,他放下托脸的手,背对我坐直了身体。
“为什么被打了也不还手?”他问。
我看不到他的神情,只听见他平静到略显僵硬的声音。可惜了一副好嗓子,搭上这么个不解风情的主人。
“打不过呗,能为什么。”吊儿郎当地随口应付着,我拢起他的一绺长发,缓缓梳平。
红绛深没有说话,房内只余木梳刮过发丝时所发出的“沙沙”声,听起来甚是温柔。不晓得是不是我的错觉,总之就连墙壁上所映出的我与他的身影也显得绰约暖人。
啧,我什么时候竟成了柔情之人?
“噼啪”一声,是桌上烛火在跃动,带得房内光线跟着暗了一暗。
与此同时,红绛深再次开口:“为什么你总是用它为我束发?”
闻言,我将视线转向被我随手搁在桌面上的那支玉簪。再普通不过的柳形血簪,只是玉质相当通透,乃百年难得一块的南红玄玉。我会挑它,权因为我府上也有一支与之一模一样的玉簪。
想及此,我道:“它看起来比较顺眼。”
“为什么看起来比较顺眼?”哪想红绛深竟不假思索地继续问道。
我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近日你的‘为什么’真的很多!”
他却说:“我若不问,又怎能猜到你是谁。”
敢情你还没放弃呢。
手腕朝后一扬,将木梳准确扔回梳妆台后,我不由分说把梳平了的头发全部捋成一把,然后编起了大辫子。待辫子编至离发尾不过三寸处,我抬手解下自己的发带,将其绑到了他的辫子上面。
“好了。”
见红绛深望向我的目光中充满了疑惑,我故意当着他的面,拿起了桌面上的玉簪。遂以指作梳,将散开的头发抓作一束,并挽成一个髻。最后,我把玉簪插到了自己的头发里面。
末了,我说:“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好像有很多年没洗过头发了。所以,这簪子你还要吗?”
此时是深夜丑时,此处是船工住处。
我窝在破破烂烂的吊床里,将双手枕于脑后。周围充斥着轰隆隆的鼾声,声音之大叫人难以入眠。然而就是在这如雷的鼾声之中,被我听到了一丝异动。
来自船尾的方向。
会是什么呢?
一个翻身自吊床上跳下,我一脚踹开了趴在门口睡得跟死猪一样的张大嘴,遂推开房门,朝甲板上而去。一路疾走,动作轻灵,不闻丝毫声响。临近船舱口之际,见舱外有黑影晃动,我索性绕道而行,通过一道暗门,来到了甲板一侧。
结果一出暗门,我就和一个倒运的家伙撞上了。
大概是没想到前一刻还严丝合缝的墙壁,一转眼竟张嘴吐了个娇嫩美少年出来,倒运的家伙直愣愣地看着我,半天没有动作。待反应过来了,他连忙举刀砍我。见此,我使出近些日子里练得炉火纯青的矮身大法,躲过了他的大刀。
见横着一刀没砍中,他想也不想便竖着一刀砍了下来。
真是作死的节奏。
就着矮身的姿势,我一个栽楞子,蹿到他的胯下,来到了他的身后。紧接着,我扭身搭住他的脖子,拗断了他的头。解决掉这个倒运的家伙后,我耍着从他头上摘下来的帽子,戴到了自己的头上。
海盗?哈,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飞起一脚把海盗的尸体踹下了红龙号,随后便是“扑通”一声。突如其来的落水声响在静谧的夜里,引来了守夜人的注意。
几乎是同一时间,船尾方向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好戏开始了。
就在我准备溜到船尾去看好戏之时,船下突然传来一阵异响。我下意识趴到船栏上往下看,入眼却是一片翻涌着的海面。又由于月亮被云层遮了大半,所以看不清水下到底是什么,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血水泛滥。
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在百丈之外的海面上,凭空出现了一道人影,并迅速朝红龙号靠近。
我猛地一怔。
行走于水面之上我不是做不到,可是,他不是行走,而是滑行。他怎么可能做到?
不过几息之间,此人便已来到近前。月亮恰在这时脱出云层,洒下月辉。借着冰冷的月光,我方才看清此人的模样。
墨发灰瞳,亚麻短袍;五官硬朗,眼角一疤。黑靴之下,鱼鳍闪闪。
踏鲨而来。
见此,我眉心一蹙,却顾不得太多,因为红龙号上的人全被警报声给惊动了。细听之下,有近十人往我这边赶来。虽然应该都是自己人,但是我可没有心情向他们解释我在这里的原因。
有句话说得好,打哪儿来,回哪儿去。于是乎,我老实不客气地打开暗门,进到船舱里面避难去了。
待我从另一道暗门里面出来的时候,甲板上已然站满了严正以待的自己人,以及长得歪瓜裂枣的海盗。我四下环顾着眼前这些个不是断手就是断脚的可怜海盗们,眼中不禁流露出怜悯之色。明明都成一级残障人士了,却还要在这种乌漆麻黑的工作环境里做杀人抢劫之事,想来在海上讨个生计果真不容易。
也不知是我怜悯的目光太过真挚还是怎样,竟感动得离我最近的那个海盗朝我举锤相向。我碍于有自己人在场,不好以飘逸的动作、迅雷的速度将其撂倒。无奈之下,我只好一振手臂,高举于顶。
“救命啊!李四叔叔!这人要杀我灭口啊!”
口中凄厉地惨叫着,我脚下跑得飞快,朝正和海盗拼杀着的水手长跑去。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我离水手长还差半丈的那一刻,有一泓秋水隔空而来,直取我的脑袋。
我脚下一拌,将将躲开了凌厉的细剑。剑身擦过我的头皮,带下头发数缕。
“叮”地一声,髻间玉簪脱落,摔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离我不过数步。
“无论你们是战是降,这艘船,是我的了。”
徒然响起的人声令众人下意识停下了打斗的动作,齐齐望向我的身后。我跟着扭头去看,入眼是之前那名踏鲨而来的麻衣男子。
只见他单膝一曲,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玉簪。垂目打量玉簪片刻后,他站起身来,直直地看向我。
我微微眯起了双眼。
“小兔崽子!你还愣着做什么?活腻啦?”一声暴喝响起,是船工头子愤怒的叫喊。
闻声,我双腿一颤,忙不迭逃到水手长的身后,寻求庇护。所幸麻衣男子并没有再像先前那样朝我投掷危险物品,而是转身面向船工头子,负手而立。
“你是船长?”浑厚的声音再响,麻衣男子注视着船工头子,目光如刀。
船工头子不由颤抖道:“不不不……我不是船长……我我我,我是船工……”
见此,我的嘴角几不可见地一抽。瞧我跟的好领导,同样是头子,船工头子怎么就这么怂呢。
“船工?”海盗头子的嘴唇掀了一下,“杀掉。”
海盗头子的话好比开战的号角,随他话音的落下,甲板上血雨四起。我则缩在水手长的身后,时不时给周围的海盗下个绊子。刀剑交击声不断响在耳边,间或海盗喽啰嗜血的大笑。
红龙号的武装力量只是这样?
我观察着眼下的战况,心中不甚置信。
然而就在这时,自远方传来擂鼓之声,沸腾了这片海域。我闻声望去,却见一艘漆黑的战舰浩浩荡荡而来,桅杆之上的骷髅旗迎风招展。
战舰的速度好似风一样。
“是‘鬼风’!他们是‘鬼风’海盗!”
不知是谁喊出这么一声惊叫,恐惧的氛围紧跟着扩散开来。原本还在勉力抵抗着的船工们立时丢盔弃甲,跪地求饶。可他们临死也没有想到,屈服换来的只有无情的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