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学武真的生气了,他使劲一摔门,拿着钥匙蹬蹬蹬几步就窜到楼下,开着车直奔何韵的住处。他真是纳闷,怎么老婆现在变得如此刻薄呢?当初两人没钱的时候,她还不这样呢,怎么现在生活好了,她反倒小气起来。为他弟弟买房子的事情,母亲低声下气的跟在雪欣后面求了几次,雪欣却跟铁公鸡似的一毛不拔。今天,居然还跟他母亲吵了起来,母亲在家门口打滚放赖的吵得左右邻居都来看热闹,雪欣倒好,干脆锁上门出去了。学武妈没办法,于是跑到医院鼻涕眼泪一大把的告状,说雪欣如何如何的刺激她,说了多少多少对她不敬的话。虽然知道母亲的德行,但是面对众多同事指指点点的目光,杨学武还是恼了:齐雪欣这不是摆明了不让他好看嘛!钱现在他们不是没有,他妈要钱给弟弟买房子就给她个几万块买个平安不就得了,至于说那么多的废话惹他母亲生气哭到他单位来让别人看笑话吗?杨学武掏出口袋里的全部票子好言劝走母亲,面对母亲的哭闹他又不能发火,那么多的同事看着呢,他不能背上个不孝的名声。心里有气,回到家话难免就重了点,谁知道一向好脾气的雪欣这回居然油盐不浸,一口气说了一堆抱怨的话,大概含义就是他们家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并且胃口越来越大。杨学武火气大了,他口不遮拦的说:“齐雪欣,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妈。其实从心底你压根就看不起我家吧?当初你为什么不听从你那势利眼爸妈的话呢?你干嘛要嫁给我啊?你一口一个我妈我妈,我妈要钱怎么了?我妈她养了我小,我就应该养她老!”
齐雪欣睁大眼睛看着杨学武,眼前的他是那么的陌生,一向说话温声细语的她不由得提高声音尖叫起来:“我爸妈势利?我们结婚后若不是我爸妈掏钱给我们买的房子,小静恐怕也要跟着我们在你那间破房里受够罪呢!你说我爸妈势利?难怪从结婚到现在从来没听见你叫他们一声爸妈,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感情你一直在记恨他们呢。”杨学武是个自尊心相当强烈的一个人,他虽然表面是对雪欣父母很尊敬,但尊敬中始终缺乏亲近,与其说是尊敬不如说是疏远的客气,这也一直是雪欣心头拔不掉的刺。
“叫爸妈?我那个时候那么穷,我叫了他们能答应吗?”杨学武吼了起来。
“这么说,现在你不叫是因为你有钱了,没必要叫了是不是?做父母的谁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啊?希望女儿富足这也是人之常情啊,你也是生女儿的,你不能体会到我父母当年的心情?跟你结婚这么多年,你妈妈给我们买过一件礼品吗?她给小静买过一颗水果糖没有?她哪次来不是伸手要钱?我什么时候让她空过手了?这次倒好,胃口居然被我喂得这么大!你现在有出息了,能挣大钱了,你妈怎么不让我们给她把美国白宫买回来啊?”
“我妈都快七十岁的人了,你怎么能那么说她?我爸死得早,她一个人拉扯着我们兄妹三个容易吗?齐雪欣,怎么你就掉进钱眼里了?钱真的就那么的好?你别忘了,家里的钱大多都是谁挣的!”
“我掉钱眼里?哈!你有能耐,钱都是你挣的!你该满足你妈的胃口,好,那你给弟买房子去,你妈来跟我说什么?我又没能耐挣大钱!”
杨学武强忍住怒火,低声说:“我哪弄钱买去?我钱不都交在你那里吗?”
齐雪欣面无表情的说:“错!你钱都在你妈那里呢!你自己算算,你的工资有多少,这么多年你供你弟你妹上高中读大学,你妹来一次没个千把块钱她是不会走的。还有你妈,一个月来家里多少趟,每趟来她起码要一千块,你算算你的收入,总账算好了后,你觉得你还有多少钱在我面前你尽管开口,我给你!”
杨学武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给我妈个几万块封封她的嘴不就得了吗?你至于跟我算账吗?”
雪欣认真的看着他:“杨学武,你不是有灰色收入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小金库,你为什么不从你的私房钱里拿出点给你妈呢?”
杨学武愣了,半响才回过神,然后第一反应就是抓着车钥匙怒气冲冲的冲下楼去。
站在窗前望着杨学武的车在暮色中扬长而去,齐雪欣冷笑了,她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清醒,而杨学武却从来不知道原来她一直是清醒的。齐雪欣内心反复的斟酌着,婚姻和爱情太不一样了。爱情是树上结的苹果,很新鲜!而婚姻是爱情的冰箱,这个苹果能在冰箱里保鲜多久呢?可哪怕是干瘪皱缩了,她还是不舍得扔掉。
可万一哪天这个苹果从里到外的烂掉了呢?能在苹果烂掉之前把它酿成果酒的人一定都是高手,或者别人的爱情总是不断更新。而她齐雪欣要怎么做呢?是像同事毓秀那样紧守着烂掉的果子死不松手,哪怕被果子里的蛆虫爬上手背也不肯让给看上这果子的人?齐雪欣突然觉得她和杨学武的感情还在啃着老本!而那老本,还剩下多少呢?
杨学武静静的躺在何韵的怀里,何韵双手为他轻轻的按压着太阳穴,可他的心情丝毫没有好转。
当年那个穿着金黄色连衣裙的仙女哪儿去了?怎么她现在变成这么一个尖酸刻薄又伶牙俐齿的女人?杨学武叹了口气。
“猪头,叹什么气呢?”何韵撒着娇问。
“累的!当医生真累的!压力也很大!”杨学武心不在焉的敷衍着她,脑子里却在想着齐雪欣的话,她怎么知道自己有私房钱?
“猪头,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何韵又问。
“嗯?”
“今天是情人节!你个猪头,连情人节都忘记了!”何韵噘起嘴巴。杨学武以为她生气自己没给她买礼物,忙在她的额头上亲一下,说:“宝贝,喜欢什么?待会带你去买。”
何韵冲他狡黠一笑:“猪头,我倒没关系,你就是我最好的礼物!我是怕你老婆生气,情人节你给她买了礼物没有?”
杨学武冷笑:“钱都在她手里捏着,她要什么自己不会去买啊!”
“呵呵,猪头,我就知道你忘记了!别担心,我已经用你的名义给你老婆送了一束玫瑰花呢。”何韵得意的说。
杨学武一个激灵,一骨碌爬了起来:“什么?你说什么?你什么时候送的?何韵,你想要干什么?”
望着杨学武紧张的表情,何韵心里冷笑,脸上却装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撒着娇说:“人家是见你忙的家都不认识了,心疼你!怕你忘记情人节惹你老婆生气,所以才以你的名义送玫瑰花,你紧张什么呀你?你放心,我才没兴趣做你家黄脸婆呢。我们这样挺好!我还害怕你老婆跟你离呢!”
杨学武有些感动了,身边这个女人都知道自己幸苦想要为自己分担,而陪伴了他十几年的结发妻子,怎么就那么的不理解他呢?杨学武蹙着眉头想了想,问:“花你什么时候送的?”
“上午就送出去了,下午肯定收到了。怎么,你下班回家你老婆没谢你啊?”
谢,谢个大头鬼!雪欣压根没提这茬!这代表什么?雪欣是不是知道自己外面有人了?杨学武心里有点打怵。一支烟还没抽完杨学武就忍不住站了起来,“不行,我得赶紧回去!小猪,我今天跟我老婆吵架了。”
不料何韵突然把他抱得死紧,嗲声道:“我不让你回去,今天是情人节,就不能陪我一晚吗?”
杨学武很坚决的说:“不行。”
何韵不语,但眼里已经有泪光在闪烁。
看着何韵强忍泪水的模样,杨学武心里一软,柔声劝道:“宝贝,我老婆孩子还在家里等着我,今天我跟我老婆吵架了,晚上不能不回去的。”
何韵使劲抹了一把眼泪,替他穿上外套,说:“回去吧!好好哄哄你老婆就没事了。对了,那花,在花仙子家买的,11朵玫瑰,回家别说露嘴了。”
杨学武看着何韵,心里升起一股怜悯,有一种想把她拥入怀里的冲动,但他忍住了,他觉得女人的眼泪有时会泡软一个男人坚硬的心。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很多男人就是这样被女人的摧泪弹击垮心中的防线,然后完全拜倒在石榴裙下。望着头也不回的杨学武,何韵木木的站在原地,直到听到楼下汽车离去的声音,她这才醒悟过来似的,心碎的仿佛玻璃“啪”的一声砸到地上,碎渣满地。她狠狠得拽了张床头的餐巾纸,擦拭着嘴唇上淡淡的口红。不知道杨学武的老婆一不小心看见自己在她老公的袖口上印上的那浅浅的唇印时,会怎么样?她会对他大打出手吗?何韵泪眼婆娑地看着床头的合影,杨学武这个无情的男人想如此轻易的走出她的视线,可能吗?何韵强忍着没有让泪水崩溃,嘴角却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
杨学武到家的时候,齐雪欣正在包扎切土豆丝时切破的手指,女儿杨静手忙脚乱的拿着纱布和创可贴围着母亲转。杨静心疼的叫道:“呀,肉都切掉了,妈,一定很疼吧?”
雪欣微微一笑,安慰她说:“不疼的。”
杨学武忙放下手中的钥匙,奔过去帮忙老婆处理伤口,嘴里埋怨她:“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几天手不能下水。”
雪欣淡淡的说:“不下水,衣服你洗吗?饭你做吗?碗呢?你洗?”
杨学武愣了下,赶紧应道:“我洗,我洗!”雪欣轻轻的从他手掌中抽走自己的手,她刻意不去看杨学武袖口那淡淡的口红印,她不屑于像那些在婚姻里失去自我把自己弄成怨妇的女人一样去质问去纠缠着丈夫,她只是静静地冷冷地表达出自己的怒意。从他们恋爱的时候杨学武就知道她的,她高兴的时候会对他撅嘴撒娇大呼小叫,真的生气了反而会很平静很冷淡很客气。
这时杨学武已经注意到茶几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鲜花,他故意问女儿:“小静,茶几上的花好看吗?”
杨静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爸,你怎么突然变浪漫啦?从小长这么大,我第一次看见你送花给妈妈呢。”
杨学武心里一堵,真的吗?怎么多年夫妻了,他居然真的从来没有给老婆买过一束花。刚结婚那阵,是因为没有钱浪漫,而现在有钱了,可是……却出问题了。
雪欣盯着他的眼睛冷冷的说:“你今天这花,花了多少钱呀?”
杨学武一惊,他不是个浪漫的人,他从来不屑买这些玩意,他还真不知道这花多少钱呢。他暗暗后悔刚才没问何韵花什么价钱,又恼火何韵突然搞什么玩意为自己老婆送花,他眼神闪烁着不敢跟雪欣对视,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你管多少钱干什么。反正不贵的。”
雪欣冷笑,不贵?今天她在办公室见刚分配下来的小丫头埋怨男朋友不该给她买99多玫瑰,说情人节三十多块一支玫瑰呢。雪欣讽刺他:“你该不会是拿着你们科室哪个爱慕你的小护士送来的花,借花献佛吧?”
杨学武冷汗,他勉强笑道:“在孩子面前胡说什么呢。花不贵,总共也就几十来块钱,你还想变出钱来啊?”
雪欣的心像被毒蝎狠狠地蜇了一口似的,既痛又恶心。花果然不是他买回来的,难道是别的女人送给他的?照理说,他也用不着把别人送的花带回家来呀。雪欣不动声色的思考着,杨学武惶惶不安的拿眼睛偷瞟她,见她没有再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这才长吐一口气。杨学武觉得自己处理问题一向很理智也很小心,他和何韵出去的时候从来只带现金,从来不肯刷信用卡,因为刷卡可以查到交易记录,万一被查到某年某月某日在某酒店的开房记录,那可是铁证如山,想补救都没法子。他从来不穿何韵为他买的衣服,也坚决不让何韵为自己买任何衣物或者礼品,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把不属于自己家庭的东西带了回去惹雪欣心疑。他只允许何韵用和雪欣同样牌子的化妆品,他绝不允许雪欣闻到陌生的脂粉味而生疑。这点稍微有点困难,女人都爱打扮,何韵热衷购买化妆品,不过幸好他的职业为他遮掩了不少,做医生的人身上永远带着苏尔水的气味。他从不频繁的和何韵打电话,更不会留有任何短信放手机中,虽然雪欣从来不看他的手机,但他不能不防。他甚至把手机上何韵的手机号码名称改成“护理部小王”,这样,万一何韵有电话过来雪欣也不会怀疑,雪欣从来不接他的电话,有一次他正在洗澡何韵打电话过来,雪欣看了一眼手机就把手机送进卫生间递给他。等等等等,很多的细节方面,他自认为自己做的很好,雪欣是不可能发现的。可是今天,为什么他突然这么的心虚呢?他感觉雪欣似乎知道了什么。
毓秀今天一早坐在办公室里就用着悲天悯人的目光盯着雪欣,其实内心却觉得挺痛快的,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夜里,毓秀的外孙突然发高烧,凌晨一点多打车送医院,坐在出租车里的毓秀突然就看见了雪欣老公的车迎面开来,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位长卷发的女子。要是其他人肯定不会多想,也许是同事也许是朋友呢?可是毓秀不,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女人铁定是杨学武外面养的三。
自认为窥探到别家秘密的毓秀又兴奋又激动,以前每当她对雪欣说起她家老李外面女人的事情时,雪欣总是微笑着不吭声,不发表任何意见。现在好了,偷人偷到她的头上来了,看她还能如此的故作清高不。所以,毓秀决定不告诉她。一来自己也没什么证据,不好告诉她老公外面有人了,万一人家不领情护短的话还会倒打你一耙。二嘛,毓秀还是有点私心的,从内心深处她并不希望雪欣太早知道,知道早了,火还没蔓延开就被扑灭了,那还怎么看好戏?她倒要看看,这个美丽高贵还一脸清高的齐雪欣怎么给她老公擦干净偷吃的嘴,她毓秀就坐等着齐雪欣到她面前来哭诉,那她又可以重新鼓起斗志帮着齐雪欣打跑外面那三。和三斗争了一辈子,装聋作哑的毓秀突然觉得自己在这场斗三战争中意犹未尽,她情绪饱满,再次的斗志昂扬起来。
雪欣正在为一位做错作业的学生辅导,看着雪欣那秀气的眉眼,毓秀暗想: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跟我一样的婚姻出了问题。好不容易,那学生在雪欣的讲解下才弄明白了几种修辞手法的区别。学生走后,雪欣拿出备课笔记写起来,不经意的对毓秀说:“你都看了我一早上了,是不是觉得我今天的衣服挺好看啊?”
毓秀摸了摸自己的脸,叹气说:“是啊,你还年轻,穿什么都好看。不像我,脸上的老年斑都出来了,更别说皱纹了。”
雪欣放下手里的笔,捏了捏自己肚皮上的赘肉苦笑道:“我都三十八了,身材臃肿起来,哪里还能跟年轻沾上丝毫边啊!”
毓秀试探着说:“是呀,你家杨学武也是四十岁的人,你说这男人怎么就那么的耐老呢?看上去就跟三十来岁的小伙子一样。难怪现在的狐狸精们都喜欢找已婚男人,又有经济基础又有貌的,看着还成熟有安全感呢!”
雪欣想了想,没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