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正往院子走,只见不远处的水池旁站在另一个小豆丁,约莫七八岁的样子,穿着墨蓝色的衣衫,低着头,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不知道正往池子里瞧什么。
俞淑君笑了笑:“让妹妹见笑了,那是我弟弟。”又指着那小豆丁嚷道:“安哥儿,快过来。”
安哥儿似乎没听见有人叫他,依旧专心致志地瞧着池子。俞淑君有些尴尬,忙解释道:“我这弟弟就是个据了嘴的闷葫芦,妹妹别见怪。”
薛锦颜只觉得安哥儿这种状态太亲切太熟悉了,不由地低头瞧了瞧牵着自己手的胖豆丁,“其实阿绣也不怎么爱说话,我也习惯了。”
薛锦绣再次躺着也中枪,哦不……这次是站着中枪。
这次,池子旁的安哥儿突然抬起头,眨着一双水汪汪又无辜的大眼睛朝俞淑君望去,不自觉地还歪了歪脑袋愣了会儿。终于拍了拍衣裳,慢腾腾地走过来,又慢腾腾地问道:“阿姐,你叫我?”
薛锦绣默默抓狂:喂!豆丁!你的反射弧到底是有多长啊!等他从池子边走到这里又等他说完那句话,差不多花了快一炷香的时间好么!换算成大家能够理解的,五十步的距离这位豆丁竟然走了快五分钟啊!阿颜姐,你到底是习惯了哪一点啊!
两位姐姐辈的倒是都意外的有耐性,俞淑君微微弯下腰,细语柔声地对着安哥儿说:“阿姐今日给你带了一个小妹妹来,你陪她玩好不好?”
薛锦绣:……别介啊!俞姐姐,我跟你没仇啊!
不待她有所反抗,薛锦颜已经代她回道:“这主意好,阿绣在府里时也没遇上个年岁差不多的。”
薛锦绣愤恨地看着她们二人:喂,这么快就要把我给支开,二位姐姐,你们之间真的是十分纯洁的友谊么,我很怀疑呀!
“就算玩儿也吃了茶点再说吧,上次去你哪儿品了好茶,这次我请你来吃我这儿的茶点,看看与你府上的如何?”俞淑君到不急着让两个豆丁离开,一同带进了屋里。
四人围坐在桌前,薛锦绣正巧和安哥儿面对面坐着,想着是到别人家来做客,薛锦绣还是有礼貌地冲着安哥儿笑了笑,谁料这位大哥压根就没注意她,自从进了屋,就一直低头玩着手里的玉石做的小球。
薛锦绣僵硬地收回笑容——熊孩子太不可爱了!她果然还是喜欢萝莉款的!嗷嗷嗷~
这屋旁正种着茉莉,如今九月正是茉莉花开时,俞淑君的屋中的花瓶里也插着几株,花香淡淡萦绕在四周,花瓣小巧洁白。花旁的书桌上正铺着几张宣纸,远远看起,也能大约看到宣纸上隐隐勾勒着花瓣的模样。
薛锦颜感叹道:“姐姐真悠闲,屋外花香,屋里墨香,闲时看书作画,过的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俞淑君正在品茶,听她这话,不由问道:“妹妹哪儿布置的可比我这里精致多了,书也多,想来妹妹若要习画,还不容易?”
薛锦颜浅浅点头,不置可否。
——学管家,练规矩,诗书女红……这些其实都是孔氏要求的,为的就是以后能结到一门好的亲事,成为薛府的助力。读书识字不过是为了方便看账本罢了,女红刺绣是为的出门子后讨好相公婆婆。而琴画这种技艺在孔氏看来都是下贱女子才会学的,薛府的姑娘,只需略知就可,若醉心于此,又会招来教导妈妈们的训斥。
俞淑君见她情绪好像突然低落了些,也不知自己到底哪里说错了什么,突然听到屋檐下一声鸟叫,顿时道:“我最近新得了一只八哥,听人说它还会学人说话呢,一同瞧瞧去?”
薛锦颜知道自己方才有些失态了,连忙打起了精神,“姐姐都教它说了些什么?”
“嗯……它笨得很,怎么教都不会,我想怕不是被骗了,妹妹今日来,也好帮我一起瞧瞧。”
说着,便起身去了后屋回廊。
这那姐俩聊得热闹,反正知道有丫鬟妈妈跟着,便放心地走在前面。俩豆丁跟在他们身后,隔着些距离,薛锦绣默默无语地再瞧了瞧安哥儿,这哥儿们还在玩手里的小球……
薛锦绣觉得自己好歹也是个成年人,要负起照顾小朋友的责任。想了想,便开口道:“我叫阿绣,你手里的小球真好看。”
安哥儿:……
薛锦绣:“嗯……方才你在池子旁,听俞姐姐说你家池子里也养了鱼,你也喜欢喂鱼么?”
安哥儿:……
一旁的丫鬟眼见气氛要冷了下来,连忙道:“六小姐莫怪,咱们安哥儿本来就是个闷性子,有时候一天也说不上几句的。”
薛锦绣无语凝咽,偏过头,轻声嘀咕了一声:“好歹吱一声嘛。”
安哥儿默默抬起头瞧了她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吱……。”
薛锦绣想,她和俞瑞安小朋友的第一次会晤,被这声“吱”,真是“吱”的荡气回肠,刻骨铭心。
安哥儿反而毫不在意,依旧是自顾玩着。二人走到回廊处,薛锦绣想喊他一道过去看看檐下的八哥,谁料安哥儿已经坐到一侧的木栏上,一步也不肯多走了。薛锦绣摇摇头,心道这位小公子还真是个闷性子,便也不去打搅。
屋檐下,一只黄嘴通体黑羽的八哥正在笼子里,俞淑君命人将笼子取下放置跟前,手里捻着一粒小米,一劲儿逗它:“快说吉祥如意,吉祥如意。”
那只八哥却毫不理会,歪着脑袋自顾梳理羽毛,过了会儿干脆啄一旁的小水碗,俞淑君与它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也不得其法。薛锦颜笑说:“它一句没说,你倒是对着这鸟儿说了几百声的吉祥如意了。”
俞淑君瘪瘪嘴:“哪有那么多!好心带你来看热闹,你又取笑我。”
薛锦颜仔细瞧了那只八哥,想了一会儿,回忆道:“我听人说要让八哥说话得经常有人在它跟前念叨那几句才好,想来八哥才来姐姐这儿不久,以后每日清晨,晌午,傍晚让丫鬟来这里说几句,这八哥应该就会说话了。”
“你这法子好。”俞淑君让人将鸟笼又挂回去,回头对薛锦颜道,“等会儿我就去找个嘴甜的丫鬟来。”说着,万分惆怅的模样叹了声,“哎,就是一点,恐怕我这辈子听得吉祥话都没这鸟多,真真可惜啊。”
薛锦颜一愣,继而脸腾的红起来,低着头,小声道:“明明就是俞姐姐取笑我,偏总说我嘴皮子厉害。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俞淑君掩嘴笑的厉害,肩膀一抖一抖的,还努力做到大家闺秀,克制让自己不要笑出声来,结果更加抖的厉害。薛锦颜本是假意生气,见她这般克制颇有些滑稽,也跟着笑起来。
薛锦绣走来的时候见这二人笑的乐不可支实在有些莫名,隐隐约约闻到一丝桂花香,不由叹道:“好香啊……俞姐姐家里可是种了桂花树?”
俞淑君擦着眼角笑出的泪,点头道:“是啊,舅妈喜欢桂花,府里其他的景致也算平常,但这桂花倒是一景儿。”
薛锦颜道:“那咱们赶紧去看看。”
俞淑君向不远处的丫鬟招了招手,命她备上一盒桂花糕,再带上一壶桂花茶。不远处地安哥见亲姐姐要走了,也从木栏上跳下来跟着一起去。
薛锦颜:“咱们今儿托了俞姐姐的福,嗅桂花香,品桂花糕,喝桂花茶,正所谓一花三用。”
俞淑君大方道:“听妹妹这么说,改明儿我让她们琢磨一桌桂花宴,到时候妹妹可一定要来啊。”
“待你将园中桂花全摘了,这桂花宴吃的到吃不到倒还两说,就怕你被府里的妈妈罚了,到时候关在屋子里,哭着说‘呜呜,妈妈,我再也不敢随意摘花了。’”
俞淑君点着她的脑门笑:“你这猢狲,竟是一点亏也不肯吃。”
许是离开了薛府,又许是俞淑君这般随意活泼的性子感染到了薛锦颜,她也微微松快了些,露出同龄人俏皮的笑意:“俞姐姐大度,一向都不与我这小女子计较的。”
到了丹桂园,青石子的路上已经飘落了一层鹅黄银白的桂花花瓣,树上的桂花小巧玲珑,这里不仅种着金桂和银桂,竟还嫁接着那原长在岩石缝里的岩桂。满园的桂花香。几人来的正巧,忽而刮起了一阵秋风,倒是惹来了一场桂花雨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