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抬脚踏上废墟,黑色软底皂靴压过焚烧的路咯吱吱响。村子的确是空的,烧的相当彻底,没有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
“可曾听说,京郊最近有大量人口迁移?”
“没有。”
洛天音点点头,缓缓在废墟中穿行,步伐安详自在,如同徜徉在绚烂的花园。“没有迁移么?那么,村里的人就都还在。”
长孙元轶脚步微微一顿,带着面具的脸上却是没什么表情:“你是说,他们都死了?在这里?怎么可能”
洛天音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即使隔着幕离却还是叫长孙元轶感觉到了她目光中碎星一般的光亮。
“在正常人看来的确不可能,但我们的对手从来就不是正常人。能有那样成就的人什么做不出来?杀人灭村,实在是小事一桩。”
“那么,”朱雀眉头难得一见了颦了颦,显然对于灭村的事情是介意的:“你认为,他们在哪里?又怎么能那样悄无声息瞬间致死那样多的人?”
洛天音目光迅速打量着四周,手指在一个空旷处微微一点:“那里,似乎是个广场。”
“原本应有个戏台。”朱雀盯着残垣中的半高土台,土台边上还剩着半截焦黑的木棍,看那样子原本应是个旗杆。
“旗杆?”长孙元轶语气中染着些惊异:“有资格树旗杆的村子并不是普通村子,这村里住的是兵户。”
大周朝南北军拱卫京师,大军往往驻扎在京郊附近。五百年发展下来,南北军中子弟大多都出自京城及周边,渐渐地便也在当地娶妻生子繁衍生息。京郊附近就出现了很多的兵户寸,那些村里的男丁战为兵,休为农,过的倒也自在。村中旗杆上的令旗会时时变换,兵户就是根据令旗来安排自己的生活。操练,务农两不误。
屠村,不难。难的是消息没有泄露半分。
然而,屠了兵户村,消息仍然没有泄露半分更难。毕竟,兵丁姓名兵部都是登记造册了的。什么人,这样大的胆子,这样大的手笔。
洛天音走在广场的地面上,突然停下脚步:“就是这里,挖吧。”
她站的地方一脚踏上去微微踩出个脚印,不过非常细微的差别,寻常人根本注意不到。
话音刚落,焦黑土地上骤然间多了七八个人。一样粗布的短打,一样扔在人堆里看不出来的普通眉眼。焦土上的三个人却并不奇怪,放佛这几个人本就应该存在。
叮叮当当的挖掘声中,戏台旁骤然间出现了一个大坑。按理,化为焦土的地面质地应是极坚硬的,偏偏那些人挖掘的却极是迅速,只因为那样的一块土地实在是太浅薄。坑中密密匝匝地全是尸体,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叫人看一眼便忍不住眼晕。
这本是夏末天气,那样多的尸体层层叠叠地堆着,只上面那一层被火烧得看不出境况,下面的尸体却是没有遇到火的。这么多天过去,这些尸体骤然暴漏在空气中,恶臭突然间便扑了出来。
洛天音微微颦眉,并不是因为臭,只是因为她看到了,那坑中有为数不少的孩童尸体,甚至是襁褓中的婴儿。实在是太过残忍。
袖子一紧,却是朱雀将她身躯往后一甩挡在了她面前,也挡住了她的视线。
“好了,不要看了。”
洛天音心中一暖,微微一笑:“无妨,该看的已经都看见了。”
长孙元轶凤眸一眨不眨注视这那炼狱般的深坑,目光渐渐的冷冽森然。
朱雀低低说道:“这个村子应是没有活口,线索看来是断了。”
“未必,”却是洛天音与长孙元轶同时开口,两人目光微微一碰迅速分开。
洛天音却是一声不响地纵身跃入那奇臭无比的尸坑当中。遍地狼藉,只她一袭细葛布黑袍却如奈何桥边的曼珠沙华,干净妖冶却高贵无比。
一瞬之间,似乎天地之间,只剩下天上地下那纤细孤寂的一抹身影。
当长孙元轶和朱雀先后跃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已在细心地观察离她最近的尸体:“世人都以为,人死了最保险,再不会泄露任何的秘密。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说假话的只有死人。只要你够细心,他会告诉你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
朱雀微微一怔,随即英俊的脸上便挂上了温润的笑容,眼神却比平时更炙热了几分。
长孙元轶对他脸上的脉脉温情很是不屑,眼睛焦灼在尚未完全腐烂的尸体上:“看这伤口,不像是高手所为。”
洛天音点点头:“这个人,勃颈之上有清晰地指印,如今红肿的有一指宽,显然并非内力所伤,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这个人,”长孙元轶脚步微微一顿:“头部表面瘀痕明显,最致命的是天灵之处有一处明显的凹痕,凹痕并不平整,那样的形状应是棍棒反复敲击所致。”
两人缓缓将尸坑中的尸体逐一查看,脸色却是越来越凝重。朱雀则在洛天音终于停下脚步的时候递上一方丝帕:“擦擦吧,此刻没有水。”
洛天音想冲他笑一笑,但这个时候实在是没有那样的心情,只得低低道一声谢。
“全是外伤。”长孙元轶声音低缓:“而且下手的人武功并不高,甚至有些好似是普通人所为。其中不乏妇人。”
洛天音点点头:“没错,有些伤痕的经手人看起来力道并不大,位置也拿捏的不是很好。甲痕甚至牙印都比比皆是,不仅有妇人甚至可能还有些孩童。否则无法解释,那些位置特别低又没有什么用处的伤痕。”
“凶手不是一个人,人数多而杂,不是职业杀手。并没有准确的致命伤,伤口繁杂凌乱,能够致死皆是因为凶手够坚持。”
洛天音打了个冷战,心里更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那样多的没有经验没有力气没有动机的凶手,能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活活打死,得需要多大的决心和毅力。那样的杀人方式杀一个两个的,也许还可以,杀的多了只怕连自己都会被累死。如何下的去手?何况还有那样多襁褓中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