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城中的贵女各个出身鲜卑,大多野蛮而刁钻。何曾见过这样娇娇弱弱知书达理的调调?瞧瞧,多善良,管个侍女叫姐姐。看看,多仗义,为了个侍女宁愿自己受罚。那头磕的,着实叫人心疼肉疼哪都疼,恨不能自个冲上去替她去磕那个头。
洛天音低低一叹,稳步走向前,跪在宇文冰月身边,声音却是不卑不亢:“丑奴叩见娘娘千岁。丑奴的事情自由丑奴一力承担,于郡主无关。”
“恩,”仙乐般的声音再次响起:“此事的确与郡主无关,请郡主回去安坐。”
立刻有宫女上前掺了宇文冰月回去做好,临走前,她双眸中那点点的不舍和担忧,瞬间又揪疼了不知多少男儿荡漾的春心。
“你叫丑奴?”
“回娘娘,是。”
“王府一等侍卫?”
“回娘娘,是。”
“你身上有品阶?”
“回娘娘,是。”
“本宫长的很吓人?”
“回娘娘,是。”
一阵抽气声中,洛天音猛然惊醒。和皇后的对话完全是不经大脑的,此刻方才想起皇后最后一句问的是什么,心中暗暗叫苦。
却听得皇后却是一阵舒爽清脆的笑:“永王府的这侍卫着实有趣,倒是对本宫的胃口。抬起头来,你倒是看看本宫是否真的很吓人?”
洛天音这个时候却是听话的紧,大大方方抬起头来。长的吓人的不是皇后其实是她,不过有些人喜欢找不自在,不好不成全的。
又是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甚至还有打翻碗碟杯盏的声音。洛天音嘴角勾起个不着痕迹的冷笑。有没有这么夸张,又不是刚刚见到她,这会才像被吓着了一样做出各种各样动作,这些贵介子弟真是没有最能装,只有更能装。瞬间叫她响起前世某凉凉的至理名言,贱人就是矫情。
她当然不能盯着皇后仔细瞧,只匆匆一瞥,却仍然不影响她的惊艳。
她的头上戴着规规矩矩的九尾鸾凤金步摇,身上也是规规矩矩的正红百鸟朝凤宫装。按理说应该是个看起来刻板而生硬的人,偏偏洛天音却在她脸上看到了一丝清雅和纯真。不应该属于她那个身份地位的清雅和纯真,间或还有一丝熟悉。
洛天音迷茫了,她这辈子加上辈子都是第一次见到皇后这样的人物。怎的就会觉得熟悉?
她心中突然电光一闪,蓦地想起一个人,忍不住再次抬眼看去。这一看,心中不由咯噔了一声。
原来,独孤明蕖,当朝皇后独孤明蕖,宠冠后宫的独孤明蕖,宠冠后宫却一无所出的独孤明蕖,正是她在偏远凉亭中遇到的那个要服西藏红花的那个白衣翩迁的神仙姐姐。
她傻了,这才想起来那端着汤药着装高贵的老嬷嬷,在跟她说话的时候态度是恭敬的。发自内心的恭敬,眼角眉梢充满了心疼。如果当时她是奉了皇后的命令逼迫别人去服用避子汤药态度怎么可能会那样的恭敬?
她心中瞬间比黄连还苦,普通皇妃倒也罢了。你不说我不说的也扯不上她多大关系,可那个人偏偏是独孤明蕖。一个主位正宫的皇后,谁不想赶紧的生个嫡长子出来占了太子的位置,可偏偏她却自己主动的去喝什么避子汤药。自己主动喝也就罢了若是皇上要她喝的呢?独孤氏权倾朝野皇上根本无力压制,在子嗣上动个小手脚实在是太应该了。
她实在没有忘记独孤明蕖当时的眼神和话语“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和不该做就可以不做的。”
她不由打个冷战,这事独孤明蕖是知道的,并且很无奈。自己却把它给挑明了摆上桌面。这一回她篓子算是捅大了,恐怕连皇上都不能放过她。
她瞬间觉得脖子微微地疼,不由伸手摸了摸,总觉得那大好头颅就要与自己道别。
“本宫说过,本宫很快便会与你相见。本宫做到了。”
“是,娘娘英明。”其实她心里说的是您可以不必这么守信,我不介意。
宇文齐突然看向独孤明蕖,眼神温柔的令人发指:“皇后于她相识?怎的朕以前并未曾听闻?”
独孤明蕖淡淡一笑,满园花朵瞬间失色:“臣妾于她也是刚刚相识,却是劳烦她救了臣妾一命。”
“哦?”宇文齐温柔如水的眸子浅月一般淡淡笼罩着身旁的妻子,却并没有去询问事情的起末,只微微一笑,瞬间如阳光散漫心田:“那倒是需要好好赏赐的。”
“臣妾也正是此意。”她目光再次看向洛天音:“你叫丑奴?这名字不好,改了吧。”
洛天音心想,上位者的怪毛病,人家叫什么名字关你们什么事,就喜欢给人家没事赐个名什么的,显得自己很有文化?她可不希望自己将来会顶着一个花啊草啊兰啊桂啊的名字,那样的名字配上她那样的一张脸,她想想都恶寒。
“娘娘,丑奴并非本名,丑奴本名叫做洛天音。”
“洛天音?”独孤明蕖美眸中闪过一丝兴味:“这名字倒是别致,本宫匀你以后恢复自己的本名。”
洛天音长舒一口气,还以为是多了不起的赏赐。原来是赐名吗?她还是能承受起的。
“本宫懿旨,永王府一等侍卫统领洛天音,聪敏贤良救凤驾有功。即日起封正四品良人,赐内宫单独行走权利。俸禄一律发放与永王府,洛天音可不用内宫听值,仍然客居永王府。”
夜风吹过,瞬间灌满了无数惊异张大的嘴。宇文冰月一双粉拳却在衣袖下捏的死紧,本来白腻如玉的指节渐渐透出可怖的苍白。
正四品,怎么会是正四品。她这个郡主不过是个从一品,还沾的是自己王爷老爹的光。那样一个没有身世背景的丑丫头,凭什么一步登天就封了个正四品?居然还是客居永王府。皇后那轻轻巧巧两个字,她的身份再不是奴婢而是贵客,是个随便哪个人都不再能任意拿捏的贵客。
“皇上觉得,臣妾作法可妥当?”独孤明蕖似乎并没感受到御花园中怪异的气氛,仍旧低婉可人地在皇上耳边轻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