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请不要这样恭维我,我知道自己还是有一些优点的。至于那个华科·霍比,很遗憾地说,他真的是个‘守钱奴’!我从来没有见过对财富如此钟情的年轻人。他一门心思只想出人头地,当然我相信他能够做到。”
“这么说你拒绝了他的爱?”桑戴克小心地问。
“当然,虽然我对他很有好感,但是并没有达到愿意嫁给他的程度。”
“噢,是这样。现在让我们回到诺柏先生身上吧。你认识他几年了?”
“已经六年了。”吉伯尔小姐感叹道。
“你认为他这个人怎么样?”
“根据我对他的了解,”她回答道,“我从未见他说过谎或有什么不诚实的行为,说他偷窃,那简直是无稽之谈。诺柏生活很节俭,甚至可以说是清心寡欲;对于出人头地这种事,诺柏的漠不关心与华科的极其热衷正好形成对比。而且诺柏虽然节俭,却很慷慨,并且很谨慎、勤奋。”
“谢谢你的帮助,吉伯尔小姐,”桑戴克微笑着说,“根据这起案子的发展情况,我想我们还会向你请教一些问题的。我相信到时候你会十分乐意帮忙的。并且以你清晰的头脑和令人敬佩的坦诚,我想你对我们的帮助一定会很大。如果你愿意留下你的名片,里维斯医师和我将随时通知你这起案子的进展情况。”
吉伯尔小姐留下名片便离开了。此时的桑戴克一个人盯着火焰开始沉思。一两分钟过去了,他突然看了看表,戴上帽子,提起装有显微镜的箱子,把一架照相机递给我,然后便向门口走去。
“时间过得真是快啊!”当我们走在楼梯上时,他大声说道,“好在我们没有把它浪费掉,是不是,里维斯?”
“噢,大概是吧!”我犹豫地回答。
“大概?”桑戴克疑惑地问,“现在是不是有一个小问题令你伤脑筋——小说里的行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哦,是‘一个关于心理层次的问题’。把这个问题的答案找出来吧,这是你的责任。”
“你是指吉伯尔小姐和那两位年轻人的关系吗?”
桑戴克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点点头。
“但我不明白,这与我们的事有什么关系?”我问。
“当然会有一些关系,”桑戴克回答,“在我们初步调查阶段,每件事都应该列入我们所要考虑的范围,不能错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噢,你说得很对。首先,我认为吉伯尔小姐并不喜欢华科霍比。”
“没错,”桑戴克表示同意地说,“可以说那个铜臭味十足的华科并没有激起吉伯尔小姐的热情。”
“那么,”我说,“假如我要向这位小姐求婚,那我可要像诺柏学习,而不是华科了。”
“我的看法和你一样,”桑戴克说,“继续说下去。”
“嗯,”我继续说道,“这位迷人的访客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她对诺柏的崇拜好像被什么事情动摇了。她说‘根据我对他的了解’,听上去,好像她的这种了解与其他人的存在差别。”
“好家伙!”桑戴克在我背后拍了我一掌,欢呼道。他的声音将身边路过的一个警察吓着了,“这也正是我需要你的地方——能够透过表象看到内在隐藏的事实。的确,有人批评了我们这位可怜的诺柏,所以我们现在必须查出这种话到底是谁说的,是不是还说了别的。我想我们要找个借口和她再好好谈谈。”
“但是,你为什么当时不问她那句话的意思呢?”我傻傻地问。
桑戴克突然大笑着反问我:“那你当时为什么不问她呢?”
“哦,”我回答说,“我想,那个时候要是表现得太敏锐了好像不太礼貌。让我拿一会儿显微镜吧,你的手好像酸得不行了。”
桑戴克微笑着,将箱子交给我后揉了揉手指,说:“谢谢,这家伙还挺重。”
“鬼知道你带这些东西干什么用,”我抱怨道,“只要一个普通的放大镜就够了,即使是一个六英寸的接物镜也能把直径放大两至三倍。”
“将活镜筒盖起来就是两倍,”桑戴克肯定地说,“而低倍率的接目镜便可以将物体放大到四倍。比德制作的那些——让我用来检查支票、签名和体积更大一点的物体的机械,会让你看到它们的作用的。别忘了,不能在他们面前发表任何意见。”
说着,我们便来到苏格兰场的入口。当我们穿过那条窄窄的通道时,迎面走来一位穿着制服的警官,他停下来向桑戴克敬礼。
“我就知道你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赶过来的,亲爱的医师。”
警官开心地说,“我听说你接手那个拇指印的案子了?”
“是的,”桑戴克说,“我现在过来就是看看能为被告做点什么。”
说完,这个警官便带着我们走进了这栋建筑物,他说:“你接手每一个案子都会有惊人之举,如果这次你又创造出奇迹的话,那我真的要佩服得五体投地了。现在这个案子已经铁证如山,不知道你还会有什么说法?”
“喂,老兄,”桑戴克说,“太夸张了吧。刚才你说这起案子已经罪证确凿了?”
“可以这么说,”警官眯缝着眼睛,笑着回答道,“我想这是你遇到的最棘手的案子,你最好还是先到西德尔先生那儿去一趟吧。”
警官带领我们走过一段长廊,然后停留在一个大而简陋的房间门口。门是开着的,向里望去,一张大桌子后面正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绅士。
“您好吗,医师?”这位绅士先开口说道,同时站起身与桑戴克握手,“我知道您大驾光临的目的,您是不是想看看那个拇指印?”
“你真是聪明,完全正确。”桑戴克直截了当地回答道。在他介绍过我之后,继续说道:“上一次我们是同队盟友,这一次可要唱对台戏了。”
“你说得很对,”西德尔先生赞同地说,“这一次我们要把你击溃。”
说完,西德尔拿出钥匙将抽屉打开,从里面的一个档案夹里抽出一张纸,放到桌子上。那张纸看上去很像穿孔备忘录上的纸。纸的上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字:“3月9日下午7点3分由诺柏送来。J·H·”。纸上一端有一片深色的血迹,有点儿模糊,很显然是手指在上头压到留下的。这片血迹旁还有两三块小面积的污渍,最显眼的就是那个清晰的拇指印了。
桑戴克仔细地查看那张纸,将上面的血指印与血渍痕迹进行比对,久久没有说话。西德尔先生却在一旁以一种好奇的眼光看着他。
“辨认这个指印是件很容易的事情。”警官说。
“的确,”桑戴克表示赞同地说,“这个指印的效果非常好,即使那道疤痕都算得上是清晰到了极点。”
“是的,”西德尔先生点点头说,“这道疤可是说明了一切呀。我想你应该也拥有一份这个指印的样本吧?”
“嗯。”桑戴克只是淡淡地哼了一声。
随即从他的夹子里将那张放大的照片拿了出来。西德尔先生一看到这个立刻大笑起来。
“怎么放这么大,不戴眼镜都看得清清楚楚了,”他笑得喘不过气儿,“我想只要放大三倍就可以了。你把它分割成许多小方格了,嗯,这种想法不错哦,可是相比之下,我们的方法——或者说是郝贺德的方法,我们还要向他学习——好像比你这个好一些。”
桑戴克并不在意他说的这番话,而是从档案夹里将一张拇指印的放大照片拿了出来——它被放大了四英寸长。西德尔先生发现,这张纸上的指印用细字笔做了许多数字标记,分别标记在“岛纹”“分纹”,或其他一些具有明显特征的地方。
“这个数字记号,”西德尔先生讽刺地说,“好像比你那个方格法看上去好得多,因为这些数字都标记在了重要的地方,不像那些方格或直线的交叉点,大多都落在了不重要的地方。我还要提醒你,我们不会让你在原图上做这些记号的,但是我们可以为你提供照片,我想是一样的。”
“其实,我正想向你借原图拍张照片呢。”桑戴克微笑着说。
“这个没问题,”西德尔先生很爽快地说,“如果你想自己动手拍的话,那么请便。我知道你这种人是不会轻易相信什么事儿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就不奉陪了。约翰逊巡佐会协助你的。”
“好的,他顺便可以看着我,以免我顺手把这么珍贵的原件偷走。”桑戴克看着渐渐走近的这位巡佐笑着说。
“哦,请不要这样理解。”巡佐故意对桑戴克咧嘴笑。
西德尔回到办公桌前。桑戴克将我们带来的大箱子打开,把那个显微镜拿了出来。
“啊?我说,你该不是要把它放到这个大家伙下面吧?”西德尔先生惊讶地大叫了一声,他的样子除了惊讶还有一种对此很好奇的感觉。
“拿了人家的钱就得为人家做点儿什么吧。”桑戴克一边开玩笑地说,一边将显微镜架了起来,还在上面多拴上了两个接目镜,“仔细看着哦,我可是一个诚实的好人。”
桑戴克故意对巡佐说了这一句。
“我会仔细看着的,先生。”巡佐毫不示弱地回答道。
桑戴克将那张纸夹在两片玻璃片中间,又将玻璃片放到了显微镜的置物盘上,开始调焦距。而那位敬业的巡佐就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此时我也正认真地看着桑戴克进行着这件精心而又复杂的大工程!他先选用六英寸的接物镜看了一眼,又将半寸的接物镜转了过来,又换了一片更高倍率的接目镜,然后便在这个倍率的接物镜下谨慎地观察了片刻,最终将指印放到了镜下。桑戴克聚精会神地观察了好一会儿,又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小酒精灯——里头装着的应该是钠盐的酒精溶液,因为被点燃的酒精灯闪耀出黄色的钠盐火焰。然后他把一个接物镜拿掉,换上了一个分光器,将酒精灯移到显微镜的镜子旁,调整分光器。显然我这位伟大的朋友在调整光谱中的“D”线(或称钠线)。
复杂的调整终于完成了,桑戴克重新通过直射光和反射光对血渍和指纹进行检测,偶尔还会在记事本上画下一两个图。然后,他把酒精灯吹灭,与分光器一起放回箱子里,从中又拿出测微器来(它只是一片很薄的玻璃,约三英寸长、一英寸半宽),平压在指纹上。
用夹子将指纹印固定好后,桑戴克便开始缓缓地移动测微器,对比着显微镜下的原图和他手上的那张放大图。他十分耐心地调整着,最后,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我想我现在已经将原图和照片上的位置对应好了,接下来就要请这位约翰逊巡佐帮助我把这个图拍下,好让我们带回去慢慢检查。”
说着,我这位朋友从盒子里拿出一架底片为卡片型的照相机来,然后将显微镜转成水平角度,再把装照相机的盒子抵着三只铜脚立成一个小桌面,把照相机放在上面,正好与接目镜等高。
照相机的镜头与一个黑皮革套筒相接,套筒的另一端则与显微镜的接目镜相连,而且桑戴克还用一卷强劲的橡皮绷带将套筒和接目镜的相交处捆上几圈。这样一来,照相机和显微镜之间便制造出了一个完全防光的接触。
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妥当了,这时窗外的一缕光线正通过聚光镜投射在拇指印上。桑戴克拿掉镜头盖,小心地调整影像焦距;在接物镜上桑戴克套了一个小盖子,并在周围立起了几块挡光板。
“当我拍照的时候,你们最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要动,”
桑戴克对我和巡佐说,“哪怕是一丁点儿的震动都会影响这张图的清晰度。”
他说得这么严重我们也真就不敢动了。只见他将镜头盖拿掉,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按下了照相机的快门。
“我想我得再拍一张,以防这一张不完美。”
他在同一个位子又拍了一张。然后他将测微器换掉,装上了一片平玻璃,又拍了两张。
“还剩两张底片,”桑戴克一边说一边将第二个片匣抽了出来,“我还得拍一下纸上的血渍。”
于是他拍了一张大血滴的,又拍了一张小污痕的。
“可以了。”桑戴克心满意足地说,然后便开始收拾那只被巡佐称之为“魔术盒”的大箱子,“我想我们真是物尽其用了,将苏格兰场所有能够为我们提供资讯的东西都用上了。西德尔先生,感谢你为我这个对手提供这么多的帮助。”
“不,不是对手,”西德尔先生抗议道,“当然,我们的工作重心是搜集罪证,可是我们并不会阻挠辩方的工作,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是的,是的,敬爱的西德尔先生,”桑戴克伸出手握住西德尔说道,“想想看,你对我的帮助有多大啊!我从未忘记过。亲爱的朋友,咱们后会有期。”
“再见,医师。祝你好运,虽然这次我对你毫无信心。”
“那咱就看着吧!”桑戴克笑着说。
桑戴克走过去与那名巡佐握手告别,然后提起箱子走出了这栋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