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靖雪越大方,徐寒越觉得心中不安。细细想来,每日去方府虽然麻烦,毕竟身边都是心腹,自在安全得多。留在徐家却等于在她眼皮子地下,处处有数不清的眼线,非得时刻谨言慎行不可。
方五娘不时紧张地向外张望,忧心忡忡:“这里真的没有人会来?”
徐寒无奈地重复道:“这是大伯母从前住的院子,不会有人的。”他将她细腻白皙的柔荑握在掌中,紧了紧,温言安慰:“放心,就算被她撞见,我也会护着你。”
方五娘感动地嗯了一声,轻轻靠在他的胸口,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思忖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说:“不知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心中不安。尤其在扬州的时候,我听说朝阳公主暴病而卒,昭林公主替姐姐出嫁,担心得不得了。”
徐寒不咸不淡附和着:“我们也觉得意外。”
方五娘听他并无过多表示,心里一紧,续道:“朝阳公主美貌娇艳,天下人人皆知。但昭林公主深居简出,不知是怎样的性子。我担心你与她的相处,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抽泣了两声,眼角隐隐泪光闪动。
徐寒因她的关心为有所感,吻了吻她的额发:“我与她井水不犯河水,成亲以来交流不多,你莫要担心。”口里虽这样说,心中不由自主想到前两日二人的赌约,凌靖雪俏皮可爱的模样宛在眼前,声音不知不觉低了下去。
方五娘与他相识多年,立即感觉到他语气有异。想起姐姐昨天的话,原本犹豫的心渐渐变得坚定,哽咽着道:“我知道昭林公主天之骄女,明**人,是我不能比的。寒哥,我希望你过得好,至于我,怎么都不打紧。”
徐寒心中一痛,温声斥道:“你莫要乱说。我曾答允过,今生今世心中只你一人。莫说公主刁蛮无礼,就算她貌若天仙,我的心也不会变更半分。”
方五娘心中稍定,趁热打铁:“我自然相信你。只是朝阳公主骤然薨逝,朝野震动。我听闻皇上本给昭林公主指好了人家,怎地突然变卦?小时候我同娘亲在舅舅家住过几日,三表姐为了抢六表妹的玩偶,将她推在水中,差点送了命。”
她明显感觉到徐寒身子一震,受到了极大震动,忙弥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担心你。在我心里,什么都不如你重要……”
徐寒的注意力却在她之前的话上,反问道:“一个小姑娘,为了玩偶将妹妹推进水中?”他虽在深宅大院长大,徐家却是武将世家,兼之人丁不旺,各房鲜有勾心斗角。乍一听闻内宅手段,顿时惊诧万分。
方五娘何等乖觉,见他相问,反而不急着回答,支支吾吾道:“我一时失言……”
徐寒不说话,呼吸却越来越粗重,显然被她的话所打动。
方五娘不敢再提,闲话了一阵扬州风景,两人缠绵悱恻依依道别。徐寒将她送回洛湘阁,沉着脸,一步一踱慢慢走进凌靖雪住的正房。
凌靖雪正与荷澜说着闲话,墨竹亦在一旁陪着。方五娘住进徐家以来,徐寒每日直到深夜才回房睡觉,两人几天难得说句话。几天前还调笑玩闹的两人,瞬间变得无比陌生,她不由感到茫然若失。
墨竹转头看到徐寒,惊喜交加地唤了一声“二爷”,忙上前侍候更衣,暗暗向荷澜递了个眼神。经过几日的调教,她已渐渐摸到了凌靖雪的心思,知道她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时时关切着徐寒的一举一动。
她一边服侍一边察言观色道:“公主正与奴婢几个说起二爷,真是巧!”
徐寒毫无接话的意思,亦无高兴的表情,墨竹心头咯噔一下,接了衣裳默默退了出去。荷澜见状知他有话要说,与凌靖雪交换了个眼神,随之退下,顺手带上门。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凌靖雪对他性子多有了解。见他神色不善,只坐直了身子含笑不语,静等着他先开口。
他抬起头,望着她沉静澄澈的眼睛,唇角勾出一个笑容:“公务忙碌,几日未见,你似乎消瘦了不少,”只字未提方五娘的事。
凌靖雪略感意外,挑了挑眉,亦温和回应:“驸马为国事操劳,辛苦了。”
“其实并非国事,反而涉及到你的家事。”徐寒对上她眸子,一眨不眨细细揣摩着她眼神的变化:“今日皇上传旨,朝阳公主九九八十一日丧期已到,徐府上下共同进宫送丧。我安排家中人马,手忙脚乱。”
凌靖雪身子巨震,眼中不由自主流露出了一抹悲哀,正被他看在眼里。“算来日子差不多了。父皇母后向来疼爱皇姐,希望为她尽最后一份心意,亦是人之常情。”
徐寒故意凑上几步,更仔细地盯着她:“那公主你呢?”
凌靖雪望着他深邃暗沉的眼眸,深呼吸,勉强稳定住心神:“我与皇姐年纪相若,她骤然离世,难免有兔死狐悲之伤。”
徐寒嘿了一声,笑容恣肆:“只是这般么?朝阳公主大丧,公主去还是不去?”
她是徐家名正言顺的儿媳,又是朝阳的亲生姐妹,于情于理都必须出席。他明知故问,到底什么意思?她压住怀疑,直接当了道:“驸马有话不妨直说。”
徐寒站直身子,半张脸掩映在昏暗的烛光中,愈发晦涩不明。他的声音比平常更加暗哑枯干,仿佛被疾风削过的树干,刮得她耳鼓生疼。
“听闻皇上原为公主指定了人家,却在下定前夕遇到朝阳公主薨逝。所谓无巧不成书,公主这才阴错阳差嫁给了我徐寒。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几日前马场竞技,徐某眼中的朝阳公主身体康健,怎会骤然去世?”
“听闻朝阳公主死后,郑皇后曾去雅蝶居闹事。徐某不才,想向昭林公主讨个明白。”徐寒声音愈来愈低,愈来愈冷,一字一句都仿佛要刺进她的骨头里:“所谓朝阳公主暴病而卒,究竟与你有没有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