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公主对恬姐儿可是真心?”徐庭仪负手背对着徐寒,沉声道。
“水果的事其他人并不知晓,她却当众直言。儿子实在看不出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就算她有心拉拢恬姐儿,也不该与长辈争执。”徐寒分析道。
徐庭仪不接他的话,沉思良久,反而抛出另一个问题:“如果你是她,想要打入徐府内部,会从谁入手?”
徐寒一愣,皱着眉头道:“若是我,大嫂和娘都是不错的人选。但与娘走得过近容易引起我们怀疑,倒不如先从大嫂处打开娘的缺口。”
“你为什么不择恬姐儿?”徐庭仪继续追问。
“恬姐儿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能对徐家产生什么影响?”徐寒下意识回答,神色却渐渐变得凝重:“难道父亲怀疑……”
另一厢荷澜将一盏雨前龙井递到凌靖雪手边,压低声音道:“大小姐那边剩下的猕猴桃,要不要找人处理?驸马思虑深沉,奴婢有些担心。”
“不必,花粉过敏者忌食猕猴桃,是胡太医从古书上翻查到的。连李太医都不知,驸马如何能发现?”凌靖雪低低叹了口气:“只怕恬姐儿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把剩下的水果全扔出去,根本用不着咱们动手。”
“公主也是迫不得已,”荷澜安慰她:“若大小姐真心以待,咱们何必如此。”
凌靖雪摇摇手:“反正我做的恶事已经够多,不在乎多下一层地狱。反正我与徐家早晚要决裂,说是一家人,其实相互算计罢了。”
她对徐恬下手,一则为了出一口胸中恶气,二则看中了她的作用。尽管在旁人眼中,徐恬只是个不经世事、无足轻重的小丫头,来日出嫁别家,亦是泼出去的水,对徐家起不了任何作用。但凌靖雪却不这样想。
当年郑皇后也是这样看待她,结果如何?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如果与徐恬连成一线,便有机会从内部击破徐家坚不可摧的联盟。再者,只要她为徐恬安排一桩好姻缘,就算不能掌握徐家的过去,也可控制徐家的未来。
荷澜心里记挂着的却是她的幸福。这些年公主心里有多苦,只有她知道。如果驸马是个情深意浓的,即使拼着性命不要,她也要拦着公主为复仇绝了夫妻情分,偏偏遇到个冷心冷面人。
凌靖雪无意中瞟了她一眼,微微发怔。主仆多年,荷澜什么想法她一清二楚。待说几句话调和气氛,墨竹急急忙忙撞了进来:“公主,大奶奶,大奶奶她……”
荷澜斜了她一眼,轻声斥道:“毛毛躁躁的,有话好好说。”
相处渐长,墨竹摸清了凌靖雪与荷澜的脾性,并不畏惧,只应了一声:“奴婢听月蔻姐姐说,大奶奶刚才去同太夫人说,她怀上身孕了。”
凌靖雪闻讯不急不躁,反而饶有兴味望着墨竹,微微笑道:“大奶奶有孕是好事,太夫人想必高兴得不得了。倒是你为什么急成这个样子?”
墨竹一怔,结结巴巴回答:“奴婢……公主……”
凌靖雪望了荷澜一眼,缓缓点头。荷澜了然于胸,笑容温和安抚墨竹:“公主问话,你心里怎么想的,只管老老实实说。”
墨竹见她和颜悦色不似发怒,胆子大了几分,说话也完整了:“万一大奶奶生的是小少爷,奴婢替公主着急,绝对没有挑拨的意思,公主明鉴!”
徐庭广英年早逝,兵荒马乱中徐庭仪唯恐寡嫂幼子遭人暗算,对外将徐严和徐梧暂时记在自己名下。皇帝却利用这一点,将彭郡公的爵位赐予徐家世袭罔替,并未指定由徐庭仪家的儿孙继承。
大奶奶若为徐家生下长房长孙,将是徐家爵位有力的竞争者。未来几方势力权衡,有的是一场恶斗。凌靖雪与荷澜自然明白其中的要害,却没想到墨竹也看得分明。她着急上火的样子不似假装,凌靖雪暗暗点头:或许墨竹是个可用的人才。
荷澜观察到凌靖雪唇角满意上扬的弧度,索性上前拉住墨竹的手,言语亲切得仿佛邻家大姐:“公主知道你一片忠心,莫要害怕。太夫人听说大奶奶有孕什么反应?老爷怎么说,二夫人怎么说?咱们全靠你呢!”
墨竹受宠若惊,她只是本能地觉得大奶奶怀孕对公主不妙,全没想到这么多。听荷澜一条条道来,她跟着小鸡啄米点头:“姐姐说的是,我这就去问。”
聪明不老练,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凌靖雪更觉得她合适。招招手示意她到身边,诚恳地望着她的眼睛,语气既有公主的威仪亦有朋友的亲善:“太夫人把你拨给我,你就与荷澜一样。本宫初来乍到,凡事都须倚仗你们。”
墨竹从前只是个不起眼的二等丫鬟,跟在月蔻身边学了几年做事,还未来得及做一等的梦,就和墨梅一起被拨到了凌靖雪房里。本来惴惴不安的她,见识了凌靖雪对荷澜的照护,便起了依附的心思。
凌靖雪房里的一等丫鬟空着两三个名额,待遇身份都比普通丫鬟高。若能有幸入了她的法眼,前途无可限量。墨竹暗暗留了心,做起事来也格外卖力。
左思右想,和太夫人身边人的关系是她最大的资本,因而她无事便往月蔻身边凑。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她抢先一步打探到大奶奶怀孕的事。墨竹望着凌靖雪温和的笑脸,激动得手足无措:“奴婢一定尽心竭力为公主办事!”
点到为止,不宜太过,凌靖雪颔首浅笑,荷澜取了两个金锞子塞在墨竹手里:“公主赏你件新衣裳。”
望着墨竹欢天喜地的背影,荷澜眉头皱了皱:“心思太浅,公主当真看中了?”
凌靖雪抿唇笑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难道不比安插人手更方便?我看她足够无知天真,更让人意想不到。一等丫鬟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再深处就要看她自己的悟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