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声在深夜响了起来,将原本坐在沙发上看着桌上散落的照片兀自发呆的女子吓了一跳。忙收起桌上的照片,藏好。这才跑到门口将明显带着一身酒气的晚归的男子迎了进来。接过男子手中的外套和公文包,将之放好,这才懦懦地看着扬头靠在沙发上的男子,问道:“老公,你……是不是在外面包了二奶?”这一句话,仿佛用光了她所有的勇气和力气,是的。她很早就听说老公在外面养了一个二奶,她原本并不相信。毕竟他们两个人一路相持着已经走过了十几年,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事情红过脸,一家三口从来都是其乐融融,朋友们常常说很羡慕他们家温馨的感觉,他们家就是众人眼中艳羡的模范家庭。
老公这十几年的努力、奔波、忙碌,她是看在眼里。知道老公所做的都是为了这个家庭能够过得更好,所以,她始终如一地站在他的身后。为他解决掉家庭带来的所有烦恼,不让他在工作之余还要烦心家庭的琐事。
她也曾一度认为,自己的丈夫是世界上最有责任、最爱自己、最爱这个家的男人,可是,现在她却不确定起来了。他,真的还爱自己吗?还爱这个家吗?他们这几年来的生活是一天一个变化,这些都离不开老公在外面的辛苦打拼。可是,老公也在这几年的忙碌中,渐渐地将重心越来越多地转移到工作上去了。他不再每个周末带着一家人去郊游,也不再抽出时间一家人坐到一起看一场电影,更甚至她都已经开始记不起他们一家人上一次共进晚餐是什么时候了。
人家说男人一有钱就变坏,曾经的她也许在听了这句话之后会呲之以鼻。现在,她却开始觉得,也许这句话是对的。人都是会变的,不是吗?如果传言有假,那这些照片是不是能说明什么?无风不起浪,如果他真的什么都没做过,又有谁会寄来这些照片?
男子本来就紧皱的眉头在听到女子这一句话后皱得更紧了,紧紧地拢到一起,猛然睁开双眼看着站在他眼前的女子说道:“你听谁瞎说的,我一天忙到晚,哪里有时间去找什么二奶,你是不是一天太清闲了,就知道胡思乱想?”
“我太清闲了?我怎么太清闲了?”女子一向不善言辞,听到丈夫的话,找不到反驳的语句,只是觉得自己所做的就这样被抹杀了。她可以任劳任怨,但是她却无法忍受最亲密的爱人抹杀自己为这个家所作出的努力。她是没什么文化,在工作上帮不了他什么。可是,她也不算是清闲的吧?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哪一样不是自己张罗着?况且,她只是问问而已,他有必要这么大的反应吗?还是说,他根本就是心里有鬼?女子一想到这个可能,心里顿时就慌了。如果自己的丈夫真的在外面包二奶她该怎么办?她可以告诉自己,丈夫现在事业有成,多的是想飞上枝头的女人,如果刚才她还在劝说自己不要相信那堆照片,那么她现在开始怀疑,那些照片的真实性了。
“懒得跟你说,我今天好累。先去洗澡了。”男子站起身来,心中的烦躁让他忽略了女子眼中打滚着眼看便要流出来的泪水。
女子怔怔地看着男子经过自己的面前,也许,他真的变了。
安汐染站在客厅里,仿佛读懂了眼前这个手足无措地女子的心里是多么地无助。随着女子脸上的泪水滑落,她的心也突然变得好难过。这个场景为什么会这么熟悉?好像,她曾经经历过一般。
突然,眼前一暗。等到再能看到光线的时候,眼前的场景已经由深夜变成了白天。
只见还是那个女子,只是这一次她仿佛比上次变得憔悴了好多。她坐在沙发上独自落着泪,而一旁的男子却焦躁地来回走动着,一边不停地看着腕上的时间。
“你别哭了行吗?哭了大半天了,你嫌不嫌累啊。”男子见女子哭个不停,心里烦闷地说道。
“我,我们,离婚吧。”女主好不容易止住哭声,
“我说了,不要在我面前说离婚的事。如果你要我的回答,那就是永远也不可能。”男子扯了扯工整地领带,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已经被他拨弄地一团乱。
“那你就跟外面的那个女人断了。”女子一向懦弱,男子是家里的主心骨。从来都是他说什么自己便二话不说地照着去做,也许别人会说她没有主见,只会一味地听着丈夫的安排。可是,一个家庭想要永远地和睦下去,不就是应该这样的吗?总要一个人要适当地弱一些,如果两个人都那么强势的话,那这个家还不势如水火?可是,这一次,她决定了,不要再听丈夫的话。以前她从来不反对他的决定,那是因为丈夫从来都是为这个家而考虑,可现在,他都已经在外面另结新欢了,又哪里还顾得了这个家。女儿进入高中这两年来,他有关心过她的学习吗?眼看女儿今年就要毕业考大学了,他又有过问过吗?他可以说自己很忙,可是,女儿也有他的份不是吗?作为父亲,难道不该关心关心女儿?
这个曾经被众人艳羡的家庭,已经变得摇摇欲坠了。如果他不和外面的那个女人断了,她是绝对不会妥协的。
她懦弱不代表她没有她的坚持!
一个人,就算再懦弱,即使平时再好说话,在遇到想要守护的东西之时,也会变得强硬起来。
“我都说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女人,为什么你就是不信呢?到底是什么人告诉你的?”男子气结。
“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女子将他的反应看成心虚的表现,将脸扭向一边。
“你,算了。和你说不通,你爱乱想就乱想吧,我不管你了。”男子手一甩,捞起沙发上的外套便摔门而出。
“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女子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她不够贤惠吗?难道她勤勤恳恳地做的这一切还不够好吗?是,她是没什么能力,只能尽量地用勤劳来弥补她的缺陷,她全心全意地为这个家甘愿做一个得不到任何赞美的家庭主妇;是,她是不会说话,所以常常让他觉得自己只能下得了厨房却上不了厅堂;是,她是不懂情趣,不懂地打扮自己,让他常常笑谈自己是黄脸婆。
她一直都在努力为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而努力着,可是他又做了什么?现在有钱了,便经受不住外面的诱惑学着别人在外面保养二奶。那她这么辛苦这么努力为的又是什么?她最最受不了的却还是,明明做错了,他却死不承认的态度。
女子的心有些绝望,也许这个家自己是保全不了了。她无神地看着书架上的那张全家福,也许他们真的该回到过去,虽然那时的条件并没有现在这么好,但至少那时他们一家人能开开心心地在一起。
“妈,别哭,别哭,别哭……”一直躲在房里的她在男子走了之后,这才匆匆地跑了出来,蹲在女子的面前紧紧地抱住她,一边安慰着她,眼里的泪水却也如拧开的水龙头一般,一发便不可收拾。
她好害怕,刚才爸爸妈妈吵得好厉害。她好害怕爸爸真的在听到妈妈那句说要离婚的话之后说‘好’。她不要离开爸爸,也不要离开妈妈。妈妈这么伤心难过,为什么爸爸却看不到呢?难道,爸爸真的不要这个家了吗?难道他真的在外面养了小三吗?
为什么会这样?以前的爸爸不是这样的,以前的爸爸会在她放假的时候早早地提醒妈妈做好自己喜欢菜,以前的爸爸总是抽出时间来陪她和妈妈。爸爸对于她来说,一直是一个高大的存在,是自己努力的目标。因为,爸爸从什么都没有,到如今奋斗到现在的身家。只要有爸爸出现的地方,大家都会了然地说,“哦,就是那个白手起家到现在有一家上市公司,身家上千万的傅明吗?”当知道自己所崇拜、敬爱的爸爸居然也不能免俗地在外面包养二奶时,父亲高大的形象在她的心里轰然倒塌。他的爸爸,居然也是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那和外面的那些男人又有什么区别?
什么时候,他们的家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安汐染仿佛就像是另外一个存在一般,看着紧紧抱在一团的两人,心里的一阵一阵地抽痛。心里仿佛有一把刀在她的胸口狠狠地戳着,虽然不至于撕裂,却让她觉得钝钝地疼。
是了,这是十八岁的自己,十八岁的傅影。当别人还在享受着初恋的美好时,她却已经经历了一次情感的背叛。爸爸,背叛了和妈妈十几年来相濡以沫的夫妻之情,也背叛了他们这个家。那一年,爸爸和妈妈彻底闹翻了。爸爸从那以后,老是加班晚归。他总是在她和妈妈睡着之后才回来,又总是在她们未醒来的时候便离开。她不知道到底是爸爸真的是工作忙到整日见不着他的人,还是在躲避她们,亦或者他根本就是在用这一切当借口,实则是在外面的那个情妇那里?
她的家,从此变得犹如冬天的天气,阴沉不定,低云密布。而妈妈,也在那一次和爸爸争吵过后,变得日渐消沉。
安汐染的眼前再次一变,这一次不再是熟悉的家里,而是在冰冷的充满消毒水味的医院里。
那个只有十九岁的傅影,孤独地立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躺在病床上再也没有一丝生气的妈妈。
昨天,妈妈还答应自己出院后便为自己烧自己最喜欢吃的鱼香茄子,可是现在她为什么却安静地躺在那里,听不到自己的呼唤?为什么要骗她,骗她说她会好好的,即使和爸爸分开也会好好地生活下去,即使这个家只剩下她和自己,她也不会再这样自暴自弃?是谁说的,她要过得比他们都好,她要笑着看他们是不是能够守住所谓的真爱经受住日复一日平淡的生活的?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要骗她?
为什么要丢下自己一个人,为什么要丢下自己一个人!
傅影心里一遍一遍地呐喊,却没人能给她回应。
妈,你不知道你走了以后,我就是一个人了吗?你忍心吗?忍心看着女儿以后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吗?爸爸已经不要我们了,他已经不要我了,你难道不记得了吗?女儿还没考上最好的大学,女儿还没当上梦想中的设计师呢。你起来啊,起来啊,为什么你说话不算话。从小,便是你告诉我,说过的话一定要做到,否则便不要答应的么?是你告诉我,医院的味道很不好闻,你想念家里有着淡淡的香味的温馨么?你不是说医院的饭菜都好难吃,要回家做一大桌子菜我们自己吃的么?我已经买好了菜,打扫好了所有的房间,换上了你最爱的香水百合,就等着你回去呢,你起来啊。
十九岁的傅影,紧紧抓住妈妈的手。这只曾经丰润有弹性的手如今变得消瘦的厉害,这一年多来,妈妈内心所承受的不会比自己少。傅影慢慢地摸索着妈妈已经有些僵硬的手。
在那个时代,妈妈和爸爸虽然是经人介绍而结婚,虽然没有经过什么自由恋爱,但却也不是什么盲婚哑嫁。虽然妈妈常说,她和爸爸之间根本就没什么爱情可言,但是她却一直坚信,其实妈妈的心里是爱爸爸的。很爱很爱,如果不是因为爱爸爸,妈妈也不会在受到背叛之后这么难过。能伤人的,从来都是自己最亲密最爱的人,如果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又怎能伤及十分之一?
“影儿,影儿,你妈妈怎么样了?”病房被突然撞了开来,傅明,她的爸爸这时候才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见到傅影背对着他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只是一直看着病床上的人。
傅明颤巍巍地走过去,干涉的喉咙滚动着,几乎发不出一个声音。“影儿,你妈妈她……”傅明看到病床上已经被掩上白布的妻子,原本挺拔的身躯仿佛被猛然抽去了所以的力气一般。
她,死了吗?
手指抚上白布,他不相信。她怎么可能会死?怎么会?他请了最好的医生,用了最好的药,她怎么会死?
傅明不明白,哀莫大过心死。当一个忍已经万念俱灰时,再好的治疗,再好的药物也治不好心上的伤。
“放手。”傅影见他手碰到妈妈的身上掩盖的白布时,冷冷地说道。仿佛他根本就不是她的爸爸,而是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一般。
“影儿?”傅明讶异地看向女儿。女儿从来在他的面前都是乖巧听话的,何时用过这样冷漠的语气和自己说话。难道,真的是自己太过忽略她们了吗?还是自己根本就错了,不应该这么逃避?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多大的错事。
这时候,医院的护士过来将死者推倒停尸房去。傅明将她们拦了下来,不让她们将妻子推走。
“我不是你的什么影儿。也请你高抬贵手,不要再来打扰我妈妈。”傅影走过去,将他的手拍开,冷冷地回视着他。
“影儿,你怎么可以这样和爸爸说话?”傅明哑然地松开了手,却无法忍受女儿的冷言冷语。
“你现在知道你是爸爸了,那你之前干什么去了?我傅影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什么爸爸,这个词也许曾经对我来说很重要,可是现在对于我来说,不过只是一个名词而已。我以后,再也不需要!”傅影挺了挺脊背,随着医护人员走出了病房。
她要送妈妈最后一程,既然这就是她的选择,那么,她尊重她。她会好好地活下去,即使……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傅影没有再看傅明一眼,决然地踏着坚定的脚步,离开!
安汐染醒来的时候,枕头已经濡湿了一片。睁开泪眼朦胧的双眼,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让她伤心绝望的日子。
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带着身孕跑到妈妈面前叫喧,妈妈又怎么会想不开就这么黯然地永远离开自己?
安汐染想到下午看到的一幕,没想到胡秋萍居然还和她们家以前的保姆有联系。虽然不知道她们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但是安汐染清楚地记得,她看到胡秋萍递给了她一张支票。她们二人既不占亲也不带故,胡秋萍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大发善心拿钱给陈霞?
安汐染突然觉得,也许当年的事根本就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将眼角的泪珠抹去,此刻的她好想一个人,好想听听他的声音。第一次,摸出了电话拔通了那个自从他走后一次也没有拨过的号码。第一次,不管对方在干什么,是什么时间,只是任性地想听听他的声音,哪怕只是一下下也好。
电话在响了两声后便被接了起来。
“染染,怎么了?”沐云箫惊喜地看着电话上的头像,这张照片还是上一次他们去游乐园他偷拍下来的,照片上的她正笑靥如花地看向前方。看到她的笑容,他的心里一暖。心里涌上一股柔情,离开这么久,她从来没有来过一次电话,每次都是自己打过去,现在接到他的电话他又怎么会不惊喜?
顾不得正在开的会议,他直接接通了电话,冲首席上正讲话的人抱歉地笑了笑,便朝门口走去。
“怎么了?”电话接通后,沐云箫却听不见她的声音,只有浅浅的呼吸声。如果他没记错的话,A市现在应该是深夜才对,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乖,怎么了,告诉我,嗯?”
安汐染在听到这句话时,眼泪再次不经意地流了出来。心里有好多的委屈,好多的难过想告诉他,可是她却知道,这些话她永远只能咽进肚子里。因为她不是傅影,傅影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已经是一个死人。她是安汐染,安汐染是没有这些过去的。她就听听他的声音,只是声音就好。
虽然安汐染什么都没说,但是沐云箫还是敏锐地感觉到此时的她心情很不好。心里有些为她的隐忍而心疼,唇边勾起一抹温柔的笑,说道:“乖,我在这里陪着你,好好地睡一觉,每天又是新的一天。”虽然不知道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想要让她知道,自己永远都会在她的身边。尽管他现在不能抱住她,将她拥入怀里,仅仅是电话,他也会一直这样陪着她。
沐云箫突然脚步一转,朝着大厦外走去。
安汐染起伏的心,在听到沐云箫说会一直陪着她的话时,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心里涌入一股暖流,如果是他,她愿意相信。
听着他温柔的声音,眼睛重新闭上。这个因为胡秋萍的突然出现而再次出现在她梦里的梦魇再也没有出现过。在经历了上半夜的梦魇后,下班的安汐染,好眠,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