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成夕殿来和黎夕最贴身的侍女阿燕住在一起,级别提高了,待遇也上来了,住的屋子像模像样,还有柜子、小桌,送来的衣服也不再是青色的粗布,而是上好的面料了,白底蓝花,很简单,但穿在身上也舒服多了。
不过三日的功夫,刘嫣就已经熟悉了了成夕殿的环境,对黎夕的情况也基本了解清楚了。这个时候她才深刻的感觉到,什么样的主子教导出什么样的下人,成夕殿的侍女和侍卫基本上都是良善之辈,和他们的主子一样好脾气,这让刘嫣有宾至如归的感觉。而且,不知道是成夕殿人手比较多的缘故,还是黎夕特别关照的原因,总之,刘嫣基本上不用干什么粗活,随便逛逛,随便玩玩,不要惹事就行了。这大概是换主子的最大好处吧!
这天晚上,月凉如水,刮起舒爽的凉风,黎夕在屋子里闷不住,自己坐着轮椅出来,到花园里赏月。不久,因为筹办婚事而多日未到成夕殿来的太子殿下黎成也踏着月色而来。
看着行动方便多了的同胞哥哥静静地坐在花园里,孤独一人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久久没有改变,且不发一语。黎成再次在心中叹息一声,走过来,站在黎夕身后,学刘嫣的样子替他推动轮椅,说:“夕,这么好的兴致啊!”
黎夕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黎成,微微勾勾薄唇,说:“今天的月亮很圆。十六了,后天十八就是你迎娶沄国公主的日子了,怎么还有时间过来陪我?”
“夕,这几日太心,未来看你,没有生气吧?”黎成淡淡地笑笑,将黎夕推到花架下,有稀稀疏疏的月光透过花架洒落,花架桌子旁的宫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
黎夕轻笑出声:“怎么会呢?”
“夕,后天我就娶亲了。可能还会忙上几日,你要不要到宫中去住两日?”黎成微皱眉头。
“不用了,我还是习惯在太子府陪着我。”黎夕说。
“我就知道,所以当初才会坚持要你和我一起搬离皇宫,在太子府中建了这座成夕殿。这个名字,还是母后起的呢!为了这个殿名还和那班朝臣起了冲突呢!他们也想我们能相伴左右,相互解忧。”黎成开心地笑了,一点儿也没有往下的冷酷,如果被人看到的话,大概会惊掉了下巴的。躲在花丛里的刘嫣悄悄看着他们,为黎成的温柔暗暗吃惊。
“是啊!有你照顾我,母后才放心呀!”黎夕想到当初为了给他一个殿名,而和朝臣争执的情况,笑里有些忧愁。母后的目的他知道,无论成是太子还是皇上,或是最后只能做个王爷,有了成夕殿,他就在宫中占有一席之地了。这成夕殿的待遇其实是和宫中一样的。难为母后和成和一片苦心了。
想到后天的婚礼,黎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黎夕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心情不好,问:“成,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来和你聊聊天。”黎成隐瞒道。
本是双胞胎,况且在一起这么多年,黎夕很相信自己的感觉,成一定在为什么而苦恼,敛起笑严肃地说:“成,我不希望你不开心!我难过的时候都有你陪在我身边,不管能不能帮上你的心,在你苦恼的时候我也希望你能告诉我。”
黎成小心地看着他,好容易将他从身残的阴影中引导出来,不希望再因自己的失态引起他的心伤,于是说:“夕,想到她,我的心里就怪怪地难受。”
“她?芮芯公主?”
“是啊!”
“多年的夙愿得偿,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是啊!何况这次是以出兵攻巧州城为代价。但是,我永远也忘不了她的冷情!”
“这说明她就是你的克星了。成,不管怎么样,你娶了人家就该对人家负责。那时年纪小,她那么单纯,应该不会故意伤害你的。”
“是啊,有时候我也这么想。但更多的时候,不是恼恨她的清高。一想到她那张高傲的小脸我就来气。”
“成……你不要钻年角尖。”
将心中的话说出来,黎成感觉舒服多了,笑着拍拍黎夕的肩膀说:“好了,都是说着玩呢。我没忘记我的身份和使命。既然娶了她,不和怎样,她都是我的太子妃,只要不太过分,将来也许就是我的皇后。你放心吧!”
“你能那么想,我就放心了。”黎夕说,心里却平静不下来。自己的弟弟,他很清楚,只怕这位让他“强娶”来的公主要吃些苦头了。
“哥,大婚的时候,你来参加吧!”黎成握住黎夕的手说。
黎夕有些讶异,他们出生相差一刻钟都不到,一向以名字相呼,很少这样正式的叫他哥哥,不由得心中一紧,明白了什么,点点头:“好,我一定会到场的。”
“恩。”
“……”
他们聊得太久了,以致于刘嫣大花丛里蹲得脚麻,终于还是无法忍受地站起身来。她的最新观念是——这人哪,什么时候都不要委屈了自己!所以,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她缓缓地站了起来,结果,脚太麻了,根本站不稳,一个趄趔,向前扑去,险些摔在地上,幸好及时抓住一根随风飘荡的树枝。但是,也引起了花架下正在谈心的两人的注意。
“谁!”黎成快速起身使出轻功,瞬间就移形到了刘嫣面前,一脸防备地盯着她。
面前突然多了一个人影,又是晚上,刘嫣吓得后退了几步,脚又麻得不捉使,摔倒在地上,惊魂未定地看着黎成:“你……吓死人了!”
看清是她,黎成放松戒备,说:“你在这里干什么?”
“赏月啊!”刘嫣无赖地说。根本不提自己偷听人家谈话的事。
黎夕也听出刘嫣声音,朗声说:“成,是不是制轮椅的那位侍女?”
“恩。”黎成哼了一声,面无表情,猜测她到底偷听了多少。
刘嫣还是有些怕他的,他太冷酷,太无情。索性坐在地上揉着没有恢复过来的双腿,不起来也不吭声。
直到黎夕为她解围:“成,让她起来吧,晚上湿气重。”
“听到了?起来吧!”黎成这才余怒未消的说完,迳自回到花架下。
刘嫣慢吞吞地站起来,也往花架下来。把黎成当作透明的,只对黎夕行了礼:“二殿下,不好意思,打扰你的雅兴了!”
“没事。”黎夕看到她就很开心,“晚上不睡觉,也来园里赏月?”
“是啊。”刘嫣感激地看了黎夕,顺着他的话说,没说自己是看见他独自一人出来,不放心才悄悄跟在后面,后来看见黎成来了,才躲到花丛里去的。
黎成冷哼一声,不屑的偏过脸去,不知道为什么黎夕要偏袒这个侍女。既然他都开口了,也就不好追究了,姑且放她一马,如果将来发现她真有什么不轨的话,一定严惩不怠。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十八,南国太子黎成和沄国芮芯公主成亲的大好日子。因为这关系到两国的和平友好,他们的婚礼是在宫中举行的,晚宴过后才回到太子府。
一大早起来,刘嫣就有些心神不宁。一想到芮琨最疼爱的妹妹不远千里来和亲,而且对像是那个冷酷无情的太子,她的心里就有些微微的疼。从前天他们的对话听来,黎成和芮芯之间早就见过面了,而且不是很愉快,以他的性格来说,产生报复心理也正常。可怜的小芮芯,到底是怎么得罪的他?
黎夕正在作画,似乎并没有因胞弟的婚礼而受到影响,刘嫣为他磨墨,忍不住好奇地问:“二殿下,你不进宫去观礼吗?”
“我的身体不适合出现在那样的场合。”黎夕淡淡地说。
“可是,您不是答应过太子要参加的吗?”刘嫣不解的问。
黎夕放下手中的笔,说:“这是两国的大事,我的状况实在不适宜为国家丢脸!”
刘嫣的心疼了一下,安慰他:“怎么会?你是南国的二王子,心地善良,脸蛋漂亮,俊郎飘逸,只怕你一出现,会迷倒一群千金小姐呢!”
“呵呵,你真会说话!”黎夕笑笑。
“我说的是事实。所以,还是去吧,不然太子会很失望的。”刘嫣诱导他,只有他去了,她才能去啊,不知道送亲的会是谁?会不会是他?
黎夕看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若有所悟地问:“你想去?”
“啊?”刘嫣语塞,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你很想去,是吗?”黎夕看她的表情就了然于心了。
刘嫣不好意思地笑笑:“被你看出来了!我想两国和亲,婚典一定很隆重吧,而且一定会有很多好的……”
黎夕开心地笑了:“贪吃的小丫头,原来是为了尝美食啊!”
“食也,性也!正常正常!”刘嫣理直气壮地说。
“好吧,那就带你去好了!”黎夕说。
“真的!太好了!”刘嫣兴奋地两眼发光,“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干脆现在去好了,为了感谢你做轮椅的苦心,就带你到宫中玩玩!”看她那么开心,黎夕的心里也如同注入了阳光,一扫阴霾,开朗起来。
侍侯他换了金黄色的朝服,束了冠,一个高贵大方,双眼带笑的俊朗王子出现有眼关,刘嫣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又传来软轿让他坐,刘嫣跟在轿旁,进宫去观礼了。
为了防止送亲的是芮琨,被他认出来,刘嫣特地花了心思来简单的易容,并且用现代手法,把眼线画得长长的,让自己的双眼看起来狭长一些,朴素的装扮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起眼。
进了皇宫,到处都是鲜红的颜色,大红灯笼,大红喜字,大红的绸花……总之,就是一片喜气洋洋,看来举国上下都很重视这次和亲,而黎成已经去城外迎接新娘去了。
黎夕首先去参见皇上和皇后,也就是他和黎成的生母。但是,他们都在为婚典做准备,没像往常一样和黎夕好好谈谈,倒是对他所坐的轮椅很感兴趣。行了礼,黎夕看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因身体不便,有愈帮愈忙的可能,就让刘嫣为他推着轮椅到御花园去走走。
许久未到御花园赏花了,景致虽然没多大变化,心中仍有物是人非的感慨。如果他的脚没有残疾的话,可能如今受到天下黎民百姓称赞的太子殿下就是他了。想到母后对他的疼爱,心里有淡淡的忧伤,他不是争权夺势的人,只是在心底深处,仍然希望自己能像黎成一样成功,而不是依附于他人……
进后宫不是第一次,逛御花园也不是第一次,虽然两国的环境有所不同,已经习惯了皇家奢华的刘嫣丝毫没有感到不适,也没有特别的惊喜。但是黎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发现刘嫣的异样。倒是细心地刘嫣发现了他的情绪变化,将他推到一株夜香花下,顿时异香扑鼻,刘嫣说:“这夜香花香吧?”
“恩。”黎夕点头,心思还没回来。
“但是它只在晚上散发芬芳,白天是闻不到它的香味的。”刘嫣说。
“是啊!”黎夕慢慢的有了兴趣。
“而且,到了晚上它浓烈的香气有驱蚊虫的特效。”刘嫣进一步引导。
“是吗?我怎么没发现?”黎夕这才发现它的好处。
刘嫣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因为它在晚上开,所以一般人不会注意她。如果是在白天开的话,就会像有些花其实不怎么漂亮,也没什么特别的香味,却能引人注目,被写入许多诗歌中。但是,它却选在晚上开花,虽然不能闻名天下,但能为寂聊的夜晚增添一丝妩媚的同时,驱走蚊虫。相比起来,我更喜欢这种有意义的花。”
黎夕点头:“是啊!的确很有价值。”
“人也一样,只有生存得有价值,就不会在乎身份、地位、容貌。只要自己肯定自己就行了。”刘嫣婉转的说。
黎夕恍然大悟,受到鼓励,感激地看着她,说:“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你似乎很博学?”
“呃,这个嘛,纯属个人爱好!”刘嫣慢吞吞地解释道。那些都是当年做学生时学的东西,居然能称作博学,天知道她其实也就知道点儿皮毛,只对自己特别感兴趣的一两样有所研究而已。
黎夕静静的看着她,没有再追问。
很快就有人来请他们到大殿去:“二殿下,皇上请您到大殿观礼!”
“现在还早啊!”刘嫣奇怪地看了侍卫一眼。
侍卫没吭声,黎夕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多问,说:“好,我一会儿就到。”
其实皇上的意思就是让他过去及早做准备,说到底,皇上还是顾及国家的颜面。尽管已经习惯了,黎夕心里有些难过,毕竟这是和他感情最好的弟弟的婚礼,他也不希望给他带来什么不好的负担。于是自己推动轮椅,往一边去,刘嫣也明白了什么,赶紧跟上去替他推轮椅。
到了大殿,婚典还没有开始,已经有了许多人在等待,人人都喜形于色,都在为这次两国联姻而高兴。最高兴的就是支持太子的一派,有了沄国的支持,太子殿下以后的路就平坦多了。
皇后已经眼尖地看到了黎夕的到来,笑着连忙迎上来:“夕,你来了!”
黎夕笑笑说:“母后!”
“快来这边坐吧,这个轮椅虽好但还是不如软塌舒服的。”皇后慈祥地说着,在众止睽睽之下,亲自为黎夕推起轮椅,将他送到众皇子的位子,让他坐在第一个位子上。
在宫女的帮助下,黎夕坐下来,衣服遮住双腿,根本看不出什么来。一身皇色的朝服,露出阳光的笑容,本就长相出众,加上这自然清新的一笑,更是风度翩翩,神采绝佳。
刘嫣小心地陪在黎夕身后,看着那些躲在父母身后来参加婚典千金小姐,满意地笑笑,暗中对黎夕竖竖大拇指。黎夕笑着扫视大殿里的人群,那神情,颇具王者风范。
在最高处的皇位上端坐的皇上看了一眼黎夕的表现,也露出满意的笑容,皇后坐到他旁边,美丽又慈祥,多么和美的一家。
很快,就有太监高声报迎亲队伍已经到了殿外。所有人都兴奋起来,宫廷乐师们奏起动听的喜乐。太子拉着红绸,红绸那端是一个纤细的身影,两人都是一身大红,款款而来。
后面跟着沄国的使节,刘嫣偷偷瞄了一眼,又低下了头。使节并不是芮琨,刘嫣的心里有些失望,突然对婚典失去了兴趣,反而觉得人多噪音多,闪得人头昏眼花,不如快点儿结束的好……
还以为能借此机会,再看他一眼……
盛大的婚典已经开始了,做为南国未来的皇帝,黎成的婚礼堪比皇上大婚时了,可见他这个太子当得多么呼风唤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行至殿中央,黎成偏头寻着黎夕,露出一丝微笑,黎夕微笑着朝他点点头,主婚人已经开始念念有词的继续婚礼了。
刘嫣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在心中祈祷这烦人的婚礼快点结束,好让她回成夕殿去歇一歇。乱七八糟的往事在她的脑海里浮现,让她抢劫了思索的能力……
等到黎夕拉拉她的衣角时,刘嫣才猛的回过神,抬起头,只看到太子和芮芯已经拜完堂,正以红绸引着新人往外而去,殿中的大臣们高兴的叫好,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一群盛装的宫女开始跳舞助兴。
看她有些走神,黎夕小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刘嫣弯下腰来替黎夕斟酒,趁机小声回答:“有一点儿?”
“要不要咱们先走?”
“不用了。”
“恩,那就再等会儿。”
后来的时间,刘嫣基本上都处于浑浑噩噩地,直到回到太子府,一头扎进房间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又拿起桌上已经凉透了的茶水当头浇下去,头脑才慢慢的清晰起来。心却疼得更加厉害了……
刘嫣啊刘嫣,是你自己甘心放弃,为什么还要心存留恋?
阿燕回来,看到失魂落魄的刘嫣,一脸的茶水,衣服湿了不说,头发上竟然还有几片茶叶,吓了一跳,难于问:“你怎么了?”
刘嫣这才慢慢地回过头去,看看紧张的阿燕,恍惚一笑:“没事。天气太热了……”
然后取出镜子,照见一张失神的脸蛋,慢慢地对着镜子将发丝上粘着的茶叶一片一片的拿下来,又慢慢地将发解散,问:“阿燕,我想沐浴。”
原来阿燕不是多事之人,看刘嫣这么可怜巴巴的,不知道是受了什么打击,心有不忍,关心一下她:“是不是病了?”
“也许吧!”刘嫣叹息一声,这病怕是永远也好不了了。逃得那么远,远到另一个国度,只要有一丝机会,还是想见他,想偷偷地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阿燕说:“那你等着,我给你打水去。”
“恩。谢谢你,阿燕。”刘嫣感激的笑笑。
“大家姐妹,不用客气。”阿燕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