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旭有些犹豫:“我没想到她会在这个关头下凡轮回。”
未待我欣喜,他又话锋一转:“只是我能等得,母后等不得,三百年后没有缚魂丝凝魄,她就真的消逝于天地之间了。我在凡间等她三年已是极限,如今她魂魄与凡胎均已稳定,我又是镇住了她的心神魂魄,取缚魂丝自然无害。”
“无害?”我怒极反笑,“你真能确定?菀艽此刻肉体凡胎,取的又是相当于她本命的缚魂丝,你真能确保不出一丝差错?”
“我没有办法,”他看向我,眸中带上了狠决,“要救母后只有这个法子。我三百年前取她半数修为时就已经决定了今日的一切,我无路可退。”他说着,周围有丝丝的法力开始流动,我修为比不上他,如今被他施力,顿时有些难受。
“飘絮,把她给我。”他再次唤道。
“想要拿菀艽性命去换你母后,这不可能。”我没想到他为了他的母后竟能罔顾他人性命,这已经不是我认识的止旭了。“为何偏偏要取缚魂丝?我知道莲生的下落,它不也一样可以救你母后性命的吗?”
“没用的,”他道,“就算你不是在骗我,我已经用了缚魂丝凝魄的法子,其它的都来不及了。”
我盯着他,心中清如明镜,又有些不可置信:“你不信我?”
“我要害你的朋友,你自然是要尽可能地救她。”他再向前踏了一步。
我听了他这句话,反而笑了:“你倒是知道你在害她。”
“你别逼我。”他朝我伸手,“飘絮,把她交给我。”
“我说过了,不可能!”
我见说服他已经无望,也就不再对他抱有期望,捻了个诀就要引电闪劈他。却见他右手一扬,我身上便被一个东西捆了好几圈,全身法力都被这绳索牢牢缚住,不能施展半分。
我跌坐在地,就见面前蓝白色的身影一闪,带走了身旁的元嘉。
“止旭!”
庙中燃起了几道火光,在半空中盘旋着消逝。他右手一扬,蓝白色的衣袂在跃动的火光中变成了宽大的金红色衣袖。火光明灭,凤族太子一袭金红色长袍现在庙堂正中,墨发飞扬,我看着他幽深的黑眸中跳跃着点点火光,身上的捆仙索又是一阵收紧。
他竟是真身下凡。
“我要救我的母后,必须要带她走。”止旭看着我,脚下漫出几许邺火,他的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这捆仙索不过是禁锢了你的仙力,不会伤害你。我会在庙外布下仙障,让妖精鬼怪发现不了你。待我取了她的魂丝,我自会放了你,不过现下少不得要委屈你了。”
“止旭!你给我站住!”我此刻对他恨得是咬牙切齿,“你不可以这样对她!就你母后的命是命,其他人的命就有如草芥了吗!菀艽现在是肉体凡胎,她会死的,会死的啊!止旭——!”
我被捆仙索缚着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恢复了神仙真身的止旭缓缓转身,带元嘉离开。
“你若是杀了她,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我心急如焚,用力挣扎,可惜身上的捆仙索却是牢牢地缚着我的元神,让我难以逃脱。我看着那一抹金红消失在庙外,急得眼都红了。“止旭!你给我滚回来!”
“你会遭到报应的!你一定会遭到报应的!”我声嘶力竭地呼喊,却无事于补。
身上的捆仙索因为我的剧烈挣扎越困越紧,几乎都要勒进皮肉中去,我在地上翻滚着,可惜体内的仙力被捆仙索牢牢缚住,根本不能使出一点来。
我怎么这么没用,连一条小小的捆仙索都挣不开……菀艽在三百年前已经因为我受了一次重伤,这次又是因为我的无能,才会被止旭带走。肉体凡胎,却要取仙家本命的缚魂丝,她怎么可能会安然无恙……
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的无知和莽撞,才会造成如今这副局面……
身上的捆仙索勒得越来越紧,腰间却突然开始发烫,灼得我差点忍不住尖叫起来。
好烫……好烫……
那股灼热的感觉自腰间迅速流遍全身,捆仙索猛地一下收紧,我痛得在地上打滚,额头冷汗频出,只希望就这么晕厥过去。两股力量在我周身不停地游弋冲撞,最后只听细细的碎金裂玉之声,我身上的捆仙索竟断成了数段!
身上的灼烫与痛楚也一瞬间都消失了,整个身子完全没有了束缚。
怎、怎么回事……?
我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未待站稳,腰间就滑落了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我看向脚边,一枚杏花状的玉佩正落在那里。那颜色碧绿的玉佩静静地躺在地上,突然啪地一声碎成了两半!
难道是它救的我?
我来不及多想,用帕子将碎成两半的玉佩包好放回身上就跑了出去。庙外果然被止旭布了仙障,想必他对捆仙索很有信心,所以只布了一层,被我一下破开。
我跑到庙外,庙外早无人烟。他要救他的母后,一定会带着菀艽回长虚山脉,但是长虚山脉常年仙障笼罩,菀艽此刻身为凡人,理应进不去才对。就算有止旭相护,长虚山脉的仙障向来不分尊卑,认气不认人,带着身为凡人的菀艽也是不易破开。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去长虚山脉那边碰碰运气,突然间灵光一闪,想出一个地方来。
尹家堡!
元嘉前几日用着让我了解未来夫婿的借口给我细细讲了尹旭之的一切事情,其中就讲到了尹家堡,说是整个南湖边唯一的一座亭台楼阁。
去缚魂丝需要布水阵,因着缚魂丝不同于一般的法器,这乃是附着于体内筋脉的魂丝,需用水方可引出。
长虚山脉和尹家堡,他们到底会去哪里?
现在我多浪费一刻菀艽就多一分危险,我犹豫了半晌,终于咬咬牙,决定去往尹家堡。
若是他准备带着菀艽直接回长虚山脉,那么就不用费心将尹家堡建在南湖边上了,我就赌一把!反正我替菀艽给止旭诊治时去过尹家堡,可以一下子就到那里,也浪费不了多少时间。
当我在南湖边上感受到水纹和法力的波动时,我心中大松了口气。待足尖立于水面之上,自我脚下的湖水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结冰,向外蔓延开来,不一会儿,整片南湖就被我给冰封了。
夏日冰湖,若是在平常一定会被多数百姓所惊恐,可止旭事先不知做了什么手脚,整片南湖周围静悄悄的,毫无人影,不过这样正好帮助了我毫无顾忌地施法。我来不及欣赏这夏日冰湖的异景,眼看着尹家堡二楼的一处亭台内有一道金红色的身影,一个闪身就逼上前,唤了长鞭一鞭挥过去。
长鞭甫一靠近亭台,就被外面的仙障弹回,我在仙气未入我体内之前散了长鞭,右手一番显出剑来,朝着那层仙障就是一劈。
仙障出现了一条裂痕,我正要乘胜追击时,却见止旭右手轻抬,指尖跃出数道流光,将那仙障补了个满满当当。完整的仙障立刻将我弹开,我在半空中身子一转,落于不远处的另一座亭台中。
“止旭!”
我喊他名字,他却仿若未曾听到一般,仍然背对着我立着身子。
“止旭!你别再继续了!整片南湖都被我冰住,你根本就无法引水阵,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听父王讲过,这水阵不同于一般的阵法仅仅用几个死物就能布成,取缚魂丝的水阵必须时时刻刻用活水,才能保证缚魂丝被完全取出。我此刻冰封了整片南湖,他这引阵根本就进行不下去。
可他却像完全没听到一般,我心觉奇怪,定睛一看,发现元嘉躺在庭中的石台之上,止旭右手双指并拢放在她额头上方。而自元嘉额头之上,竟是出现了几许白色的细丝。
缚魂丝!
我还是来晚了一步,他竟然已经把缚魂丝给引出来了,而且看样子还是想接着强引出余下的部分!
我被止旭的动作给搞得心惊肉跳,剑上聚了仙力就再劈向那仙障。此刻我手中的龙鳞金剑承了我出道以来最大的仙力,一劈之下竟将整个仙障都给劈碎了,而我也被这仙障碎裂的余波震得手臂发麻。
在元嘉额头上的缚魂丝越来越长,等它完全被强行取出,菀艽不魂飞魄散也得重伤。我来不及多想,照着止旭放在元嘉额头上的右手就提剑砍了过去。
止旭反应极快,左手与我对招,右手仍是引着缚魂丝。
“飘絮,”我从未听他的声音如此冷过,“你别逼我。”
“是你别逼我才对!”
我怒从心来,他怎么还没意识到他的错!当下欲将元嘉从他手中救出,却见他手中跃出几道火光,连忙堪堪避过。
邺火!
我万分没有想到他竟会使了邺火来对付我,一时间震惊难过气愤全部涌上了心头。反正他此刻也是要强行引了缚魂丝出来,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把整片南湖的湖水都引了出来,巨大的冰裂声中响起了数声龙吟,无数道水箭化成了水龙袭向止旭。
天边聚集起了大片的乌云,不时有电闪亮起。我就不信了,若是我引来了九天玄雷,他还能对付得过去!
水龙盘旋在这座亭台周围,水花溅得满地都是。我正欲靠近躺在石台上的元嘉,却听一声尖利的凤鸣响起,差点将我整个人震趴下。
风起——
整座亭台亮起了明灭的火光,唰地一下就将亭台给包围了,火光四溢。
他竟是把红莲邺火给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