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黛玉抬手拢拢妙玉被拂尘拨乱的秀发,笑道:“只愿我心换来姐姐的心,日后改了主意千万要告诉黛儿。没有什么是开不了口的!”
妙玉浅浅一笑,竟然是有两颗小小的酒窝,盛着琥珀色的月光,果然是分外迷人。
“虽然母亲早逝,但是黛儿并不是一定得回外祖母这里的。姐姐知道,若是说没有母亲管教,都中南安王府北静王府甚至是……太后娘娘那里,黛玉去了想必也不会受了委屈。只是,一来是父亲疼爱我母亲,想着母亲体恤外祖母的辛苦不易;二来也是黛玉天生怯弱,听信那云游僧道的话,这才落脚在荣国府。因此,任那些小人如何作践去,反正有老太太还算护着的,我只当他们是跳梁小丑罢了,全当自己是宽宏大量了!”
“老太太护着,我若是没有记错,雪雁可说过老太太护着妹妹倒是不假,只是护着的是妹妹的银子呢。面儿什么吃的穿的用的都少不了姑娘,可是关键时刻还会糊弄着妹妹将妹妹的家产都哄了去呢!”妙玉是从不过问俗事的么?
“妙玉姐姐!”黛玉郑重的看着妙玉,清丽的面容忽然在夜色里发出光彩,妙玉自来也是为美貌引以为傲的,不得不暗暗服气。
“黛儿曾听说一句偈语;石火光中争长竞短,几何光阴;蜗牛角上较雌论雄,许大世界。黛儿怕自己斤斤计较了,失了自己的身份呢!”适时的撒娇,黛玉还是要人疼爱的妹妹。
“果然是个明白事理的孩子,姐姐还要送你一句话。”妙玉笑道:“持身不可太皎洁,一切污辱垢秽,要茹纳得;与人不可太分明,一切善恶贤愚,要包容得。妹妹可明白?”
“黛玉晓得,清浊并包,善恶兼容,这本是我玉女心经中的话语。难为姐姐竟能这么好的注解!”黛玉缩缩脖子,更像是渔翁在舒活筋骨。
“真是一个漂亮的渔翁呢!”妙玉口中说着,黛玉便心中赞着二人的心心相印。
妙玉拉着黛玉静静的回房走去,梅树下站住,叹道:“妹妹想的不错,红尘一梦梦有醒时,万法归宗法有失灵地。正如妹妹寄居荣国府一般,师父说妙玉也是寄居佛门。可是妙玉却着迷了,不想离了这份清净。所以,如今不是万不得已离开的时候。妹妹冰雪聪明,该知道怎么做吧?”
黛玉不好意思的笑笑,拉着妙玉道:“听姐姐的吩咐,姐姐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只是,天地人伦不可泯灭,若是家中父母有什么三长两短,还望姐姐不要这么绝情才好!”
“你这丫头!”妙玉好笑道:“红口白舌的要你咒他们有那三长两短做什么!”
黛玉福一福,道:“是,妙玉姐姐,黛儿知错了。”
妙玉定定的看着黛玉,笑的意味深长,“若不是和妹妹一同出来,只怕一辈子都不知道妹妹笑起来这么美,说话做事这么招人怜爱呢!”
“姐姐的意思是我黛儿原先不可爱,不招人欢喜?”黛玉自顾自得说着:“也罢,谁又能入得了天下第一清高自诩目下无尘的栊翠庵妙玉的眼里呢!”
“你……”妙玉无可奈何,“王妃只怕等着你呢,快去吧!”
连住三日,黛玉每日的神采飞扬,可叫南安王妃大饱了耳福。碧月碧云等缠着姑娘弹琴下棋,真是乐不思蜀了。
妙玉果然也没恁的冷漠,客套疏离虽是难免,到底还是去了宰相府看望她的生身母亲梅娘。只是回来不免萎靡起来,那梅娘见了女儿也只不认得,怎不叫人难过。无人处,冰山似的美人也是泪水了衣衫。
如此,闲暇时还不忘打趣黛玉,“你既认了太后做母后,怎么还叫我做姐姐?”
“真真是笑话!”黛玉惊奇道:“妙玉姐姐就是妙玉姐姐,母后就是母后,我怎不知道还能别的怎么叫呢?仙姑姐姐不打算住在栊翠庵了么?”
三日倏忽而过,黛玉直到走时方低声问起水洛何以不住家中,南安王妃但笑不语,倒是令黛玉分外不好意思。搁下此处不提。
却正是年关将至,南安王水天鸿和北静王水溶叔侄两个也由暗处转明,代表都中圣上在大节之前犒赏官兵们。住到了长馨公主水沁的驸马柳如知处,整日的策马奔腾醉酒当歌,颇为潇洒。
马背上水溶一身戎装,愀然思念:“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冉冉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凝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阑干处,正恁凝愁?”
“王爷怎么念起如此儿女情长的诗?”驸马柳如知不禁侧目,“何况如今寒冬腊月的皑皑白雪,若是末将便要吟一曲《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说罢,却是引吭高歌,声音远播,那惊天动地般如雷的嗓音唱的是: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瀚海阑干千尺冰,愁云惨淡万里凝。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驸马这歌真是动人……”水天鸿由衷赞叹,“水溶到底是比不过威震将军家的公子,自小从军征战,这气势便是不同的。”
“老王爷该不是笑末将唱的是冻死人吧?”那柳如知马上谈笑风生,竟看着象个粗鲁的武人。水溶不禁感慨,人真是千奇百怪的动物,就是说此时的柳如知哪里还有都中驸马府里和水沁相亲相爱的温文尔雅。
“哎……”水天鸿豪迈的大笑,“驸马此言差矣,眼见的我都成了老王爷了,还哪里能开你的玩笑!”
虽是身在朝廷身不由己,却也是说到底都是一家人。南安王北静王和柳驸马一行乃是吃过中饭出来策马游玩。赛马打猎,荒原之上煮酒论诗,很是舒心惬意。
“老王爷也是千岁千岁千千岁呢,这老字还不上夸您老长寿!”柳驸马想来是和南安王北静王极其熟悉的,不然也不会放着忠顺王备好的帐篷不住,巴巴的寻了他来。
“哈哈,照你这么说的话,那溶儿不是也成了老王爷了?”水天鸿闲来无事,素来都是极喜欢闹人的,如何肯轻易放过柳如知。
“我可不像王叔你那么小气!”不料水溶却插嘴道:“如知是我的好友,又是长馨公主的驸马,您却净要欺负他!”
气的水天鸿便要吹胡子瞪眼,可恨到底是年轻又有南安王妃冯向晚是个喜欢洁净的管束着,哪里容的他留胡子,即便是出来半年也不敢忘了王妃教诲。只好惭愧的强自辩白道:“那还不是为了柳芳那个黑鬼不招人待见了!”
柳驸马道也不好说什么,笑道:“两位王爷莫要再计较了。且说说你们这些日子的见闻!”
西北边疆那是苦寒之地,更兼如今隆冬季节,虽没有飞沙走石的侵袭,然而凛冽寒风搜刮的人脸也真是够呛。马儿嘶嘶长鸣,远方营帐的灯火少说也还有十几里地。
水溶四面环顾,随行的二百名兵丁无不是在离他们百丈远的身后跟着,且是顺风而行,倒不必担忧泄露什么。
柳如知看出水溶多有顾虑,扬起鞭子挥向坐骑的腹部,大喝一声“驾!”腿上使劲儿,霎时又是百丈开外。水天鸿水溶见状也是加紧赶上,骏马奔驰中寒风更甚于往时。
“这二百兵丁也算的我帐下的衷心死士,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如今这般距离想来他们就是有心也听不到的!”柳如知说话不似方才那么声如洪钟,三个人的马也是渐渐靠近。
水溶道:“算来我和南安王叔出来已经半年有余了,漫漫征途的趣闻自然不少。巧的是,倒全和咱们西北大营有关。”
柳驸马不禁笑出声来,心想着你们正是为了查探西北大营的军情而来,自然事事要围着这里打圈圈的。
水溶看着他笑道:“驸马可别那里呆笑了,古人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有什么好笑的不妨讲出来啊。莫非我这趣事还没有讲,你便已经知晓了?”
水天鸿不满的瞪视着他两个,什么事情也这样满不在乎的玩笑。却听柳驸马笑道:“末将无知,想来能听北王爷这样好兴致讲笑话是不容易,笑随心动,所以这笑也怨不得末将!”
“浩瀚国使者说的不错,那人的确联络了蒙古打算购买马匹,不过不是十万,而是三十万!”水溶忽然肃穆说道。
柳驸马但笑不语,七月他发现这迹象之后派密使上报了皇上,皇上却下旨不令他操心,只专管训练好自己的人马便可,那时他便料到自然有位高权重的人来调查此事,因此丝毫不见惊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