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冬日里的时候,薛蟠并他母亲和妹子一起热热闹闹的来了,他一家几代皇商富可敌国自在京中有多处房产,却是不想弄得大张旗鼓人尽皆知而不曾派人打扫,竟是直接奔了荣府而来。
荣国府好不热闹,贾母房里鸳鸯等人跪在两侧榻边轻轻的敲着,薛王氏乃是客因而高高坐了首席,下面是邢夫人和王夫人,更有薛王氏后面立了个浓眉大眼脸庞含笑貌美如花的女孩儿,如何看着都是个有福气的姑娘。贾母叫人拉了她到身边一把搂在怀里,“好个俊俏的孩子,竟比我跟前那些个丫头好了百倍千倍!”
“老夫人谬赞了,钗儿不过商人之女,哪里比得上您府上诗书礼教传世钟鸣鼎食之家养个小姐们,我一生教了个女儿不过出落的不比常人差了,哪里敢夸了她呢?”
薛王氏此言堂而皇之贾母哪里不知,她不过是说了自家女儿是因了商人之女的出身才不敢夸口,却也自认长的是个出类拔萃的,怪道要进京来候选呢。只奇怪了以那样身份最多不过当个普通宫女给人使唤,何以还这么热火朝天的折腾。她竟是千算万算都没想着人家原本琢磨的便是要寄养到了贾府里好将来充作贾府中的表小姐而出门的,这背着她这贾府权威所商议的事她又怎知,件件事事桩桩的繁杂混乱,如今既是给了二儿媳妇老太太也就并不打算再多管。
“亲家太太可别这么着说,什么商家不商家官家不官家的还不是一样的孩子,咱们这都是些骨肉至亲的哪里也说这么些俗话,没的玷污了如金赛玉的好女儿了。”贾母虽是老太太然毕竟养的不错吐字如珠。
薛王氏温和的笑着说不敢,便有凤姐李纨等人又是问候又是关心那女孩儿的年纪诸事。
这里不过说笑几句,贾母便又是差人请了黛玉和三春四个来拜见,不免又是五朵金花相见恨晚,无论那冷漠的爱伤感的还是本就喜庆大方的全都是欢喜的说笑着。黛玉天生窈窕风流,今见那宝钗姐姐小小年纪品格端方容貌丰美另又一番韵味,也是感叹世间竟有如此美丽女子不觉甚是亲切,相谈甚欢,那薛宝钗自然知道自己出身比不得众女,有意的更是谦恭有礼稳重大方,百般的曲迎奉承之时还不忘自己年长的姐姐之礼,进退有度拿捏的丝毫不差,自然是受了一番佳评。
因了各人乃头次见面,她姊妹几个闲话不几句,那宝钗便唤过一个丫鬟令她取了箱子来,薛王氏忙转过这边,“儿啊,些许薄礼,你们且随意的挑了吧!”
原来箱中礼物着实的丰厚,每人除了均有的几件物品之外更有许多散碎却是极是贵重的进贡之物,像迎春一眼就看见了一个可吸铁的棋盘用来最是方便,惜春却是盯上了一卷新刻印的佛经,黛玉拿着的却是一个不起眼的镜子上面刻着四个字妙只妙在两面皆可照人甚是精巧,唯有探春但笑不语的一旁微微颔首。
宝钗看着甚觉好笑,一个呆子一般的棋迷,一个痴人一样的佛心,一个又是莫名其妙的瞅着那镜子,还有一个更是故作深沉的不为所动,口中却是不能失德,“妹妹们果真是有眼光,全不理会那些黄白之物,二妹妹这相中的是北蛮流传来的罕有吸铁棋盘名叫胜一局的,四妹妹那是四十二章经,最是宫中流传甚广使那洛阳纸贵的。”
“我这却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稀罕物儿呢?”黛玉抬首微笑,一室的光辉灿烂。
宝钗也是不觉微有心动神摇,还是甜甜的说了,“林妹妹把玩的却是更奇了,那原是前些日子我和母亲游至维扬地界时偶然于一岛上所拾,虽在淤泥中却不腐不锈不朽也看不出质地却是光亮照人,还刻着“风月宝鉴”四字。我便想着来寻了有缘人送的,没想到正是林妹妹了。”
“这丫头果然讲的有趣,真真亲家母你是怎么调教的?“贾母笑问,一边又道,“不过是些孩子们,又带了这么些贵重的礼儿,可叫老婆子怎么受得起。”
“不过是个样子,哪里就费了许多?”薛王氏也就此刻还是财大气粗,更兼要求的帮忙何苦在礼数上寒碜了。
“妹妹你可别这么说,你既来了这里便是客,可不能因那许多的规矩就拘谨了,以后也不可太约束了甥女儿。”王夫人见老太太有兴致也是适合的时候插一句。
“正是呢,合该叫她姊妹们好好的玩几日。我还要多疼疼我那钗儿呢!”贾母不容置喙的继续,“猴儿,去领了你妹妹玩去,我们这些老家伙这里没得委屈了她们。”
王熙凤却也是瞧着老太太和太太都是笑的真真的了,才敢调皮了几句带了她们退出去,便要向她房里去,可巧就有前面的小丫鬟来报说宁府小蓉媳妇看望二奶奶来了。
凤姐略有踌躇,合着又得回去领可卿拜见了薛姨妈才是,只是那秦氏虽然待人和善却也是有些古怪脾气的,恐怕只为了来探望黛玉连着自己,现在虽是自己的亲姑妈来了与她却是不近的亲戚,怕再扰了她的清净。看黛玉时一脸期待,瞅宝钗却是面无半分颜色,便看见秦氏羽衣罗裙不染尘埃秀发摇曳步履轻柔的转弯到了,慌忙的迎了上去。
“何时来了客的,我竟不知?婶婶也该早知会了,我也好备了礼的!”可卿千娇百媚的笑了,引得初次见着不知内因的宝钗十分诧异。
“这是太太娘家妹妹的千金!她若高兴你就叫小姑也使得的”凤姐逗她到。
“瞧婶婶说的,您便说了是婶婶的薛家姑妈之女,您那笨拙的侄儿媳妇也就明白了,偏拣着远处的说了。”从来都极有规矩极是讲究的一个灵透女子忽然一时哪里不对,也不提进去拜见之事,只说了,“媳妇儿今儿特来请林姑姑过去的!”
“请?请问何事?”
原来是早几日可卿便写了帖儿递到荣府要交给黛玉邀了她过去赏梅,等了许久不见去,她也懒得去指使那些丫鬟婆子的,便赶了来,见此想着原是为有客耽误了也使得,却再不料的是黛玉竟似毫不知道她空等了良久的。只恐当那许多人对质再有不好了,更没有去拜她丈夫的叔伯兄弟的姨妈之心,任她从前多优雅从容忽然觉得被人玩弄一般不免心里不平,这里方自不好受着,竟有那宝钗很不知趣的多话了。
“薛宝钗见过宁府少夫人。”
秦氏很是难堪,自己尚且没有去拜她母亲,她一长辈却是早早的跟自己请安问好,哪里不怒气冲天。不是自己身份原本尊贵消受得起,也仍是忍了,“侄儿媳妇见过薛姑姑!”
可怜美人儿如画,尚不知自己差在哪里,便从此要一差便更差了。这一次谋面看似不经意却是她年少时一时没有留神所铸,才有了今后“不干己事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
宝钗讨了个的没趣,也是讪讪的不好意思,更兼看众人全是一副维护小辈媳妇的架势,不觉气羞。原就怪她先是尖刻了,只打定主意了再不那样就好,索性回去见了她妈妈也不多言,只寻了理由说不便叨扰竟是回了她家的庄子。不时的也邀请了姐妹们去玩,常常的送了各人礼物,连那些司棋、侍书、入画、紫鹃等等也是皆有馈赠,虽不在府中却也是多有美名。
却是那日里可卿正因了宁府中梅苑花开正好,朵朵腊梅清新怡人,叫人爱怜,方才写了帖儿请黛玉去,不料小丫头路上遇到了王夫人看她慌慌张张的大是恼怒,从不打骂丫头的太太也是说了她两句,又问她手里的拿的是什么,倒是回答的爽利,王夫人看了只说恰是顺道要去看望大姑娘,叫小丫头只管回去就行了,没得严寒隆冬的还这么四处的奔波跑腿,小丫头哪敢多言,千恩万谢的自去了。谁知忽然就有薛家或是甚么事耽搁了,竟然就无意间全忘了,才招致人生气,可卿黛玉自是也不再提,全当不知道也就罢了。
“把你的好纸好墨奉上!”可卿微愠。
“亲姐姐,您来了当然是好纸好墨的伺候了!”黛玉也是天真可爱的年华。
“谁敢当林姑姑的姐姐了,我只当你是姑姑!”也不理人自顾自的一挥而就,黛玉看时:
远山如黛近色青,朝洗晚漱是花容。
天女尘世无金钗,仙草一株自顾影。
“姐姐这却是什么?非诗非话的,岂不是……”黛玉十分的疑惑。
“姑姑倒是先告诉了侄儿媳妇,我怎么就是了姐姐?”可卿扭头叫外面的丫头捧了一大捧的腊梅进来,也不问问主人便寻了个白色玉凝脂的美人花瓶儿插了进去。
“我却不知你为何管南安府的伯母做婶婶,如此咱们自该同辈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