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西宁郡王总不能名正言顺的凑上去呵护黛玉,心内妒火熊熊。更是坚定了从前的决心,想着也便喜怒不露于外,只低头自顾自的吃喝。
一场家宴,除却水湛,余下皆是兴高采烈的享受了御厨的手艺。热热闹闹之中的形单影只更显得凄凉无限,水湛虽是时不时瞥一样黛玉,心却一刻不敢稍离。一年多不见,美人儿果真依旧!美人儿更依旧不是自己的。其心忽然的又痛又苦,浑身都不大自在。
美人儿果真依旧,美人儿更依旧不是自己的!每每想到此,水湛便是止不住的心慌难过,好不容易捱到了席散,便风尘仆仆的连夜赶回了北郊郡王府。如何行事便不尽知了。
过后便是正月十六,因着水沁又要回宫里看望太后,黛玉便又留下玩了一天。直至十七日晌午才好说歹说的出了宫,瞧着宁太后那哀哀戚戚的模样又于心不忍,许诺了生日与她同祝才罢。
才回黛园,便有人来报说梅翰林家的公子回都中来了。黛玉虽是不以为意,仍是派春纤儿前去问候。半日,春纤儿竟是愁眉苦脸的回来了。黛玉不禁纳闷,什么时候侠女风范的春纤儿也这般的细腻了。问了几句,才知原来竟是南方遭了雪灾,如今到处白雪皑皑的,大片的庄稼只怕都要绝收了一事伤怀。
话说,那梅文涛一路之上走走停停的,直用了月余才回到都中。路上有饿殍遍野,有村落全空的,哪里有半分过年的喜庆。
黛玉听得这消息,便更加辗转难眠。怎么不担忧父亲与四伯伯他们,这般风雪灾害可真是应了雪上加霜的话。本就是南方出了些麻烦,如今又这般。忧郁无法,便抽了本书歪在床上读起来。
梅翰林府上,梅翰林与夫人和小姐欢天喜地的迎了梅文涛回家。几近半年未见,梅文涛竟然又长高了半尺,真真正正更像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青年才俊了。一家人,不用说都是打心眼里高兴。
热热闹闹的一家四口摆了桌小小的宴席庆贺一番,文涛回府之事也只知会了黛玉,便有黛玉派了雪雁来问候了几句,余者便不告诉。这梅文涛于那黛山之上林子洞中,孤身一人修养了八十一日,每日里读书练剑,倒是进益飞快。
不消多说,南方的情形水澈等人也是知道的,昨夜宴席之上却都是没事人一般。只是,无数百姓正在水深火热之中煎熬,黛玉闭上眼便可想象那些百姓衣食艰难忍饥挨饿冰雪中受冻的凄惨之象。
经不住这般独自煎熬,黛玉颓然搁下书,迫不及待的便令春纤儿立刻进宫去见水澈,倒要问问他这皇帝究竟是如何爱民如子的。不料,才半个时辰的功夫,水澈却和水溶水洛一同来了。进门便是笑道:“怎么妹妹才回家,就派了春纤儿进宫兴师问罪了?”
“哥哥还说呢,难道南方灾情哥哥不知道么?”黛玉歪着头不安的问道。
“去岁山东蝗灾多谢了妹妹的三百万两银子,如今不是……”水澈竟像是不在意般笑道。
“皇上何苦逗弄黛儿妹妹。”水溶笑道:“妹妹也莫要这样,其实皇上早便开仓放粮了,就是救济的银子也不知发了多少呢!”
“那为何会出现这样情形?”黛玉不依不饶道:“若是和蝗灾之时那般,上面拨下的物资都给一级一级的贪官层层剥削了,百姓岂不是依然受苦。”
南方官员,大半都是西宁郡王府的旧人,或者是从前忠义亲王的门生。前面水天渊林如海等回南去,便是隐隐察觉了灾情,欲借了林如海近年来所创的百花圣坛的影响,大力救助百姓。
水澈便将林世叔等在南边正在忙碌此时,有气问黛儿妹妹可有什么好主意。黛玉笑道:“四伯伯和父亲在南边儿,毕竟办事还是不够方便,加之他们做事又不是用的朝廷名义。将来岂不是百姓会缘分朝廷不能在困难时救济?不弱哥哥下令多派将士去安抚灾民?”
水澈水溶水洛等皆是呆住,兵营可是国之大门,怎可用在安抚百姓上。却听黛玉道:“各个衙门里虽是有兵丁,却人数甚少,不若多派将士押送物资,朝廷重视了,民心也好安定不是?”
思量片刻,水澈水溶水洛都是大力赞成。便筹划着南方正是司徒将军镇守之地,又商议好派卫若兰前去传旨。如此这般,黛玉终于破涕为笑般释怀,兄弟姊妹几个下棋说话好不欢喜。
正是说,流年似水,转眼便进了二月。
元春料到死期将近,日日早盛装打扮好了等在了宫门外。这一日,又是如此。从前太后赐予的古琴悠扬如旧,处境却更比从前还要艰难。素指轻弹,琴音似水,人心空灵如在天外。一曲彩云追月纯净幽雅,行云流水的天籁之音中却满是寂寥,身后五六个小宫女无不是泪水潸潸。
“林姑妈说,弹琴贵在用心。却又说,心随意动,指随心动,无杂念,无贪欲,无刻意用心,方能弹出自然之意趣。可是我的走声音一直不好,我总以为姑妈骗我,常常的还是苛求于指法,却不料近日心灰意冷下的一曲竟然使你们也为这琴音哭了。”元春宽大的鹅黄色袖子低垂,轻轻吟哦低语。
枯枝上不知怎地扑棱飞过一支寒鸦,元春扬脸看时,却什么也不见。忍不住又是泪水涟涟。抱琴伤心不过,禁不住跪下抱着元春道:“娘娘,您何苦这么折磨自个儿呢,好好儿的咱们安安静静的就住在这里,还和从前一样不好么!”
“和从前一样?”元春摇摇头,喃喃道:“不,一切都回不去了。若不是母亲出的主意,悄悄送来那迷情草,也至于会有今日!”
“娘娘,您说什么呢!您不能这么说!”抱琴匍匐在元春的琴下,痛哭流涕道:“抱琴自小便跟着娘娘,娘娘自从进了宫,直到后来给太后赏赐与皇上,奴婢都清清楚楚的知道娘娘的心中所想。娘娘从来都说这后宫是个肮脏的所在,却又不得已为了咱们府上的事儿奋力争斗着讨好太后和皇上。但是娘娘的心一直是干净的,娘娘若不是真心喜欢皇上,就不会同意太太的主意!娘娘,您不能再这么日日吹在风口里折磨自己啊!”
众小宫女也是苦苦哀求的请元春回殿里去,奈何元春心意已决,认定皇上必然会来的。如此哭哭闹闹的,早就有人告诉了皇上与太后。
水澈征得太后同意,相随着到紧闭了整整一个月的凤藻宫去,欧阳夫人不动声色的托了铜盘,上面俨然放了瓶鸩酒。利用媚毒引诱圣宠,此等蛇蝎心肠的女子早除掉一日再省心才是。何况,大胆泼妇竟然禁宫之中哭哭闹闹的吵嚷的不成样子。
“奴才主子真是不像话!如此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才到凤藻宫门口,太后不禁脸色铁青的喝道:“还不快将贤德妃扶回去!”
说着,便抬步前面进了凤藻宫的主殿,水澈后面冷笑着亦是进去。太后知道水澈懒怠的管这些事儿,更加想着若是有个皇后主持后宫该是多好。
“贾元春,你可知罪!”宁可心沉声问道。
“臣妾不知!”元春委委屈屈的跪下,温婉依旧。
“正月都过完了,你居然还这般的死性不改!来人,带同犯上来!”宁太后知道,对这样的人已然不需要耐心了。
便有小太监应声带进了王太医,元春登时紫涨了脸。早瞥见了欧阳夫人手中之物,便叩头道:“臣妾无话可说。只是,临走之前要告诉皇上几句话!”
水澈不耐的看着大殿清冷的顶,只听元春啜泣道:“妾自幼入宫,已然十载有余。从羸弱无知到如今学会钩心斗角,妾心里的悔恨更比海水般无法丈量。巍巍皇宫,处处的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其实恁的冰冷,更兼贱妾虽是贵妃的名分却无贵妃之实,女子一生如此其苦真是不堪。”
“从前臣妾与吴姐姐等许多纠葛多承皇上太后体谅,目下只想告诉皇上,不论皇上如何看待我等姊妹,我等姊妹却是自心眼儿里一直将皇上认作良人,不敢有丝毫怨言。皇上初登基时,臣妾不顾株连臣妾的娘家将那忠义亲王的小女儿之事上报朝廷,臣妾忠心一片只为为保皇上江山稳固。”
“再有那迷情草只是臣妾苦心研究多年才得来的,对皇上并不会有伤害。臣妾实在是觉得苦等无望才出此下策,臣妾实在是……”
“罢了!此事朕还不想和你纠缠太多,这等株连九族的大罪,你竟然还敢说是为了朕!”水澈冷冷道:“不比多言,请欧阳嬷嬷动手吧!”
元春几乎将多年来相思之情和盘托出,本指望着以水澈平日之宽厚能有一丝怜悯放过她,谁料竟然还是死路一条。脸色惨白的颓然倒下,身后跪着的抱琴不禁伏上去大哭道:“皇上,皇上饶了娘娘吧!都是奴婢黑了心,调唆的娘娘才迷了心窍,娘娘说的话都是为了替奴婢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