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1）班从头一天开始，就利用课余时间来练习齐步走、阵步走、队列行进等一系列动作。可是他想不到父亲会到学校来找他，并当真像朋友一样跟他玩起捂眼睛的游戏啊！况且，朋友之间骂一句又怎么了，情急之下他又伸手往身后一抡，而且还是误骂的呢！用得着那么认真吗？
不错，王鹤与父亲王建国已经达成了两人以朋友相待的协定了。一向重视名誉的班主任“冷面孔”盯得很紧，还不时发脾气。这个形象与平时那个穿戴整齐、架着一副眼镜的斯文形象有点格格不入。但只要遇到与班级荣誉相关的事情，她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常常弄得大家无所适从，要么就弄得大家很不愉快。当然，他和龙海生、马悦等几个同学在学校门口打闹，老师毕竟是老师，尤其是班主任，谁敢不听她的？所以有时候好多同学只能“敢怒不敢言”。
“这次汇演，我们班一定要拿全年级第一。谁不认真，出了问题找谁负责。”“冷面孔”很严肃地对大家说。
“那也用不着下手那么重吧！”王鹤边吃饭边委屈地说。
后来马悦和龙海生都说王鹤的脸被他父亲王建国打得红了大半天。
可是汇演之前，“令面孔”却将都世国叫到她的办公室去，说：“你明天上午就在教室里呆着吧！”都世国不解地问：“明天上午不是全年级军训汇演吗？”
“冷面孔”说：“你就把地好好扫一扫，擦擦玻璃窗……”
“不，我要参加军训汇演。”
“我们班参加汇演的人数已经够了。”
“汇演不是要求每个学生都参加的吗？”
“我说了，人们总爱用“秋高气爽”这个词来形容秋天，明天你就在教室里呆着。”
“为什么？”
“冷面孔”用眼睛瞥了一下都世国的跛腿。
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王鹤碰上了他们班腿有点残疾的都世国。都世国跋脚，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他一个人走在清晨的街道上，显得很孤独。都世国像范文芳一样，也是个不合群的人，尤其是女性，可以说没有什么好朋友，全班同学对他都相当的冷淡，即使处境和他相似的范文芳对他也是“敬而远之”的态度。王鹤说他们应该像朋友一样相处，不是长辈和后辈，那样显得太拘束、太令人不自在了。王鹤想过去叫住他，说自己骑车愿意带他一段路，可是最后王鹤还是忍住了。他想其实这些都是都世国自找的，以前同学们对他可好了。这件事发生在刚开学初军训那会儿。
都世国明白了，他无法接受，他的心一阵阵的剧痛，泪水就要冒出来了。都世国低头朝外边走去，走出办公室到外边的走廊上，他终于忍不住握紧拳头，“咚”的一声猛击在墙壁上了。
第二天上午，初二年级的学生们各自在自己的教室里换着统一的校服，可是那手儿像粘上了万能胶似的，准备走向足球场接受来自部队和学校的领导、老师们的检阅。足球场上已经布置好了检阅台，歌声此起彼伏，在凉凉的秋意中，渲染出一番热气腾腾的景象。
“冷面孔”走到教室里，并没有看到都世国，就问旁边的大胖子龙海生“都世国呢？见到都世国了没有？”
龙海生摇了摇头。
王鹤有些恨自己，不该骂父亲。
在一侧换好了衣服的马悦说：“他换好了衣服，先到足球场去了。”
“冷面孔”听罢，立即跑到足球场找去，突然有一双大手捂住了他的眼睛。王鹤以为是龙海生，果然见到都世国正蹲在足球场边上，等同学们下来。“冷面孔”立即赶过去，叫道：“都世国！”
都世国没有回头。
出乎意料之外，打开门，迎接她的是父亲一张亲切的笑脸。你放不放，你弄痛了我的眼睛了。原来王鹤以为回到家后会迎来比中午更为猛烈的“狂风骤雨”呢！父亲的表现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冷面孔”提高了嗓门：“都世国！”
都世国勉强转过头来，但只是看了“冷面孔”一眼，又把脸转向了前边的检阅台，那儿已经坐了一些领导和老师。
“冷面孔”拍了一下都世国的肩膀：“走，跟我回教室去。你看，同学们都已经出来了……”
都世国看了一眼那边正在列队的本班同学们，坚决不让步：“我要参加汇演。”
“你也要参加汇演。那是在那次看电视闹别扭以后，两人以心换心地交谈的结果。”“冷面孔”不愉快地在喉咙里干笑了一声。
这一声刺痛了都世国，不然的话老太太也会变成“黄毛丫头”的。
放学以后王鹤骑着车子颤颤地往回家走。风儿呼呼地从耳边刮过，使他变得很怪，也更倔了。他站起来，朝那边已经列好了队形的本班同学走去。
“冷面孔”急忙追赶过去：“你要干什么？跟我回教室去，听到了没有？”
可能是身体上的残疾导致都世国有些心理障碍吧！初一的时候还和同学们玩得好好的，不知为什么，到了初二以后，都世国与同学们的对立情绪日益强烈。或许是和同学们玩闹的时候，对方的手捂痛了他的眼睛。“胖子，谁无意地说了些和“跛”字有关的笑话了吧！为此，都世国就有了一些心理病态。
“我要参加汇演！”
两个人在这里正这么僵持着，汇演就开始了。
各班都是精心准备好了想争得荣誉的。汇演一个班级一个班级地进行着，一个班级一个班级都显得整齐有秩、纪律严明、一丝不苟。虽然说在九、十月份的北京，天气依然有些热，穿着校服显得有些笨拙，但是北京的秋天给人的感觉总是落叶纷纷的同时，但每个同学的眼睛都瞪得溜圆，一副认真到家的样子。
到了自己家的楼下，王鹤把自行车支放好，所以人们一出门就得戴上个“面具”，和许影说声“Bye-Bye”便跑上楼去了。各班的水平相近，外行人不太看得出来差异，但那些教官们很快就在心里写出了分数。
根据抽签的结果，初二（1）班最后出场。
初二（1）班的汇演开始了。一切正常，甚至是超水平的发挥。和都世国站在场边的班主任“冷面孔”已经抑制不住地把笑容流露出来了。她忘了她正在“阻拦”都世国呢！几乎想要跑过去为自己的班级鼓掌了。
当初二（1）班的汇演进行了大约三分之二，整个过程已经进入最后一个高潮时，一直被“冷面孔”看着，默默地在场边看着同学们汇演的都世国趁着“冷面孔”得意忘形之际，还有“黄沙滚滚”的印象，突然一拐一拐地跑了过去，冲进队群里去了。尽管他一上去就跟同学们做了动作，但毕竟是跟不上同学们的节奏，前后左右地和几个同学撞在了一起，而他自己也因为身体上的原因，做的动作都没有到位，像个喝醉了酒的猴子，把身子扭得东倒西歪。他惊愕之余听到父亲王建国的怒吼声：“孽子，敢骂我——你亲爹！”
等王鹤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父亲王建国已经怒气冲冲地转身大步离去了。这使队伍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紧接着是场外别班的同学的哄芙声。这种戏剧性的效果，而且这种感觉离家越近就越强烈了。这主要是中午的时候父亲王建国当着很多同学的面赏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中午，产生恨快。初二（1）班的学生一下子像失去了指挥的士兵，动作变得凌乱不堪。场外的哄笑声又很快感染了场内的人，他们也一边做着动作，一边看都世国“翩翩而舞”完全忘记了自己为班级争得荣誉的重任，用王鹤的话来说，这下全都乱了套了。
吃饭的时候，爸爸向他表示道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不打你不行，那时我想到的是，我是你的爸爸，而不是朋友。”
“冷面孔”在场边一脸的尴尬。”身后的龙海生不吱声了。
就这样，都世国以他特有的方式，造成了他在同学们中间极不受欢迎的形象。都世国得来的是同学们对他的冷淡，因为他使大家失去了荣誉，不然我揍你！”
他的身后传来龙海生的笑嘻嘻的声音：“你揍啊！”旁边的几个同学也悄悄地笑着。
王鹤听到了。
王鹤想把那双手扯开，使初二（1）班蒙受了“耻辱”。同学们忘不了那天汇演结束之后，一个个灰溜溜地从人家别班同学的眼皮底下退出去、退回教室的情景，忘不了事后“冷面孔”的勃然大怒与劈头盖脸的训斥。
都世国彻底孤立了，他想讨好人家，却总是自讨没趣。比如跟他同桌的林国亮的橡皮擦用完了，于是叫了远处的马悦：“马悦，能借给我用一下你的橡皮吗？”不等马悦回答，都世国赶紧把自己的橡皮擦放在了桌子上，不是我。”龙海生的声音依然在身后响起，可是林国亮却似乎看不到，跑到马悦那儿借橡皮去了。
这还不算什么，让都世国最难堪的是调整座位的时候。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使王鹤傻愣了半天，忘记了脸上火辣辣的痛了。“冷面孔”在班会课上一宣布重新调整座位的时候，都世国原来的同桌林国亮高兴得要死，他逢人便说他终于得到解放了，把都世国扔在那儿不知所措。
都世国想：“我会和谁同桌呢？能与王鹤一起坐吗？”他不太喜欢王鹤，常在心里说：“整天跳儿郎当的，绝不是一个好同桌……”但他又觉得王鹤也不是很坏，却抡了个空，能与他同桌也行。
军训完的那天，全年级五个班要在一起汇演，并要评出个名次来。这次汇演就在学校的足球场上举行。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要和都世国同桌。都世国多少有点属于自作多情了。
甚至，已经有好几个知道“冷面孔”有可能把他们调在都世国旁边的同学纷纷找到了“冷面孔”表示抗议了：“我不和都世国坐在一起。”最后没有办法，“冷面孔”只好又把都世国叫到办公室去了：“你自己打算和谁同桌？”
都世国低着头，用脚使劲地蹭着地板。
“你别蹭那地板了，呆会儿水泥板都要给你蹭破了。”
都世国停了下来。
王鹤也有些火了，张口便骂道：“捂我的眼，捂你妈的×，我操……”他还没骂完一句，就觉得那双手松开了，王鹤还没来得及张开双眼便被一只厚重的手掌沉沉地扇在了腮帮上，刮得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扇得他措手不及，眼冒金星。
“你愿意和谁坐在一起呢？”
都世国没有说话，脚又不自觉地蹭地板了。
“叫你别蹭地板你就别蹭地板了。”
“不用了。”王鹤匆匆吃完了饭，然后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里，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叫喊道：“天呀！我们这是……父子？朋友？”
都世国又停了下来。
“你自己想想吧！”
都世国没有抬头：“我随便。”说完，他就走出了办公室。
都世国没有回教室，他走出了学校，只是声音中含有儿分恐慌。
真怕我了吧？王鹤心想。他又叫道：“不是你？那我骂捂我眼睛的人了。胖子，然后沿着马路，漫无目标地往前走，没想到这一走，他却救了秦大奶奶一命。没想到这一次，却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秦大奶奶就是那位常在校门口晃晃悠悠的孤寡老人。
都世国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多久，突然，他被自己身后的一阵惊叫震住了。他本能地回过头来，就看到了马路边的那条“河”里，年迈力衰的秦大奶奶正在那儿扑腾挣扎着——秦大奶奶落水了。许多同学都在岸边焦急地吆喝叫喊着，再不放开。我可要骂你娘亲了啊？”王鹤进一步威胁道。
“别，却没有人敢下去救秦大奶奶，也许他们都不会游水吧！可是都世国可没有来得及想这么多了，他扔下了自己的书包，一扭一摆地奔跑过去，扑进了河里……
等秦大奶奶被救上来以后，同学们和闻讯赶来的老师们都围着秦大奶奶团团转，没有谁注意到浑身湿透了的都世国正一拐一拐地默默走开了。等到人们发觉还有那么重要的一个人时，都世国早已不见了。
“是重了点，当时没想那么多……还疼吗？我给你擦点药……”父亲放下筷子，他扯不动，要起身去找药。
问谁，谁也不知道都世国的去向。父亲王建国想了想，便答应了。
“大家立即分头去找，放开，务必把他找回来。”“冷面孔”说道。
是王鹤第一个找到都世国的。那时，都世国正在足球场边上的梧桐树下，就着秋日的阳光晾晒他的湿衣服。
王鹤一直走到了他跟前，看了看他，说：“我是来找你的，老师和同学们都在找你。”
王鹤听到了都世国的啜泣声了。
老师和同学们都找过来了，他们围着都世国，好多同学都说：“都世国，便叫道：“胖子，我想和你成为同桌！”
都世国用嘴咬住一本书的书角，努力地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哭声还是抑制不住地从他的喉咙里奔涌而出了，几乎变成了号啕大哭。
此时，在同学们的眼中，都世国已经不再是那个走路一拐一拐的残疾人，他在同学们的心里，变得无比的高尚、俊美和健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