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灯下
“真的假的?”
兰若荷瞪着眼,一副死不相信的模样,这让向她转述一切的男生很不高兴:“等哪天你被劫了,你就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怎么了怎么了?”刚踢完球走进教室的赵磊好奇地问,兰若荷一捂鼻子:“去把你那一身臭汗擦了再过来问!”赵磊一撇嘴,一脸无所谓地走过班长大人身边,回到自己座位上,冲隔着一组的马小伦一扬头:“咱们班长的鼻子肯定比警犬的厉害。”
马小伦尴尬地一笑,没敢表示赞同,也没敢表示反对。
“你说什么呢?”兰若荷虽然没听清,但猜到赵磊没说自己好话。
“看吧,耳朵也快赶上警犬了。”赵磊一边笑,一边挡着嘴向马小伦说,马小伦仍是尴尬地笑着,一句话也没说。
上课铃救了赵磊的命,兰若荷瞪了他一眼,在自己座位上坐好,然后习惯性地回过头,向窗边角落里的那个座位望了望。那座位空着,斜斜地摆在书桌后,那书桌上空无一物,桌膛里有一本极具黑色幽默的小说。
“看,班长又在找李然了。”赵磊趁老师步入教室前的短暂空隙,低声向马小伦说,马小伦又是尴尬地笑了笑。
“这个李然,没事就旷课,天天也不好好学习,偏偏次次考试都是学年第一。”赵磊一边将这节课要用的书放到桌上,一边低声地嘟囔着。“我要是有这种脑子就好了……”
啪地一声,一个粉笔头准确地轰在他的头上,打得他眼冒金星。
“该死的数学课!”他在心里嘟囔着,用最快的速度坐好。
兰若荷对于李然的逃课,早习以为常,这家伙从初一到初二,逃课的次数绝对比上课的次数多得多,如果换成别人,恐怕学校不将他清退,老师也早就发作了,可他却不同,因为不论什么样的考试,他都能取得全学年第一的成绩,对于这样的他,不但是老师,就连校方领导们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就假装没看到。
有时她觉得这挺不公平的——凭什么只要学习好,就可以在学校里随意妄为、违反校规?但有时她却也因此而觉得骄傲——看,这就是我的好朋友,厉害吧?
不过得在此交待一下——兰若荷对“好朋友”这三个字的理解,恐怕与李然的理解不大一样。
整整一天,李然像每个旷课日一样,没在学校露半点踪影。下了晚自习,兰若荷满怀失落地推着自行车出了校园,一边向前走,一边琢磨着李然这个家伙一整天又到哪儿疯去了。
转过繁华的长街,进入小路后没多久,三个长长的影子渐渐接近了与兰若荷的距离,最终超过了她,“品”字型地将她包围起来,她这才惊醒过来,猛地抬头。
那是三个十六、七岁左右的少年,留着时下最流行的韩式明星头,穿着颇酷的夹克,其中一个还戴着耳环。
“同学,借我们点儿钱吧,上网没钱了。”戴耳环的那个说。
“什么?”兰若荷吃了一惊,猛然想起上午时班里男生对自己说起的事——那男生说学校周围有一伙人,专门抢劫放学时落单的学生,可当时她死也不信。现在,命运似乎嘲笑起她来。
“听不懂人话啊?”另一个不耐烦地推了兰若荷一把,“赶快把兜里的钱都拿出来,别找不自在!”
“凭什么?”兰若荷可不是胆小的女生,她瞪着眼,一副要和三人拼命的架势:“你们这是犯罪,知道吗?赶快给我让开,不然小心被关进监狱!”
“你吓唬谁啊!”那个推兰若荷的少年皱起了眉,“我查三个数,你再不给,我就揍死你!”
一直没说话的另一个少年拉了他一把,然后对兰若荷说:“行了,赶快吧,他这人脾气大,真要打你一顿,我们两个也拦不住。”
“想都别想!”兰若荷将车反左右一晃,推着车子就向前走,脾气大的男生立刻拉住了她的车子,另两个也马上将她围住。
“你们想干什么?救命!”兰若荷一边怒吼,一边挣扎,冷静的路上有几个过路人,好奇地向这边看了一眼,但听到“救命”二字时,反而加快了脚步立刻离开,远处有一个路边卖店,里面有人探出头向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又缩了回去。
她孤立无援。
“来人啊,抓强盗啊!”
就在这时,马小伦那带着颤音的声音响了起来,听上去完全没有好人抓坏人时的气势,三个少年惊讶地向后边望去,当看到只有一个矮小的初中男生在那里鬼叫后,心底刚涌起的一丝恐慌立刻烟消云散。脾气不好的那个少年指着马小伦,一边骂一边走了过去,马小伦吓得全身打战,可却没有逃走,而是用更大的声音喊了起来:“来人啊,救命啊!”
两个刚转过街角的行人,听到这声音后又退了回去,显然是找另一条路走了。远处的小卖店,更是没有动静。
“我让你喊!”脾气不好的少年看了看周围,生出一种我为王者睥睨万物的错觉,抓住马小伦的头发,将他摁在地上,用力的踢了两脚。
“住手!”兰若荷愤怒地叫着,试图摆脱那两个男生,但以她的力气来说,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马小伦没有惨叫,他只是咬牙忍着,用力抱住自己的头。对方的拳打脚踢雨点似地落在他身上,他却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只是这样硬挺着。兰若荷在不远处大声地呼救,然后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在静夜里回荡。
“王八蛋,敢打我同学?”
一声怒吼响起,高大健壮的赵磊从一条小巷里冲了出来,一边大叫着,一边扑向正在殴打马小伦的家伙,一下将他扑倒在地,骑在他身上抡起了拳头。那个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弄得不知所措,他的两个同伴一时也傻了眼,但很快,他们就缓过神来,放开兰若荷,向赵磊这边冲了过来。
被赵磊打倒的少年,在挨了两拳后,也清醒过来,一用力,就将体格明显比他健壮的赵磊掀翻在地,显然,这少年对于打架这种事,比赵磊更为在行。
另两个少年也赶到了,三个人一起对倒在地上的赵磊拳打脚踢,赵磊几次想要站起来,却被对方的拳脚又打翻在地,兰若荷尖叫着,扔下自行车冲了过来,拼命想阻止这三个少年,却被戴耳环的少年一把推倒。
马小伦挣扎着站起,一瘸一拐地向这边走来,嘴里叫着:“住手,来人啊,救命!”
空荡的小路上,除了他的回音,再没有别的应答。
蓦然间,那个戴耳环的少年突然向后飞了出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喊叫,另两个同伴一愣,停下手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发现别的敌人。
“肖成,怎么回事?”脾气不好的少年大声问,但话音刚落,一块砖头就飞了过来,狠狠打在他的肚子上,他痛苦地弯下腰,好半天才喘过气来。
“谁?”另一个少年慌了,他慢慢后退着,惊恐地看着周围。
“趁我没生气前,滚。”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在昏黄路灯照耀下,一个头发微有些凌乱的瘦高男生,从一片阴暗中慢慢走了出来,手里不断轻轻地抛着一块砖头。
“妈的!”脾气不好的少年骂了一声,看样子想冲过去对这个病秧子似的男生大打出手,但男生只是轻轻一挥手,那块砖头就飞了过来,再次打在少年肚子上,疼得他又弯下腰去。
而瘦高男生的另一只手慢慢抬起,手掌中赫然还有一块砖头。
“林斌,快走!”戴耳环的少年爬了起来,一挥手,向着远处一条小巷跑去,被砖头打中肚子的少年,在另一个同伴的拉扯下,恨恨地瞪了那男生一眼,也跟着跑了。
“李然!”兰若荷眼里流着泪,跑过去给了瘦高男生一拳,“你这个混蛋家伙!”
“喂,是我救了你们,你不开口道谢,至少也不应该骂我吧?”李然有气无力地说着,将手里的砖头扔在一边,冲赵磊一笑:“好家伙,见义勇为的好学生啊。怎么样,被打得不轻吧?”
“这点……伤,算什么!”赵磊呲牙咧嘴地站了起来,擦了擦被打破的嘴角,那神情,极男人。马小伦就不同了,此刻的他一下瘫倒在地上,全身无力,赵磊看了他一眼,摇头叹气,走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你们得去医院。”兰若荷扶起自行车推了过来,满心关切地对两人说。“马小伦,你上来,我推着你。”
“那我呢?”赵磊眼睛瞪得老大。
“你?贼皮铁肉的,自己走!”
“我抗议!”赵磊大呼小叫着,“这是不公正待遇!”
“闭嘴!”兰若荷一声怒吼,赵磊就没了声音。
“没事了?”李然站在原地,身子不停地摇晃着,“那我就走了。”
“不行!”兰若荷吼着,“你跟我走,一会儿得交待清楚,你这一天又跑到什么地方野去了。”
“要命。”李然微微一笑。
在同一座城市里,在如同这里的路灯一样昏黄的灯光照耀下,一个中年男人被绑在椅子上,眼睛被黑布条蒙了起来,嘴被一大团破布堵住,正在拼命地挣扎,但那綑得极为结实的绳子,却粉碎了他任何逃脱的幻想。
“痛苦吗?”一个声音在他身边回荡,“但这种肉体上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中年男人感觉到有人撕破了自己的袖子,然后,一个粗糙的金属物贴在了自己的胳膊上,随着它缓慢的移动,一种进钻入骨髓中的痛苦,迅速传来,他全身肌肉猛地用力,被堵住的嘴里,发出沉闷的惨叫声。
“这是惩罚。”那个声音继续回荡着,“就像你经年不断地折磨着他一样,我也会慢慢地让你品尝这种痛苦。”
冰冷而粗糙的金属物,一次次贴在中年男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那种沉闷的惨叫也始终在灯光昏暗的小屋里回荡,某种红色的液体流淌着、喷涌着、四溅着、滴落着。中年男人在痛苦的挣扎中、嚎叫中,感受着死神的临近。
不知过了多久,当恐惧与绝望将中年男人完全笼罩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那个一直回荡在中年男人身边的声音,便换了一副语气。
“好的,好的。”
温柔和蔼的声音却令中年男人感到更加恐怖。
“你应该感谢这个电话。”那个声音说,“如果没有它,对你的处罚将会持续到明天早上。而现在,我只好暂时结束这一切了。”
冰冷的金属物,贴在了中年男人的脖子上,他立刻明白那代表着什么,出于求生本能,发挥出全身的力量,激烈地挣扎起来。
但毫无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