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妇人终于投降,停住脚步,扶着墙大口喘气,回身拉住阿四大叫:“非礼!阿sir呀!非礼呀!”
阿四笑道:“师奶,满街人,谁看见我或者听见我非礼你了?!”
那胖妇人气得满脸通红,万般不情愿,掏出一把铜子儿,使劲往地上一摔,“吃屎了!贱格!”
八个铜子儿朝八个方向滚去,阿四紧紧地盯着铜子,同时盯着八个方向,再顾不上那妇人,他追着铜子,按住一个,回身又按住一个,喜滋滋地捡起俩,眼看着一个滚进石头缝里,忙跑过去抠,手指费力地插在石缝里,一点一点抠出来,铜子儿终于露头,阿四笑了。
捡来捡去,还是少了三个铜子儿,只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叫花子站在很可疑的位置,望着天上云彩。
“给我!”阿四沉下脸,把手向他面前一伸。
“什么!”小叫花子翻着白眼,比他还横。
阿四怒道:“明明看见滚到你脚底下,你捡起来了。”
“有赏钱,当然要捡啦!”小叫花子忽然一脸谄媚相,“原来是你赏的,多谢大爷!”
“大爷我自己都吃不饱,还有闲钱给你?!再不还我,大爷扁你!”阿四伸手去揪小叫花子衣领,小叫花子机灵一闪,转身就跑,阿四穿街过巷,紧追不舍。又是一对轴人。
小巷如迷宫,转两下小叫花子就不见了——这难不倒阿四,他掉头从另一条巷子跑过去,把小叫花子堵个正着。小叫花子吓坏了,阿四却愣住了——小叫花子身后是个花甲老太太,拖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小叫花子。
阿四眉头紧蹙,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比拼耐性。最后,转身要走,刚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身,大步走向小叫花子。小叫花子带着奶奶和弟弟,已经不可能跑了,只是恐惧地后退。
阿四摊开手掌,眼睛直勾勾盯着手心里的五个铜子儿,他抓起两个,又放下来,咬牙嘀咕了一声“今天真倒霉”,终于抓起一个铜子,高高举起手。
“给!”阿四把这个铜子儿塞进小叫花子手里,教训道,“给你的你要,不给你的不能要!”
小叫花子看着他,眼泪突然慢慢地涌了上来。
天星码头的僻静角落里,两只几乎一样的黑箱子,区舒云和李重光各自提起一个,换回了他们自己的那一个。
李重光刚刚道过一声谢,区舒云眉毛一挑,直接了当:“箱子里是枪吧。”
李重光但笑不语。
“敢偷换我的箱子,就不怕我箱子里有炸弹?”区舒云拎起箱子,自顾就走。
“小姐……”李重光连忙去追区舒云,“我帮你拎,这回是真的……”
区舒云也不客气,将箱子交给李重光。
不远处,三个密探急匆匆朝这边跑过来,李重光看见他们,急忙喊了一声“快逃!”,区舒云还没反应过来,只得跟着李重光跑,李重光拎着两只箱子,一个箭步拐进行李仓库。
行李仓库内,一排排直达天花板的货架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行李和货箱,东南西北各有出口,李重光带着区舒云藏身其中。三个密探从前门进,分头检查货架。李重光把区舒云和她的箱子藏在一处隐蔽处,示意她别出声,自己则拎着箱子另找地方掩藏。
陆续,更多的密探进入行李仓库,进行撒网式搜捕,一个密探正接近区舒云藏身角落,在几乎发现区舒云时,忽然听到一声响动,门口闪过李重光身影,所有密探紧追出仓库。
天星码头外黄包车候客区,旅客和黄包车都排着队,李重光抱着箱子冲开人群,抢在一个先生前跳上一辆黄包车,大叫:“快跑!给你双倍钱!”
那黄包车夫还在发愣。
“跑呀!”眼看几个密探已经远远跑来,李重光急急大喊,“给你三倍钱!”
那黄包车夫终于醒过神来,箭一般冲出去。
密探追过来冲散人群,眼看黄包车跑远,只得冲黄包车开枪,枪声一响,秩序大乱,排队人群四散,黄包车们也乱了,纷纷逃散。
眼看着前面的黄包车们都往后跑,还听见枪声,阿四一头雾水,迎面来的车夫对阿四道:“快跑吧,肯定又是抓乱党……”
阿四拉着车“逆流而上”,两个轴人生走出半条街,在黄包车群中十分显眼。
一个车夫大喊:“这么乱还不快逃!!”
阿四叫道:“乱才有大钱赚!”
李重光坐的黄包车在码头外的小石桥上飞奔着,密探紧追不舍,子弹嗖嗖飞来,打在车辐条上火星直冒,黄包车夫吓得浑身发抖,当即撂下车子闪到一边,黄包车翻了,危急关头,李重光奋力跃起跳出车外,前方忽然杀出几个密探,他再无路可逃,千钧一发间,跳进石桥下的小河里。
天星码头外,区舒云抱着箱子从行李间里出来,左右张望都没看到人,自忖只要走过眼前不长的通道,就能离开码头,于是横下心就跑。
“张自由同党!抓活的!”刚跑出没多远,就听见密探叫嚷着追过来,区舒云大惊,把箱子抱得更紧些拼命跑,眼看密探越追越近,吓得闭上眼睛。
忽然斜刺里冲出一辆黄包车,阿四大喊:“上车!”区舒云还没反应过来,不知怎的就跳上了车。阿四一个漂亮的急转弯,横着插进一个小巷。
阿四“上车”的喊声刚至,区舒云已抱着箱子跳上去,紧接着阿四一个漂亮的急转弯,横着插进一个小巷,密探追到小巷,正看见阿四拐弯,等他追到拐弯处,又看见阿四在长长的巷子尽头,拐另一个弯……气喘吁吁的密探再追到拐弯处,傻眼了,眼前是个十字巷口,黄包车已无影无踪!
小巷里,区舒云四处看看再无追兵,大大松了一口气,车停了,阿四转过身来,喘着粗气。
区舒云望着他,见他与李重光如此相像,以为他是李重光“扮演”的,顿觉十分有趣,“是你啊,你可真行,比真车夫还车夫!”
阿四也没听清,自顾得意地道:“全港十大车夫,我阿四是No.1。”
区舒云笑道:“谢谢你……”
阿四咧嘴,冲她伸出两个指头。
区舒云没明白:“什么?”
阿四嘿嘿一笑道:“光说句‘谢谢’就行了?”
区舒云才反应过来是要钱,以为“李重光”跟她开玩笑,笑嘻嘻道:“你是专业车夫呀,得拉到地方才给钱呢。我去中环的中国日报社。”
阿四正色道:“没问题,不过价钱得先谈好。刚才我可是救了你的命,价钱嘛,可不能照行情了,怎么也得……”
阿四翻着眼睛盘算,区舒云盯着他仔细看,终于发现不对劲——他这市侩模样,不可能是刚才那个青年。
“怎么也得翻三倍,不,五倍!”
“你的箱子呢?”区舒云试探地问道。
“什么箱子?”
“你不是……你真的就是个车夫……”区舒云这才得出结论。
阿四皱眉道:“看你也是个有钱人,一谈价钱都扯东扯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