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送人了,就是当做贺礼拿去柳如云的娘家了,之前他不作他想,现在却是不得不怀疑了。只是苏振河不明白,苏府家大业大,金银不愁,柳如云难道还要将这些宝贝当掉,贴补家用不成?
他总归是不信的,只是心底却已经埋了一根刺,伤口只会愈来愈深。
用了饭,徐正卿便缠着苏清婉一同去郊外的梅花林看看,今年天冷得厉害,虽还不到腊月,但那里的野梅林,已经悉数含苞待放了。他自然是不喜欢大冷的天冒着寒风去受冻,只是苏清婉年年都要去,还要抱着手炉作画。
“前几天就听人说,黄梅已经开了几株,红梅只是打了苞。现在去正是时候,等天再冷些,就冻手了?”徐正卿扶着桌子,他的腿有些发麻,应当是方才吃饭时苏清莲踢得太重了。
苏清婉回身看过去,呼出一口白气。看徐正卿的神色,似乎带着讨好的意味,脸生得周正俊朗,身形高大。若不是心术不正,眼神里流露出的阴狠奸诈,旁人只会以为徐正卿是个仪表堂堂的正人君子。
赏梅作画确实是她喜欢的事情,只是要和徐正卿一起去,便索然无味了。
瞥了一眼徐正卿的腿,淡然一笑道:“你的腿还未完好,去赏梅不妥吧?”看似关切的语气,其实夹杂着细微的嘲讽。徐正卿当然也听出来了,只是不太确定,他摇了摇头,心底否定,苏清婉素来都是只知道一味的喜欢他,决计不会嘲弄他的。
“无妨,我们坐马车过去。”
苏清婉原本是不打算去的,她前脚刚踏进门槛,后脚一顿。忽而转身朝着徐正卿微微一笑:“也好,我收拾一下纸笔,再让厨娘备些点心,不如把姐姐也叫上吧,她这几天在家中也闷坏了。”
苏清莲听说这么冷的天,还要出门,有些不情不愿。徐正卿与她在停云阁虽然时常见面,但是一直窝在厢房内,着实有些憋屈。
把苏清莲拉进房内,徐正卿在她脸上亲了亲,哄道:“我和她说去,说实话,便是要沉闷整整一下午。她一去梅林,就只顾着自己作画赏梅了。我们正好……”
以往苏清婉入了梅林,便如痴如醉。坐在搭好了的帐篷内,放几个暖炉,便开始研磨作画。头一回徐正卿还留在她身边研磨,只是他的手常年习武,力道控制不好,墨块经常被他捏碎。几次之后,苏清婉便推他出去,自己独坐一个下午。
如今他和苏清莲一起去,便可逍遥自在的赏梅了。
三人同坐一辆马车,苏清婉故作羞涩,并未坐在徐正卿身边,如此一来,反倒是更加能清楚地看明白,徐正卿和苏清莲两人之间眉目传情了。她竟也不生气,反而有一种看戏的心绪。这戏刚刚开始,她自然悠闲得很,也等得及高潮。
等三人下了马车,驾车的下人便先将帐篷搭好了,苏清婉坐在暖和的敞篷里,见苏清莲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同徐正卿一起出去,便道:“姐姐不必陪着我,外面天头正盛,走几步便不冷了。正卿腿脚不便,姐姐照看着,我也能安心一些。”
苏清莲有些诧异,不过既然苏清婉开口,她乐意之至。
等苏清莲走后,苏清婉便起身出去,马夫正靠在马车内打着瞌睡。苏清婉敲了敲马车,那人迷迷糊糊的爬出来,慌张道:“二小姐?有事情吩咐小的吗?”
“你不要紧张,只是许久没来,在帐篷里无法画出整个梅林的景色,你去帐篷里看着点,我出去走走。”
梅林就在城郊官道不远处,来往客商总是陆陆续续的。那马夫揉了揉眼睛,应声进了帐篷。苏清婉这才转身摸了摸骏马的额头。这匹马是她出门时常用的,名为“缨络”,因它毛色是枣红色,加之还层层渐变,才有了这样的名字。
“缨络乖,恶人自有恶人磨,何况我这么做,是锻炼他的腿脚,对不对?”苏清婉用脸蹭了蹭枣红色高头大马的脸,俏皮的一笑。缨络竟像是听得懂人话,喷出了鼻息,抬了抬前蹄,乖乖的贴在了苏清婉的脸上。
露出一个歉意的神情,苏清婉走到缨络的马尾处,从荷包内取出一根针,闭上眼刺进去马屁股上。枣红马吃痛,长啸一声,蓦地瞪起后腿,向前一窜,拼了命的朝官道的方向跑去。它身上的连接马车的绳索骤然拉紧,马车轰的一声甩向苏清婉。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苏清婉转身就扑到一边,只是脚下干枯的杂草绊脚,惹得她惊呼一声,趴在了地上,虽然摔得有些痛,但是一想到接下来的事情,苏清婉咬了咬唇瓣,慢慢的爬起来。
那在帐篷里的下人听到声响,慌忙跑了出来,进苏清婉摔在地上,马车被马带着不知所踪。他惊慌的跑到苏清婉身边,把人扶起来道:“二小姐,发生什么事了?您摔着了吗?”
苏清婉摇摇头,揉着有些痛的手肘道:“我无大碍,只是这马不知怎么的,突然发起狂来,竟然甩蹄子就跑了。家里到这里需得两个多时辰,若是走回去,脚下一定要生水泡的。你现在就赶紧去道上,让人捎你一程回去,再备一辆马车过来,可明白了?”
那下人得了令,折身就朝官道上奔去。只是苏清婉算的明白,如今是办年货的时候,赶车的人都机警得很,一般路人招手要捎上一程的,都会被拒绝。即便是真的坐上了马车,也会顾及着车内的货品,行的缓慢。
等到了家中,估计天都黑了,到时候,再出来,城门估计都已经关了,看苏清莲和徐正卿,如何进城,又如何解释彻夜不归的缘由来!
而此刻,徐正卿和苏清莲两人,正牵着闲逛到了梅林的另一边,距离帐篷很远了。。“我们出来有半个时辰了吧,会不会引起苏清婉的怀疑?”苏清莲有些担忧,她当然不是害怕苏清婉,而是现在还不能和苏清婉撕破脸皮,她娘亲和她早就合计好了,等苏家的家产通通都转移到了她娘的名下,就是苏清婉被赶出家门的时候!
徐正卿搂住苏清莲的肩膀,有些心猿意马。虽说时下是寒冬,但软香在怀,鼻间尽是甜香。
“她一旦开始作画,哪里还顾得上旁人。你不要多想,此刻大地为床,白云为被……”
远处,苏清婉早就站在一株黄梅树后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两个人太过投入,即使是苏清婉踩断了枯枝,发出咔啪的声音也不曾察觉。
胸口泛起恶心,苏清婉冷冷的看着两人,转身离开。
那匹名叫“缨络”的枣红马,自当是聪慧异常,只跑了一里路多一点,就停了下来,似乎知道苏清婉要来找它。它甩着颈子上的鬃毛,喷着白气,前蹄踩踏着地上的杂草,看见苏清婉远远的走过来,便撒着欢的甩起了尾巴,还抬起前蹄嘶鸣了一声。
苏清婉擦了擦额头和鼻尖的细汗,她急着找马,连走带跑,倒是热得很。
摸了摸缨络的眼睛,苏清婉微微一笑。马匹身后的车架并未损坏,现在该是她回去的时候了,至于徐正卿和苏清莲……
“就让你二人共享梅林黑夜了……”
苏清婉解开了车架与马匹之间的绳索,牵着马往官道上走去。她虽然会骑马,但是马匹上连马鞍,脚蹬都没有,再者,原本就是要拖延时间,不如牵着马逛逛。
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路人,都急着回京,也未曾注意到用面纱蒙着脸的苏清婉。她不急不慢,累了就坐在路边歇上一会,饿了渴了,就从马背上挂着的包袱中取出点心,倒些竹筒的水来喝。就这样,等到了天暮时分,才走到了城门口。
她前脚进了城门,还未过一会,就有侍卫将城门关了起来,听见耳后沉重的关门声,苏清婉扯出一个淡淡的笑意,拍了拍马背,往苏府走去。
刚进了苏府大门,就看见柳如云和苏振河坐在前厅,两人神色发愁,柳如云更是急得起身不停地踱步。二人由此神情也是自然,现在约摸是酉时三刻了,十一月里天黑的又早,现在外头都伸手不见五指了,她和苏清莲出去还没回来,爹爹担心自己,柳如云担心苏清莲。
柳如云抬眸看见苏清婉,急急的上前,抓住苏清婉的衣袖道:“莲儿呢?她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
苏清婉脸色发白,其实是走在风里吹出来的,她怯懦的后退一步,身子一晃,竟然软软的瘫了下来。苏振河见状,大步上前扶起苏清婉,见她唇色发白,双颊发红,不由得瞪了一眼柳如云。
“你只知道问莲儿,没有看见婉儿累成这样吗?”苏振河说着,扶着苏清婉坐在椅子上,柔声道,“告诉爹爹,马受了惊跑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莲儿和正卿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苏清婉没有回话,却是朝柳如云看过去,那眼神清冷无比,甚至就像在看一个死人。冷漠的眼神看得柳如云心底一跳,难道是女儿和徐正卿的事情被苏清婉撞见了,是以才狼狈回来,不顾那两人了?
越想越觉得后怕的柳如云眼神都开始闪躲,她抖着手扶着椅子滑下来,脸色渐渐有些发白,连苏清婉的脸都不敢抬头看,若是苏清婉就此说了出来,她和苏清莲一定会被赶出家门的,如今她还未夺到她想要的一切啊!
带着不甘心的心绪,柳如云死死的抓着椅子,紧咬牙关,等着苏清婉开口。
“缨络跑走后,我就让下人回来准备另一辆马车去接我们?他去了吗?”苏清婉轻咳了两声,苏振河心疼的倒了杯热茶,递到女儿手中。苏清婉脸上一红,她在路上吃多了点心,有些撑,现在咳嗽,不过是嗓子干的,并不是着凉了。
柳如云听了她的话,倒是猛的松了口气,连抓得发痛的手指也收进了衣袖中,她勾唇笑了笑,道:“刚刚已经去了,如此说来,婉儿你是自己走回来的?莲儿和正卿还在后头吗?”
没想到苏清婉却摇了摇头,忧心忡忡的开口:“我见天色已晚,就去找姐姐和正卿,只是两人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找遍了梅林也没发现,我以为他们先回来了,就想去官道上看看,结果就发现缨络了,只是车架没有了,我就牵着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