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白大娘,却好像从来没对过:她活在了错误的地点,在一个错误的时空中认识了错误的人,她把这个错误,当成命中注定的谬误,并坚信,她可以是倒扣在时钟上的扳手,能轻而易举地扭转时差。可惜,对于分不清白天和黑夜的她,这一切的设想,算是妄想了。
如果说思想是一根空心的芦苇,那无知,就是芦苇田里实心的芦花,开得严严实实。类比之下,白大娘就是这么个无知的死心眼儿,实心得死心塌地。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这是在聊到关于家暴应对上,她给我回答。
她的准则是:挨打了,要忍,也可以隐忍,但决不能有一忍再忍忍无可忍的那一天。我问她为什么,她给我的回答仍是那句:“丈夫就是天。”
天可以定阴晴,但人不能因为阴晴而去定天。
白大娘始终觉得,白老板是有别于凡人的天人,应当仰视。
但,她爱他,简直是一定的。
是她对他义无反顾的爱,让我明明白白地了解到:爱上一个人,就是不分对错——呼吸,亦或是窒息,你都会存在于有她或他的风向,生死不负。
“伟大哟,”我试探性地问她:“如果某天,他背叛你怎么办?”
“无论怎么办,都不能操之过急地办。”
她说:“无论是精神上的背叛,还是肉体上的背叛,那归根结底的原因只有一个。”
“什么?”我问她。
“另一半伺候不周。”
她当时猛地把左手抡圆的拳头落在右手摊开的手掌上,然后就是啪地一声响。这响声几乎要把我震傻了,同时我也猛地认知到,她是真的傻了。一个女人,一旦认起死理儿来,那就是十个傻子也抵不过的傻瓜。哦,没什么比义无反顾的傻也来得更傻的了,不是么?
“既然爱的这么义无反顾,那就要个儿子吧,”我有些泄气地建议她:“母凭子贵,拿儿子牵住她,让他做个妻管严也不错呀。”
“哪儿有这么容易啊,再说了,生孩子也不是我一个人说说,就能作数的。”
她捂着脸,一阵接一阵的晕红。我看着那如云般的绯红,却在心底泛上一阵又一阵鱼肚白的酸。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可要是守着一份一个人爱过却不能两个人相爱的爱情,那岂不是连进坟墓的资格都没有?这样会不会更悲哀呢。
我不敢想象这样的悲剧会不会发生在我和窦泌的身上,哦,不,或许,我本身就是个悲剧,还没能等到她爱我,我就已经让她恨上我了,如果分开,也是一种长久,那我要到天上,做为她而亮的星。
兴许,有那么一天,她会抬头看看我,把微微泛蓝的光芒看在眼里,把缓缓流淌的心动放在心里,如果真有这么一天,那纵使那微亮再虚弱我也会坚持。哦,是的,坚持,这值得坚持,哪怕十年,二十年,我会在她看得到的地方待下去,直至:日近黄昏,油尽灯枯。
与其说等待是那条时常静止的河,不如说等待是一段偶尔会流动的时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最好还是吐露心声里那常有的沉浮感的好。
——摘自竺寸金的心情随笔《等待与沉浮》
白色的珠帘死气沉沉地挂在了后厨与前厅的交界处摇摇晃晃,我在这一片迷迷糊糊的震荡里困顿,却真真切切地看到了窦泌。她就坐在前厅的小凳子上,拉着白大娘在攀谈些什么。白大娘皱起了眉头,明显的皱纹像是画上去的,霎时间很没道理地又多了好几道。
头顶上微微发亮的小吊灯照得人晕晕乎乎,让我有些找不着北。我掐了掐自己的脸,终于痛得让我惊觉这不是梦。怀着忐忑的欣喜,我走近了一些些,像一个见不得光的贼,把耳朵凑到了跟荡秋千似的荡得哗哗响的珠帘上,兢兢战战地听起来——
“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亲眼看到他往十里坡麓的方向去了,鬼鬼祟祟的。这么晚了,白婶儿你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吗?”
“不会的,他跟我说他先回家的。”
“你家住坡底,他往坡上去了,你觉得那是回家的方向吗?”
“这……,不不不,我相信他,可能是去散散步,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到家了。”
“散步?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八成这会儿都散到别的女人床上去了,白婶儿,你醒醒吧,我是心疼你,才跑来告诉你的,不信的话,你现在搜山去,准能把这奸夫**抓个现行!”
“不!我不要去!”
“为什么?”
“他是我丈夫,我不该怀疑他,你也只是怀疑,怀疑不是吗?”
“如果不是怀疑呢,如果百分百确有其事呢?你还要跟他过吗?”
“会!窦泌啊,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我有我的命,无论他心里有没有我,这日子,我都要跟他过下去。”
原本小声的窃窃私语,变作雷声大雨点小的争执,而后这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呱噪,就变作了歇斯底里的烦躁。意料之中的是:她们真的吵起来了,像挂到锅里的熟鸭子,吊得面红脖子粗。我知道,其实这吵吵的源头,是出于好心,窦泌不想让白大娘任由白老板欺负,白大娘也不想让窦泌趟这趟有关成人感情的浑水,白白操心。只是,她们之间的代沟实在是太大了,或者说是彼此倔强的气焰烧远了彼此的距离。她们面对面地对视,直视,怒视,最终谁也不退让,可最终的最终,也就没有赢家。的却,面对于情而言,但凡是个有情的人,都是失败的。
“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来了,害得我摔这么大一跟头,到头来也只是咸吃萝卜蛋操心!”就在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窦泌把裤腿儿捋了起来。隔着白花花的珠帘望去,一块儿紫青色的淤痕赫然眼前。像是忽而一个吊钩甩过的,我的心被高高地揪到了天上。
“窦泌!你受伤啦?”珠帘被高高的掀起,我冲了出去,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晃荡,仿佛要把我此刻七上八下的心抛向浪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