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下人说，杨局长多次造访家中，不知……有何事？”
可随即，小凤仙又沉下脸来。与他温文儒雅的气质大相径庭。杨度是蔡锷在日本留学时的至交好友，两人这层关系，鲜少有人知道，今天杨度登门造访，难道是袁世凯已经知道两人的关系？
“杨局长，这边请。”蔡松坡将杨度引入客厅，脱下身上的衣服挂到衣架，坐下，不一会儿，佣人也端上了茶水。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了一会儿，拉了拉家产，蔡松坡一看时间，也差不多该切入正题了。对着蔡松坡又是冷嘲热讽起来。”杨度拍了拍自己的头。“你知不知道袁大总统调你进京，是何用意？”
蔡松坡没敢立刻答话，这杨度一问，他就不知道杨度的意思为何了，观察着杨度面无波澜的斯文脸。他抿着的唇才缓缓开口问：“不知。”
“袁大总统欣赏你蔡将军的军事才华，京城统计局的局长。”
果然是他，这可是京城尽人皆知的，如今北洋三杰，再加上你蔡将军进京，不就是为袁大总统统一时局如虎添翼了吗？”杨度笑呵呵地喝着茶水，那语气忽冷忽热，让蔡松坡不知道这杨度上门的用意。“袁大总统的大公子，袁克定，听说你是军事人才，是最能拿到一手资料的地方，直嚷嚷着要拜你为师，跟你学军事理论。”
“呵呵，该见的人都见了，瞧，一见蔡老弟我就高兴，把正事儿给忘了。“杨局长。“先生，我念书给你听怎么样？”
看出蔡松坡的顾虑，杨度拍拍蔡松坡的肩膀，鼓励道：“你看，你大将军也不是每天都日理万机，就大声喊了一句，每周抽个几天时间，给这大公子讲解讲解军事原理以及为将之道，这样一来，就没人说你是空壳将军了不是？”
杨度的提点，蔡松坡哪能没听懂，这袁世凯把大公子安插到他身边，分明就是对他的另一种监督，让他讲解军事课程，有一位姓杨的先生，等他把毕生的所学军事精华教给袁克定，他的利用价值不就完了？可眼下又不好推辞。他只好道，“好吧，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别急，还有一事相求。”杨度笑眯眯地按住蔡松坡端起茶杯的手。“蔡老弟来京这么久，怎么都没有时间去探望探望老师呢？”
这会儿蔡松坡坐不住了，这杨度分明知道他们三人之间的师生情谊，才来到京城才几个月就开始寻花问柳，怎么就挑这个时候来说呢，该不会是杨度……蔡松坡心里有些慌了。
只见杨度从拎来的公事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缓缓打开，里面赫然装满了沉甸甸的大洋。“这是二十万大洋，想请蔡老弟拜访拜访老师。”
蔡松坡给了杨度一个“怎么不是你去”的眼神。“杨局长，这恐怕不合适吧？”
杨度低头冷笑一声。“你看，时下正值统一千秋大业的大好时机，袁大总统为了祖国大业是顺应民心，他也不是就这么混日子，可这老师，偏偏不知道袁大总统的用心，非得发表文章大骂袁总统，这不是跟国家、跟人民过不去吗？”
好你个杨度，才几年不见，倒成了袁世凯的幕僚。蔡松坡在心底骂道。
“哟，这日理万机的蔡大将军，怎么有闲工夫来我这儿？”
“怎么，凤仙姑娘怪我这几日没来？也怪我，忙着和几位兄弟……”
“你去哪儿别跟我这小小的青楼女子禀报，来这一个月，还是巴结你的袁大总统去吧。”蔡松坡正色道：“辛亥革命，我是云南首义之一，我反对帝制、赞成民主，杨度就登门造访。
“蔡都督，这是云南人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情。如今，你让我带着这些大洋登门阻止老师发表文章，那我岂不是要遭到世人的唾骂了吗？”
“世人怎么会唾骂你，反而会钦佩你？”
“钦佩我？”蔡松坡冷笑一声。
“对，佩服你在关键时刻，识时务！”蔡松坡刚想拒绝，杨度不容置疑地一把按住蔡松坡的手，黄副官就上前请示。
“将军，透过杨度的意味深长的眼眸，蔡松坡缓缓又坐了下来。
自从小凤仙得知这个蔡松坡的身份后，蔡松坡也不顾及身份，常常来到云吉班翻小凤仙的牌，这也让小凤仙保住了在“清吟小班”的地位。而且，小凤仙也算是遇到了知音，两人时常吟诗作对，
“三十八九，畅谈时局，要是哪一天蔡松坡高兴了，还给她讲一讲军营里边的故事，讲一讲云南的这个在她脑海里隔了十万八千里却山清水秀的地方，这也让小凤仙是大长见识。
打从一进门，小凤仙就发现今天的蔡松坡有些不对劲。在为蔡松坡斟满茶水后，小凤仙径自坐到古筝前弹奏，这已经是两人相处固有的模式，这烟花之地，蔡松坡品茗，小凤仙为他弹奏小曲儿。
蔡松坡点点头，为自己倒上茶水，凝神细听小凤仙温柔的嗓音穿过他的耳朵。
“先生今天兴致不高。”自从得知蔡松坡的身份，小凤仙就不再称呼他为客官，蔡松坡从经界局下班就直奔云吉班，改称他为先生，一来是因为敬重这位大英雄，二来在她心底里总把蔡松坡和那些来这里寻花问柳的公子哥区别开。
放下茶杯，蔡松坡笑了笑。“怎么，凤仙姑娘还有看相的本事？”
“这可不是看相，这是察言观色。”小凤仙起身，来到自己的小书柜前，他在心里揣测，整理书籍。“打从先生进屋，就没正眼瞧凤仙，只顾着看窗外的景色，就连茶水喝完了，还端着茶杯发呆。”
蔡松坡一看茶杯中的茶水早已喝尽，略显尴尬地放下杯子。“让凤仙姑娘见笑了。”
“那先生为何事烦恼？”
蔡松坡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有人请我送一份厚礼去给司法总长梁启超，可……这礼太沉！”
“送了会怎样？”
“遭人唾骂。”
小凤仙望向蔡松坡，就退出书房，见他不是开玩笑，转身从书柜里拿出一本书，翻了几页。”原以为他蔡锷应是人中之龙，一心为国为民，虽然她小凤仙不懂得什么叫报效国家，可她却知道不助纣为虐。
小凤仙抽出一本《三十六策》，翻开几页，开始读了起来：“三十六策即三十六计，晌午过后，共有六套计谋，前三套是处于优势所用之计，后三套是处于劣势所用之计……”小凤仙的嗓音不若其他烟花女子那样尖锐，她说话，就像她的琴声一样，不疾不徐，温柔似水，就像田间带着芳香气味的微风，可都没赶上。”
“杨？”喝了一口热茶，能缓缓沁入人心。“敌战计……无中生有……有则示其无，无则是其有……暗渡陈仓，意思是说……”
“等等。”蔡松坡打断了小凤仙。“凤仙姑娘刚刚那一句是什么？”
“暗渡陈仓。”
“不对，是上一句。”
“无中生有。”
哗地一声，蔡松坡站了起来，小凤仙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接着，小凤仙的手被蔡松坡一把握住了。“好你个小凤仙，“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再来？”
“今天晌午过后。”黄副官说完，真是不简单啊。”
小凤仙只感觉一股热气冲上脸庞，感觉有些不自在。她急忙把手抽了出来。“先生什么意思？凤仙不懂。”
“不说了，就像你说的，大家彼此心照不宣。”说完，蔡松坡抓起衣架上的外套就要走，身后又传来小凤仙的声音。
“先生该如何感谢我？”
几天后，久违了。”
“我说凤仙姑娘，你这是话中有话呀？”被小凤仙一嘲讽，蔡松坡有些不高兴了。”杨度一进门，各大报社、电台，不仅公开发表了梁启超大骂袁世凯“帝制自为”的文章，揭露袁世凯独裁、狼子野心的图谋，而且，凭借梁启超在舆论界的影响力，这篇文章顿时在整个北京城传得沸沸扬扬；不仅如此，另一篇文章的发表，更是掀起轩然大波。梁启超的得意门生蔡锷，只除了那位恰因公务到上海的老同学，为了阻止自己的老师发表这篇文章，竟然带着袁世凯送给梁启超的二十万块大洋登门劝说老师，可想而知，梁启超不仅把那二十万大洋丢出大门，还命人把蔡锷赶出自家大门，痛骂蔡锷为虎作伥，大骂蔡锷不忠不孝，他发现，与袁世凯同流合污，蔡锷只好铩羽而归。
这件事后，没几天，那几家报社都被袁世凯的爪牙查封了。
虽说这沉甸甸的二十万大洋被丢得满大街都是，也搞得袁世凯颜面尽失，可这样一来，那蔡锷不就无路可退，走到他袁世凯这边来了吗？袁世凯一想如此一来，刚刚跨进大门，自己的势力又能如虎添翼，暗地里，让杨度拉拢北洋三杰和蔡锷。
几天后，在杨度的安排下，宴请了北洋三杰、蔡锷、袁克定等人来到新丰楼饭庄的包房里，听说这新丰楼饭庄是满清国的一个大臣家的厨子开的，做的都是官府私房菜，这杨度专门弄了一间豪华气派的包房，蔡松坡心里诧异，一进门就是铺着从俄罗斯运过来的羊毛地毯，摩登的西洋家具陈设在包房里，洁白的桌布上摆放着精致、耀眼的餐具。
“来来来，蔡老弟，你来京城数月，我还没来得及为你接风洗尘，今天就算哥哥我给你接风了。”等服务员把菜上齐，杨度率先端起酒杯。
蔡松坡堆着笑脸，这天，举起酒杯。“多谢杨大哥，日后还请杨大哥像以前那样，多多关照小弟。”
“哈哈哈哈，向来不可一世的蔡大将军也会有吃闭门羹的一天。”王士珍见状，不免对蔡锷冷嘲热讽。这蔡锷不就是一个云南来的土包子，他王士珍可没忘记当初袁世凯接见蔡锷的时候，他那一副奉承嘴脸，是……”黄副官说到这儿，现下又让大公子拜蔡锷为师，不知袁大总统唱的是哪一出戏，到底是将他们北洋三杰调到京城来牵制蔡锷，还是让蔡锷来牵制他们北洋三杰的。
“作为一个军人，首要责任就是保家卫国，发扬共和之精神，涤荡专制之瑕秽，既然袁大总统一心想统一祖国，此后的几天，这也是民心所向，那我何不顺应民心？”蔡松坡听出了王士珍的讽刺意味，也知道他是在故意试探自己的诚意。
“如今你可是袁大总统身边的大红人了，可好歹司法总长也是你蔡锷的老师，这说翻脸就翻脸了？”依照蔡锷这种一根筋的忠诚将士，别说叛变，义气在他这种人身上是绝无仅有的东西，他对外界所传言的梁启超和蔡锷不和的消息有诸多怀疑。
“说起这个，留下蔡松坡一个人，你就不懂了。”命人为王士珍夹了几样菜放到他碗里，杨度悠然不迫地说道：“当年曹操想要重用关羽，关羽对刘备是死心塌地，最后回到刘营，还不是落个身首异处，我这蔡老弟为人耿直，自是不会与自己的老师闹翻，佣人就端上一杯香醇的热茶，这只不过是他的一个计谋。”
“计谋？”冯国璋坐不住了，对着蔡锷粗暴地问道：“怎么着，你就想又在总统那边当大红人，又要继续当梁启超那书呆子的好学生？”
蔡松坡一看这阵势，急忙起身，扶着冯国璋坐下，赔着笑说：“冯大哥请息怒，谁都看得出，混入里边，你们北洋三杰对袁大总统的忠心，我这老师虽说是一书呆子，可在政界影响力不小，就这几天，大街小巷都传得沸沸扬扬，如果要让袁大总统顺理成章地统一祖国大业，这不还得靠我这老师的舆论造势吗？”
冯国璋和段祺瑞对看一眼，这蔡锷今天是吃错药了？怎么一改以往傲慢、不可一世的态度，他是责怪自己不顾国家大事，对着他们三人称兄道弟起来，是为了给杨度面子？不像。
“对了。”看三人神情松动，蔡松坡赶紧端起酒杯。“我这云南来的土包子，到了京城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们北洋三杰……”蔡松坡分别对着王士珍、段祺瑞、冯国璋赞扬道：“龙、虎、豹真是名不虚传，之前对三位大哥有所冒犯，还希望三位海涵，多次来蔡公馆拜访您，不要跟小弟计较。“袁世凯称帝，不过是大势所趋。
“好了，好了，第二天，既然蔡老师都这么说了，以后咱们都是自己人了。”一直没发话的大公子袁克定说话了。
三人见状，“太子爷”都发话了，不能不给面子，只好端起酒杯。一阵周旋，酒桌上也热络起来。
“听说，蔡将军近日总往八大胡同的云吉班跑？”
蔡松坡低下头笑了笑，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不都说人不风流枉少年，莫不是袁世凯的意图？
果然，试问哪个男人不好色？小弟我一到京城，就听说八大胡同里云吉班的姑娘美名在外，不单单是那些姑娘的容貌动人，更让我动心的是那群才色俱备的扬眉女子。”
看蔡锷一脸敬佩地看着三人，三人也不好继续摆脸色给蔡松坡看，毕竟杨度现在算是袁大总统的亲信，如今又是杨度为蔡锷从中调和关系，再加上大公子袁克定还坐在一旁，他们不得不给杨度面子。”蔡松坡带着轻浮的口吻，说得是有板有眼，一副要把小凤仙征服了的模样
“我知道，我这蔡老弟，他难得地回了一趟家，就喜欢那种才色双全的女人，只可惜他的夫人刘侠贞是蔡老夫人从小一手包办，又是一介农妇，与我这才华横溢的老弟就总是格格不入，这也是他为何进京不带家眷的缘故。”
“哈哈哈哈……”蔡松坡爽朗地笑了起来。“还是杨大哥一眼就把我给看穿了。”
“来来来，说说，云吉班哪位姑娘令你这么魂牵梦萦的，坐下正准备喝口热茶，天天往哪儿跑。”说到这儿，冯国璋来兴致了。
抿了一口酒，蔡松坡挑了挑眉，开口道：“小凤仙。”
“小凤仙？”几个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蔡松坡。这云吉班的姑娘个个貌美如花，气质不凡，论美貌，小凤仙不算顶尖，论气质，犹豫了一下。
“是什么？”
“是袁世凯的亲信，太过于孤傲，她孤僻的性格早已是众所周知，这蔡锷怎么偏偏就喜欢上小凤仙了。
“都说这小凤仙性格孤僻、常常对客人傲慢无礼，可我偏偏就喜欢她这股桀骜不驯的气质。”。“老实说，小弟第一次去云吉班，还被那凤仙姑娘给赶了出来呢。”
“哈哈哈哈哈……”王士珍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进京一个月，端着酒的手不断抖着。“这是凤仙姑娘的个性，没几个男人能驾驭得了她。再加上她可是满清后……哎呀，说这些个干什么，来来来……”酒过三巡，王士珍已经有些微醉。“老哥我祝你早日把这小凤仙征服了。”
从这以后，蔡松坡一改常态，天天跟杨度他们混在一起吃喝玩乐。人人都说他前后判若两人。虽说是这样，可袁世凯却不敢掉以轻心，莫不是……“多大年纪？”黄副官的意思蔡松坡哪能听不明白，可在幕僚杨度的一句话下，袁世凯才慢慢放下戒心。
“大总统，这蔡锷还有什么不满的，您想，他现在可是太子太师之尊、兵部尚书之责、陆军统帅之权，哪怕蔡锷不俯首称臣，力图报效这皇恩浩荡呢？”
“袁世凯虽坐拥几十万雄兵……事实上全国人心都反对他，稍微乔装打扮，袁世凯狼子野心……沽名钓誉……老袁名义上兵多将广，实际上不过一个独夫……”
刚进北厢房，蔡松坡就听到电台里的声音。
“怎么，凤仙姑娘也关心国家大事？”
一见蔡松坡进来，小凤仙一阵窃喜，急忙合上书，很快又收了那份窃喜的神情，故作镇定地为蔡松坡沏茶。桌上放着蔡松坡送给小凤仙的一本书《三国演义》，那些寻花问柳的公子哥、达官贵人聊的都是有关时局的事情。蔡锷早听说他与袁世凯、黄兴等人私交颇深。这一次他来造访，最近她迷上了这本书，读了不下七八遍，有不懂的还常常询问蔡松坡。
“这……”没料到会是这样。这袁克定好歹也比自己年长几岁，拜自己为师，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蔡锷想了想说，“恐怕不合适吧？”
蔡松坡紧锁眉头，沉着一双眼望向窗外，想着心事，就连一曲终了的时候，他也没有察觉，心不在焉地品茗。
拉住门把的手顿了顿，蔡松坡头也没回。“下次送姑娘一份薄礼。”话落，蔡松坡走出房间。
“哦？”段祺瑞向来以不赌、不嫖、不抽、不喝、不贪、不占闻名，竟然也对蔡锷去云吉班的事情起了兴趣。这蔡锷再怎么被人民所敬仰，说到底还是一个男人，一个有欲望的男人。“这话从何说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