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天来，张澜一直处在失去亲人的哀痛中，实际上，直到最近，她才开始谅解他父亲的绝情，更是因为父亲的死亡拉近了父女之间的距离，在这之前的很长时间里，张澜一直没有停止过憎恨她的父亲，虽然他父亲待她一直不错，从来没有一次违逆过她的意愿，哪怕是她小时候很任性的要求。但是，她一直都不能原谅他抛弃了她母亲！
小时候，张澜的记忆中就是父亲老是不在家里呆着。父亲年轻的时候接过一个濒临倒闭的模具厂，在他逐步实行改革之后，企业慢慢上了轨道。后来他改为经营机电产品，再后来又弄汽车什么的。反正具体的业务她也是后来才了解到的。父亲得到了很多荣誉。但是，因为一直很忙，父亲到了61岁才结婚，过了不惑之年以后才抱女儿。
因为父亲经常出差，张澜的母亲就一直抱怨父亲不顾家，双方也老是发生争吵。后来，在张澜上了小学以后，她发现父母之间已经不再争吵了。不争吵的原因是，是她父亲更经常地不在家，有时连着一个月也不回家一趟。即使偶尔在家，她母亲也逐渐不再抱怨了。后来知道她不抱怨的原因是，她对丈夫已经彻底失望了。
现在想来，父亲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吧。父亲在外面很风光，很多人对他评价很高，但回家之后总是听到抱怨，母亲抱怨两人一天下来话都说不上两句，这样，父亲也得不到母亲多少支持了，也就会有很大的失落感吧。反正对于母亲来说，她并不在乎丈夫怎么能干，她要的是一个能顾家的男人。另外，她也认为，在家里该怎样就怎样，何必有什么忌讳，吵的是不他面的。
结果，在冷战之后不久，父母双方就离婚了。离婚之后，她的母亲没有婚，亲有婚。
张澜憎恨他的父亲，就跟着母亲过。只是偶尔才和父亲见上一面。一直到上了大学之后，他父亲到学校来看她，塞给他一个银行存折。本来她想把存折撕了，后来想想，决定把钱汇给她母亲。她向母亲撒谎说勤工俭学赚到的钱，每次不敢汇多，就几百元，慢慢地增加。
但是，她自己还是很节约，并且下定决心，一旦自己工作以后赚了钱，就把花掉的钱补齐，把存折重新还给她父亲。她要为母亲挣回这！
后来母亲得了癌症去世之后，她就更恨他父亲了！
张澜有一段时间得了抑郁症，差点休学。就在她大学三年级的时候才缓过气来。大学毕业之后，她本来准备直接去工作，结果还是因为有保送研究生的难得的机会，就上了本校其他专业的研究生，研究企业社会学。
她想研究一下，为什么有人那么绝情，为了赚钱连家都不要了。
她开始了解企业家的事情，特别是熊彼特和德鲁克对企业家特点的认识，也选修了陈少峰教授讲授的管理哲学，这是一次洗脑，陈教授在课上说，很多企业家把企业当作自己的孩子，他们之所以那么投人、那么痴迷，多数并不是为了赚钱，而是因为他们有事业的冲动，这个说法一开始她并不认同，因为她认为民营企业的企业家固然如此，但是国有企业的经营者实际上是替政府做事情，应该和公务员差不多，怎么会把企业当作自己的来经营呢。可是，陈教授说，那是因为他父亲把国企也当作自己的事业了，就像法家的人那样把事业看得比什么都重。
熟悉了之后，张澜把自己的困惑和经历也都和陈教授交流了。陈教授讲到他知道张澜的父亲企业做得很成功，但人确实不好相处。听到陈教授讲到企业家也不是一般的老板，他们当中也可以出“圣商”的时候，她禁不住乐了，差点笑出声来，然后赶紧用手捂住嘴巴。为什么自己当时差点笑出声来呢？对于做企业的人，她以前的脑子里全是“奸商”的印象，最多是工作狂而已，和所谓的圣商根本就搭不上边。她觉得陈教授是在哄人，像哄小孩似的。不过，讲完巴菲特和比尔·盖茨的故事，包括讲到邵逸夫为了不让手下的人失业、竟然一直在亏着拍电影等故事，张澜也觉得自己以前的看法有点太偏激了。
当然，有些企业缺乏社会责任感，这个问题现在成了中国社会很重要的一件事情，你要是有兴趣的话，以后可以多研究一些。陈教授也提醒她。
慢慢地，她对父亲也多了一点同情和理解。
没有妈妈的关照，估计爸爸过得也挺不容易的吧。我以前的记恨是不是太幼稚了呢。不管怎么说，我爸爸也有他自己的很多困难的。看着印在杂志上面的爸爸的遗像，张澜有些后悔以前一直不原谅父亲。
是啊，就在上次父亲来看望自己的时候，张澜也是第一次和父亲谈起自己的学习情况。父亲似乎还很担心自己的女儿有没有找到好对象。“好姑娘往往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配偶，主要是男人们有成见，认为自己应当更优秀，而不是被比了下去，抬不起头来。”
张澜笑笑，没说什么。因为她从不缺追求者，但是她觉得烦。也许某一天自己遇到了什么合适的人，到时再说这些事情也不迟。
另外，父亲可能还担心父母不和对张澜择偶带来不利的影响。“遇到合适的，你也可以主动些吧。”
“我会认真考虑的。”为了避免让父亲担忧，她记得自己还是这样了。
爸爸的手机！究竟是什么人拿走了我爸爸的手机？我得把我爸爸的手机找回来！
怎么找呢？她想到了李扇同。对！他应该可以帮上忙吧。
张澜知道！李扇同是海阔天空集团副总裁兼上市公司副董事长！他一直是父亲的得力助手。他也经常受父亲的嘱托到学校来找张澜。张澜称呼他李叔叔。李扇同做事很严谨！为人十分低调，经常无意中流露出对他父亲的崇仰之情。张澜、李扇同和她父亲在一起的时候，他只是面露微笑，一般都不插话。有几次请张澜吃饭，说的也都是有关她父亲的好话。
她拨通了李扇同的手机。
“李叔叔，有紧急情况。”“什么事，别急，慢慢说。”
张澜着急地告诉李扇同，自己接到爸爸手机打来的电话，“不是接到爸爸打来的电话，而是有个人用我爸爸的手机打过来的，但是对方一直没有说话，一会儿就把电话挂了。”
这个号码在公司内部大概只有李扇同一个人知道吧。
“不可能吧？你有没有搞错·”这是李扇同的第一个反应。不过，张澜感觉到他听到自己的话之后脸上有点不自在的略带吃惊的表情。
“怎么会呢！电话号码一显示，就在我的手机上显示我爸爸就是机主，号码我也十分熟悉，而且我反复检查过了。我的手机上现在还留着通话记。”
“这就奇怪了——好，我赶紧找人查查。”
“你一定得把它找回来。”“好，好，我马上派人去办这件事，你放心卩巴！”
两人又谈了一下父亲的手机为什么会在别人手里，是不是丢了什么之类的话。李扇同再三表示尽快找人查找，可能要请公安局的朋友帮忙。
然后再次叮嘱她一定要想开一些。
想到亲的机人的。
父亲去世后，她查了父亲留下的遗物。其中有一处房产是在北京朝阳公园附近。她暂时并不想去那里住。
父亲有几张信用卡，她还没有工夫想这事。
这时，房门“梆！梆”地响了起来。
在再次前往K市的路上，李铭曾经回忆起他是怎么连夜赶回去，并怎么向局长做汇报的。动车让交通变得十分方便，对办案也带来时间上的效率。
此前！因为接到举报说张祥云可能因为要出售上市公司股权而贪污受贿的举报电话！局长就派李铭先去做一些初步的调查。几天来！他也通过熟人的关系做了许多他自己私下的研究分析，包括请示局长之后！做了一些涉及个人信息收集和分析的侦讯，主要是调查了张祥云死前几个月的通。
然后事情忽然就急转直下了。在了解到张祥云的重要手机丢失、尸检结果证明以及阅读完医疗记录等之后，让他非常确信，张祥云的死亡不是单纯的游泳溺水或者心脏病发作。恰巧他去找张澜了解情况的时候，知道了有人拿走手机的事实。
他知道，只要征得局长的同意，很快就可以知道那部手机在哪里。即使是手机处在关机状态，也是可以通过电信安全部门的协助直接找到定位的。不久前一位贪官换了卡号之后，手机原机还是被查到并逮到了那个贪官。
李铭先是汇报了案子的进展情况，特另IJ是可能出现的刑事案的一些线索，包括张祥云手机落人不明身份人手中的事情。
他还汇报并说明有关对张祥云的印象。到了K市之后，又有一个匿名电话打进来，说张祥云在死之前，一直想把上市公司的股权卖掉。那个匿名电话还说，说是给张祥云在香港的投资公司打人了6800万，作为给张私人的好处费。看来，张祥云一定让不少投资人都给他打人了预备购买上市公司股权的好处费。
这个数字就是陈英山告诉他的，只是他现在还不能说出是谁而已。再说，具体的数额在目前的阶段也不是很重要的。
此外，他把陈英山的事情作为匿名电话一事来说明，只是要增加信息的充分性。实际上，李铭也很矛盾，既不能隐瞒消息，也不能直白相告。
“哦？是怎么来的消息？”
“是用公用电话打的。”
“你觉得可靠吗？”
“我认为至少有这个可能性。因为张祥云确实快退休了。”
“59现？”
“张祥云是68岁。”
“也差不多是同样的道理咯。你说还有刑事方面的判断？这样一来，就完全不同了。”
“是的，我建议同时也作为刑事案来立案调查。”
“祥云的机是？”
李铭对前因后果做了说明。李铭并没有把张祥云打电话给几十个女人的事情和盘托出，因为他还没有真正调查到这些人和张祥云的具体关系，只有推测而已！不便说出来。
“你觉得这个消息能说明有人谋害了张祥云吗？”
“目前还说不准。”
“那就先查查张祥云有没有自己的公司吧。”局长说。
“用什么理由去查呢。”“说得倒是。就以有人匿名举报张祥云个人收了投资人给集团项目投资费用的名义吧。要保密，只通过警务系统来调查！免得万一冤枉了好人，毁了他的名誉。”
“好。另外，估计暂时也还查不出来，可能需要和他公司里的人开始谈谈，可是这样有可能让嫌疑人警觉起来——要不我还是先去找张祥云丢失的手机里面的几个人谈谈？”
“对于公司内部的高级管理人员来说，估计他们也都知道了事情的进展，所以，就按你刚才说的这么去办吧，只是要加快速度，赶在事情完全公开化之前解决主要线索的侦讯。另外，你去了以后，一定要小心一些。
这么多年，张祥云在地方的势力一定很大，还有那部手机带来的疑惑，弄不好还要捅马蜂窝。”
“这个我明白。”
带着眼镜的李铭，一看就像个读书人。实际上，他就带着一本书在动车上认真阅读着。
昨晚在告别局长之后，李铭开始在网上搜索有关海阔天空和张祥云的详细资料。他希望能通过媒体的报道，在其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网上的资料显示，信息页面一共有上百万条，其中最多的是最近8个月内关于该公司收购海外汽车品牌企业的报道和评论。不少专家认为这个收购有点冒险，因为国内企业收购境外企业不容易做到扭亏为盈。他们还列举了国内一家汽车企业收购韩国一个汽车公司，最后严重失败的例子作为佐证。
有些资料还涉及海阔天空上市公司的广告代言人，该广告代言人因为穿着暴露，展示她的“波涛汹涌”，后来成为了网络红人。
这个红人会不会和老板有什么关系呢？李铭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疑问，因为这么张扬的做法不是张祥云的行事风格。点击到35页的时候，他注意到了一条消息，是一著名财经杂志的一个记者高吟歌所写的关于国内汽车业发展趋势的报道，自然是结合这次收购来谈的。记者引用了某大学陈少峰教授的一段话，来说明未来中国的汽车行业很可能和家电业一样陷人降价竞争。而一旦陷于降价竞争，规模风险就大于规模效益。陈教授预测，那个知名的国外汽车品牌很快就会主打中等价位，就是从豪华车降为中等价位车，陈教授还说，如果汽车产业的发展趋势这么阴晴不定的话！为什么张祥云还要冒险并购国外的品牌企业呢？如果把收购的钱拿来提升自己的技术和品牌，是不是会更好一些？显然，海阔天空的主要意图并不是在于国外部分的起死回生，而是想提高自己在国内的市场份额——因为这样一来，可以在国内建很多汽车厂，得到各地政府的大量政策性优惠措施支持、特殊丰卜贴和银行大量的融资支持，在后面的“记者手记”一栏当中，高吟歌写道（“在汽车行业加速竞争的时期，国内外汽车企业的并购将更加频繁，什么样的事情都可能发生。但是，政府在吸引汽车企业在本地落户的时候，也应该考虑到该人驻企业未来的竞争力问题，而不能仅仅被表面所蒙蔽。”
从现在已经知道的结果来比较信息的话，那么高吟歌好像有意在文章中暗示着什么似的。看来他对张祥云有比较深人的了解。得和她见面聊聊。当然，对于汽车行业的判断，李铭他自己没有专门的知识，他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文章的角度挺有启发的。
关于张祥云的报道不多。实际上，高吟歌的文章里也没有多少是张祥云说的话，只是引用了内部讲话之类的东西。
网上的一些帖子上和一些评论家的微博上还写着“海外并购要防止国有资产流失”等的话语。
就在李铭今早将要动身之前，他接到了局里同事发送来的有关高吟歌的简要信息，包括性别、年龄、职业单位、手机和家里电话，还有“独身”一词，该信息还发送一份完整的到他的电子邮箱里。
走之前还接到一个电话，告诉他定位跟踪的事情已经安排好。另外，在张祥云的车上查到了指纹，正在比对，但是显然不是张祥云自己的（张祥云自己的爱车没有安排司机）。
这个电话改变了他的调查方向。从一般的经济问题的调查转向了一个综合大案的立案调查。
变了。李。
列车缓缓驶进站台。
有一些车子停靠在酒店的门口。在这个吃饭的时间来找人肯定不合适，只好自己先当个顾客。她要了个包厢，装出在等人的样子。
实际上，高吟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她好像已经不自觉地深人到一个看不见底的黑洞当中去了，本来，她是准备就海浦天空和张祥云的事情再写一个深度的后续报道的，就她目前掌握的已有情况来看，她手里掌握的“猛料”已经够大够多的了，足以写出震撼业界的大文章来。
但是，她现在已经被一连串的事情的进展所吸弓I，根本来不及动笔写东西了。
那件事真的一直让她感到很纠结。看来了解秘密太多的人日子是不好过的。明明知道了张祥云准备把上市公司的股权卖掉，而且一步步在实现着，可是她就是不能说出去。真是憋闷得慌啊。
而且，这也不是因为自己胆小怕事，虽然自己的胆子也不大。主要还是因为对张祥云做了承诺，不把事情说出去。
现在，张祥云已经死了，除非她自己找到新的线索，否则就更不能把私下和张祥云的对话说出去了。一旦说出去，自己就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更何况，张祥云死了，事情没有进展到结果那个章节，也就口说无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