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把柄”这两个字经常在小红的脑袋中盘旋。虽然张总否认会落下把柄,但是对她来说总有些怪怪的感觉,觉得张总越是有信心,好像越是让她担心似的。
张总死亡的消息对她是个很大的打击,而且,她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从来没有听说过张总有心脏病的问题呢。她又记起有一天听到他说做投资人的计划,并且和一个女记者谈到什么爱好时还说,我在体能上和年轻人还有一拼呢,何况我的技巧更娴熟得多。
尽是胡思乱想,不过估计自己很快也该下岗或者退休了。她站在会客室里发起呆来。
不久,就有人找她问话了。
某些人担心自己要从竞购股权的队伍中被有挤出局了。
办公室里的人各个都黑着脸。因为他们意识到,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他们手里几乎没有筹码,已经被OUT了。
窗外飘着细雨,略显昏暗的翠绿也不再充满生机了。
“老板,好像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据说他们在查张祥云的电话记录。”
“他的电话记录。”“是啊,看来有些麻烦。”
沉默。
如果从电话里查到与张祥云的通话记录,那就可能进一步查到与张祥云个人的账户往来。这样一来,原来打给张祥云的预定金就要变成贿赂的证据了。
“不会有什么事吧,人死了之后,不就是死无对证吗?”
“是,不定要。
老板很愤怒,感到很委屈,感到很不公平。像张祥云这样的人,号称典型的职业经理人,只不过是个捏造出来的榜样而已,他们这样的人对于国企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潜在风险。但是,他却履险如夷!原来以为和他合作至少还有诚信的一面,没想到他同时和好几家谈企业出让上市公司的。
幸亏还没有出事。
可是,万一他有什么日记之类的东西的话,岂不是后果很严重呢!
年轻的老板感觉自己的运气实在太差了,他一直相信没有做不成的事,只要还是人在决定着事!就可以通过人来解决。
可是,自己刚插足和他的合作,就陷人了这样的尴尬境地,实在是让人伤心又愤怒的事1倩。
老板的脸色越发难看,其他人几乎不再吱声了。
是不是可以转过来联系主管领导?
有人提出誓不罢休的建议。
是啊,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再用力试试呢。有人附和道。
老板有。
对啊,如果成功了,付出一点学费也不算什么呢。再说,反正这件事的结局一定要大领导出面干预一下,还是做得彻底一点的好。
听说陈英山已经占上风了!
没有,一定是讹传。
其实即使有,也是要重头再来的,既然张祥云已死,他的话就已经不作数了。
是啊,那就应该再试一试。
老板终于下定了决心,在那一刻,他有些壮士断腕的感觉!
这时,一个更重要的电话打进来了——据说又有一家投资公司已经找了人,市里的主要领导已经同意把企业卖给他们啦!
“你们都给我听好,这件事只许成,不许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成功!”老板下了死命令。其实,死命令也没有用。手下的人有什么能!
是不是意味着还要投人很多很多呢。大家心里又都嘀咕起来。
看来得动用尚方宝剑啦。老板心想。
当时看到陈英山发来的短信,李铭也觉得稀奇。因为他们在那次论坛之后,只再见过那么一次。那次是李铭主动向陈英山讨教一个有关在海外上市的传媒公司内部人将业务转手给自己朋友的关联交易问题。
“实际上,那不叫关联交易,叫合谋交易,就是利用特权将企业当中有稳定利润的业务交给自己指定的人做,然后和他私下分享利益。这是一种变相的贪污行为。”
“这多不多?”
“应当说不少。凡是缺乏监管的国企,都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李铭点点头,带着不解的表情说,“为什么一谈到国企就感觉它似乎就缺乏监管似的?那么在制度上能做些什么吗?比如像有些经济学家说的,让企业拿出一部分利润来分给主要的高层管理者?”
“你所说的这个事情就是所谓的高薪养廉。不过,那纯粹是胡说八道!
高薪对某些人来说可以养廉,对某些人来说只会增强贪欲。包括赌徒式的贪官,给他多少都拿去输掉,结果,他就会去再贪或者再偷,怎么可能养出廉来呢。有人说,那新加坡和香港为什么就可以呢?”
“因为香港和新加坡是法治的社会。只有法治的社会才能真正抓到贪官。你看咱们的贪官都是因为其他问题被抓的,比如家里的保险柜被小偷搬走又被警察截获等,像我们那边的土地所的头头都住上别墅呢,他的钱从哪里来,有人管么!”
“说的也有道理。可是,不给奖励会不会问题更大。”“多数国企高管的工资都是总理的几十倍了,怎么还有那么多事情呢?
只是因为奖金是有限的,而欲望是无穷的。”
“没有什么力、法可治啦。”“办法是有,就是国企应当聘用真正的职业经理人,而不是那些自称职业经理人或者替人打工的家伙。可是,国企怎么可能找到好的职业经理人,好的国企高管都是官员或者官员的亲属,或者少数混世能力很强的新晋牛人。”
李铭不再吭气了。因为他当然知道,职业道德好的经理人可不像流浪汉那么多。和陈英山谈话之后,他才发现陈英山是校友,不过他是学哲学出身的。
李铭走进包间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陈英山一脸疲惫的样子。
服务员赶紧给他沏茶。
陈英山挥手让服务员退出去之后,寒暄了几句。
“看你脸上的神采都不见了,一定是股票被套牢了?或者泡妞之后人家硬要让你当她老公,哈哈。”
“也差不多同样棘手的事情。听说你最近正在关注张祥云的事情。”“嘿,你的消息倒灵通得很!”
陈英山喝了一口茶,笑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然后他开始问起李铭现在对张祥云的事情了解到什么程度啦。
“你那么关心死人干什么?”
“我担心他进不了地狱。”
“怎么会呢?难道他还能进天堂不成。”
“有可能啊。要进地狱的人太多。我听说中国人不习惯排队,人又多,所以一下子涌人地狱的时候,狱长很不高兴,认为中国人不懂规矩,决定统统不让中国人进地狱了!后来,张祥云请领导给他写了个条子,就进去了。可是,到了地狱门口进行安检的时候,发现他带的安神补脑药是假的,结果又被赶回来。所以他现在不知在哪里晃着!我无法向他要回他欠我的债。”
李铭被说乐了。
“张祥云那么有钱,整个企业就像他自个的,还会欠你的债?你还是具体说说你和张祥云之间是怎么互相忽悠的吧。”
陈英山大体上讲了张祥云和自己之间的投资收购意向,以及他目前的处境。他虽然一直踌躇着要不要告诉李铭全部真相,最后还是找到了一个比较机智的表述方式,就是说,张祥云让陈英山把钱打进他的账户,是作为购买企业股权的预付款。
听了陈英山的话之后,很久,李铭一直板着脸。
“预付款怎么打到个人户头上,这不是明摆着胡说吗?”
“张祥云让这么做的。”
“你这么做保险吗?你可是学哲学的啊,和索罗斯是同学啊,你干嘛做?”
“就是看中这个机会好嘛。”
“你走得太远了。”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李铭说道。
“我也是没办法呀!”陈英山委屈地说。
“没办法个屁,你这是明目张胆的行贿!”
“怎么证明是行贿呢?”
“只要你想要回这笔钱,结果就变成行贿啦,那样的话你就要进去了。
要不就是你送给他的退休金咯!”
陈英山苦笑了一下,“张老头也该领多一点的退休金嘛——开玩笑,我可是一直觉得他是讲诚信的。没想到我的运气这么差。”
“你既然已经替国家给他发了大笔的退休金,现在怎么要得回来呢!”
“知道点什么嘛。”“还没有,还没有开始查呢。”
“那个老家伙很狡猾,什么尾巴都没有留下!”
“就是啊,你都没有证据,你怎么要回这笔钱呢?就算找到了那个账户并且把钱要回来,你用什么名义去要回?”
“你的意思是说,我要承认送了钱作为准备购买股权的好处费,才能找?
“你承认了,钱也找不回来。即使找得回来,恐怕也要作为贿金没收。
另外,假如他把钱又转走了,或者花掉了,那么你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陈有点。
“你得帮我想想办法咯!”
李不。
“你要去K市?”
“我还得先向局里·C报去。”
“千万别啊。”
“别什么?你担心说到你吧?要是不和局长谈谈目前的局面!恐怕以后事,倩不好收拾。”
“能不能私下也把账户问题调查一下?”
“再说吧,只能试试咯。”“唉,我怎么这么糊涂呢。”
“你不是糊涂,你是乱世的枭雄啊!”
陈英山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看到这个平时洒脱的人陷人到绝望里的表1倩,李铭不禁泛起了恻隐之心。不过,他认为,这件事好像不是靠同情就可以轻易解决的。
“等我汇报完了,再帮你看看有什么办法可以减少你的损失。但这段时间你也不要到处找人说这件事,好吧?”
“好吧。但是你有什么消息也给一点,要不我会急死的。”陈英山对着站起来的李铭说道。
本来想立即向局里汇报,可是,上车之后不久,李铭这下子又为难起了。
“我该怎么说呢·”他知道,只要一说出还有人的钱被张祥云拿去这件事,局长肯定要问消息来源;而只要把陈英山供出去,他自己和陈英山也就没有退路了。
当然,到目前为止,因为上市公司股权的买卖还没有成交,即使陈英山给了张祥云钱,只要陈英山不认账,强调“给钱是出于什么和什么目的”之类的话,也是没有办法定罪的。但是,只要严查下去,特别是假如账户设在可以找到的地方,最后肯定是要把陈英山给找出来的。假如找不到账户,肯定是要不回钱的。真是两难啊。虽然陈英山也可以自称是受迫行贿,但它毕竟和维权行贿有所不同。维权行贿是指在自己投标具有优势的情况下被迫进行行贿,因为虽然自己有理论上的优势,但是只要你不去行贿,就会失去自己的优势即中标的权利。就这点而言,陈英山如果被定有罪,可是罪有应得。
李铭想,就这样看着陈英山人狱,也是于心不忍啊。还有更糟糕的是,估计债权人已经开始向陈英山施压了,说不定不久还真的会追杀他。
如果不把钱找回来,陈英山也是死路一条。可是,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大概自从办经济类的案件以来,李铭第一次焦虑起来。张祥云这个王八蛋,死了还害人。不死的时候一定也害人——对啦,要是没有人帮他,他怎么能一路这样顺利呢?帮他的人一定得过很多好处,否则,就不会轻易受他的摆布,那么,受他好处的领导又是谁呢沿着林荫道往前直行,到了一个她已经非常熟悉的古色古香的三层楼的建筑前,高吟歌看见了在海阔天空上市公司门前等候她的高铁,他是外联处处长兼新闻发言人,以前打过交道,高吟歌还是穿着夏装,她的打扮还是有点男性化,虽然身上的曲线也让男生回头不已。她已经习惯于被人欣赏的感觉,虽然有时也对某些望过来的色迷迷的眼神很是厌恶。
说起来,高吟歌在记者群里是行外出身,她能够在毕业之后短短的3年里闯荡出些许名头来,却恰好是因为她不是学新闻专业出身的。高吟歌在大学的时候先是上哲学系,后来保送到经济学院。作为经济学硕士出身的财经记者,在她去杂志社之前,根本就没有修过新闻专业的课程。也是因为杂志社的老板很开明,愿意用她试试,才到了今天。
后来她和老板聊天的时候,老板说了一句以前她的老师陈教授也在课上说过的话(新闻、外语、历史、哲学等都是没有专业的,或许有工具,但是没专业。历史和哲学只有当了历史老师和哲学教授才有专业可言。不过,历史、哲学和新闻、外语还不一样,可以学习到许多知识,提高素养。所以,高吟歌在大学本科的时候学的哲学,也同时选修了经济学双学位课程。毕业后她很幸运的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工作,她所加盟的这家主要报道企业财经的杂志,在国内处于口碑极好的顶级财经类杂志之列。杂志社每年都会在名牌大学设立奖学金,招聘10位记者去脱产学习一年半载的。去年她获得过奖学金,并且在这一年中将主要的精力都放在有关企业并购的分析报道方面。
在海阔天空并购发布之后,她曾经被派往采访张祥云。企业并购是企业经营中的重要方法,是企业加快成长的基本路径,也是目前资本市场最活跃的领域之一。像吉利收购沃尔沃这样的做法,不管未来的结果如何,它都是中国企业界走向国际的很重要的一种发展趋势。假如有机会,其实应当到国外商学院学学国外的企业并购案例更好,她心想。但是,作为独生女,她已经不能随心所欲了。再说,中国的活力和现在职业的魅力也让她舍不得丢弃这样好的位置呢。
没想到,杂志社再一次派她来采访海阔天空。只是,这一次张总已经不在了,想起以前的交流,不禁大有物是人非之叹。听到张祥云的噩耗时,高吟歌还是有一点点怀念和伤感,她是中断了正在着手的工作之后马上赶来的。说是马上赶来,其实要研究什么事情也没有确定下来,只是因为老板私下里知道官方开始在调查张祥云的什么问题,就让她赶紧来弄点什么幕后消息,当然还是因为她以前来过一次,在这里做了一段时间的调研,情况比较熟悉。
最近,高吟歌在日常的业务之外,一直在关注并采访有关“十二五”
规划期间的各项政策将对新兴战略产业和企业发展带来什么样的影响的话题。她参加了多次论坛,就汽车行业、互联网、新能源、物联网和文化产业等领域都做了一些对话。当然,她最关注的还是要数国际和国内的企业并购和投资问题了。对于吉利并购之后对海阔天空带来的影响,她也想听听海阔天空方面的意见。
尽管海阔天空还只是一个中等的汽车企业,但是它还是收购了一个规模比它大得多的国际知名品牌企业。只不过,那种车型耗油很厉害,不是普通家庭喜欢的车型。实际上,这是一个很大的冒险。而在收购完成之后不久,那家海外的新公司也没有止住业绩下滑和持续亏损的势头。
在海阔天空公司的会客室等待临时董事长的时候,高吟歌浏览了一下原来董事长的套房,主人办公房间的布置,她看着墙上的一条书法横幅,很熟悉。上面是一个书法界的名人用行楷书体写着赠送给张祥云的(光风霁月。好一个“光风霁月”啊,境界多高啊,实际又是怎么样啊。
高吟歌采访过这个业界有名的“色老头儿”,就是他只要见到美女记者就滔滔不绝,猛爆料,而对于其他记者就金口难开了。去年在学习之余,高吟歌来找过张祥云,就了解了他好这个。不过,她并不感觉张祥云有低俗之处,只是觉得他把享受排在了第一位,而美女和美酒都是他享受的对象。
说心里话,高吟歌认为这个老头儿确实有魅力,一个成功的企业家的魅力和一个老男人的魅力。记得他曾经说到退休的事情,他就说,没有退休这一说,除非心脏退休已经不能用了。他可能要应邀去做投资人,像巴菲特那样,老而弥坚(说到这里,张祥云流露出有些色迷迷的感觉和在性方面的自信)。
代理董事长李扇同原来是张祥云的副手,记得当时招待她很周到。据说深得张祥云的信任,但是好像还没有在后张祥云时代奠定他统揽全局的地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