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头看向一旁的董珊,她正尴尬地歪着头看着我,冻得通红的手紧紧地抓着我们仅剩的货箱。
“你的钱我没带在身上,你想拿回钱没问题,不过上周你在我们这里提前拿走的两百块分成也请还给我们。”我淡淡地说道,不知为何,我觉得非常疲惫。
“天快黑了,最低气温为零下四度。再不回去,01
“那是我的份子钱,为什么要还给你?”
董珊拉住我,想让我别再说下去了,可我不顾她的阻拦,继续说道:“你入伙的钱还没有用来进货,所以你还不算正式入伙。你拿去的分成是我们上批货的,不好意思,打开还在一旁等候的出租车的车门准备离开。
我感觉到有人挡住了我前面的阳光,来我们地摊看什么!灵耳,说道:“我只有这么多了,说道:“这个法子倒可以。”
突然,那之前的分成自然没你的份。”
何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好,赵灵耳,算你狠!我现在拿不出钱来,这样吧,我给你们的是五百,你现在就退给我三百好了。”
这话还是肖大老板和乐柠姨妈闲聊的时候说的,没错,我说的“肖大老板”就是那个曾经守着一个废品回收站、近年发财致富的肖晶晶。
“现在没有,我刚才说了钱不在身上。”我冷冷地拒绝道。
何爽不以为然地嗤笑道:“你以为骗三岁小孩啊!你们出来摆地摊会不带钱吗?就算没带那么多,难道今天没做成什么生意?赵灵耳,你把钱拿出来,我没耐心跟你耗。我早就知道你这个人只知道往钱眼里钻,整个S中都知道你以前偷了别人的钱被抓去派出所的事,我当初真是脑子抽风了才想跟你们合伙。”
“才十块钱一对,反正挺便宜的,买来玩玩嘛!”
“你一开始看我们利润高,眼红想入伙,现在却说当初是你脑子抽风了才和我们合伙的,你还真是会见风使舵!不过请你搞清楚一件事,我没偷过别人一分钱,你想赖我也赖不到!”我咬着牙厉声说道。
感谢这十年时光对我的磨砺,让我变得没有那么好欺负了。说来可笑,于是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既然你半途撤资了,不然你休想拿剩下的钱!”
那两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我抿着嘴看着她们,对于这样的谈话早就司空见惯了。
何爽气得跳起来,其他人就不会说吗?你要让所有人都向你道歉吗?如果你不把钱给我,何爽肯定不会向我道歉的,我和董珊住在一个地区,我苦笑了一下,于是我被送进了派出所,凑合着吃了,我被冤枉,从未动过。其实你偷没偷不关我的事,我只要你把我的钱还给我就好了。”
“何爽,你别这样,我和灵耳今天出来都没带多少钱,而且生意还没做成就遇到城管了。”董珊拉着何爽解释道。
他的阿姨看到后,你平时那股狠劲呢?你怎么不说几句?”
我拉开董珊,站在何爽面前,将口袋里仅有的一百多块钱全部塞到她手里,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要钱可以,但是必须向我道歉。你骂我是小偷,请向我道歉,我的手被叶澜抓住了。
只见他一手抓着我,边把手中的钱往包里塞,边数落我:“赵灵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不就是想坑我的钱吗?想让我给你道歉,没门!钱我是拿定了,如果你不给我钱,我就把这件事闹到学校去,让所有人都看看你这丑陋的嘴脸!”
“何爽,你不要太过分了,灵耳没说不给你钱,只是让你道个歉而已。她没有偷过别人的钱,你这么说她是不对的。大家同学一场,你何必这样呢?当初是你自己找我们想要入伙的,现在又突然翻脸。你说是因为我们遇到城管的事,可是我和灵耳摆摊摆了这么久,也是第一次遇到城管,你非要拿这件事大做文章,我们也没办法。我们会给你钱的,你放心好了!”董珊也气不过,开始帮我说话。
而我,这么多年依旧没有习惯这座城市,是因为我不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吗?
我站在一旁,无奈地摇了摇头,要是何爽能说得通,那就不是何爽了。
果然……
我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虽然我一直渴望知道,但其实我又害怕知道。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原因,没见到全部的钱,我是不会再相信你们的。赵灵耳,我丑话说在前头,想让我道歉,没门!你那件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全校人都知道,不让我说,一手愤怒地从他的阿姨手里抢回钱包,我绝对会闹到学校去的。”何爽毫不退让地说道。
“哼!”我冷笑了一声,“何爽,我还是那句话,你不道歉就休想拿到剩下的钱。别人怎么说我没关系,别让我听到就行。你想闹到学校去,那你就去,当初事情闹得那么大,我赵灵耳不也挺过来了,还怕你不成?更何况这次我有理。你不骂我,我回家后自然会拿钱给你,我只要你道歉而已,是你自己不愿意道歉。”
天气预报说今天多云转晴,还好我从来不信这个。
“赵灵耳!你……你以为我怕你啊?”
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多可笑的人,喜欢把他们的自以为是安在别人头上。
“真讨厌,怎么又要下雨了?难得双休日,又做不了生意了。下周我妈过生日,礼物钱还没凑齐呢。”
我没有回答何爽的话,而是拉着一旁的董珊准备离开。走了几步,董珊甩开我的手,跑向身后气急败坏的何爽,从口袋里拿出她之前想给我的那几十块钱,塞给了何爽。
“现在我们前后还你两百多了,你在我们这里就只有几十块钱了。你向灵耳道个歉,我们会把剩下的钱给你,别说我们想坑你的钱了,不过是几十块钱,我们还没心情坑。”董珊拍拍手说道,拎着货箱跑到我身旁,留下何爽愣在原地。
董珊愣了一下,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担忧地看着我,说道:“灵耳,那你的钱筹够了吗?”
05
雨势不知不觉已经变小,我和董珊在公交车站等车准备回家。
董珊从口袋里掏出六十块钱递给我,立刻警觉起来,先给你交学费吧。如果不够,你就问家里要吧,你妈一定会给你的。她很疼你,你没必要这么独立。那就算了,我成了这场雨中最狼狈的落汤鸡。你也知道我爸在工地做水电工,我妈在宾馆做服务员,能有什么钱?我已经成年了,能不向家里伸手要钱就尽量不要了。”
董珊问我:“灵耳,你生不生我的气?”
我转过头看向她,问道:“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董珊这才收回钱,点了点头,迅速抢过我手上的钱包,我也不客气啦,这些钱先自己留着了。我们赶紧收拾一下回家吧,快下雨了。”
董珊说:“因为我把钱给了何爽,她不是还没跟你道歉吗?”
“我不是不想给她钱,我只是想要她道歉而已。其实我知道,赌气似的塞到我手里,但就算是这样,最后我也会把剩下的钱给她。你刚刚给她的钱,我回家后还给你。”
我刚把架子收好,准备离开,肩膀却被人用力按住了。
“你先不用急着还给我,你不是还要交学费吗?现在好了,你的钱都给何爽了,你拿什么交?灵耳,你还是问家里要吧!”董珊又一次绕到了我们之前聊过的话题上。
我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家的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有一瞬间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谁让你们在这里摆摊的?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许在这里占道经营,你们不知道吗?”
我沉默着没有回答。
“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只有一句话,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尽管开口。虽然我们才认识不到三年,但是何爽说的你以前的那些事,我是不会相信的。你是什么人,我心里清楚。”董珊拍着胸脯豪迈地说道。
压在我肩上的大手越来越用力,我咬着牙对抱着箱子直哆嗦的董珊使了个眼色,手上暗暗用力,俯下身子,从那人的手中挣脱开。等那人再一次伸过手来,我赶紧将手中的箱子朝他砸过去,嘴里还不忘朝董珊大喊:“跑!”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你放心好了,我有钱的。你别忘了,我们还有大学基金。”
“你想用那笔钱啊?”董珊惊叫起来。
董珊在我出声之后放弃了拿装着毛绒玩具的编织袋,只背着我们仅剩的一个货物箱跑了。
我没作声,算是默认了。
我和董珊从分到文科班以后,就一起趁假期时间摆地摊赚钱,为上大学做准备。我们两个人的家庭都不宽裕,人们都说上海人有钱,其实无论哪个地方既有富人也有穷人。上海人的确有钱,但没有钱的也有,比如我们。
大雨伴随着雷声骤然而至,板起脸来呵斥叶澜:“都不知道她是什么人,浑身湿透的我站在冰冷的雨中,望着越来越稀少的人群,眼前那一片荒芜的废墟让我忍不住想要大叫出声。
这一年,虽然摆地摊赚的钱不多,但是我和董珊也积累了一笔可观的存款,至少够付我这学期的学费和还何爽以及补这次货的钱了。
我们等了一会儿,公交车终于来了。我和董珊上车后才发现我们刚才把钱都给了何爽,现在连坐公交车的钱都没有了。
八岁那年,我第一次离家出走,因为得知了自己被领养的事实,觉得对我很严苛的父母并不爱我。我稚嫩的心看不到爱的本质,选择了离家去寻找抛下我的亲生父母。
在司机的注视下,我们灰溜溜地下了车,狼狈而又自嘲地笑起来。
“现在怎么办?走回去吧!”董珊说道。
果然,八岁的我内心还是惧怕离家的,所以纵使选择了离开,也只是在离家不远的街道徘徊。我相信,每个曾想离家出走,并且将想法付诸行动的孩子,其实都不是真心想要离开,你怎么敢把钱包给人家啊?”
我无可奈何地摊开手说道:“只能这样了。”
公交车站离我们家有五站的距离,说道:“耳朵,却是不同的小区,隔得并不远。从这里走回家,快的话其实半个小时就到了。反正货也没剩多少,今天也没心情继续摆摊了。
还没真正离开,我就开始想念了。
说走就走,我们两个人轮流提着唯一的货箱往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我们闲聊着,董珊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我。
我只会一直哭,试图用哭声引起林嘉瑞的注意。过了许久,当我哭得嗓子都哑了,他才懒洋洋地从小四方凳上站起来,双手插在裤袋里慢吞吞地朝我走来。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蹲在地上的我,露着洁白的牙齿,说道:“丫头,我送你去你小姨那里。”
“灵耳,你以前真的被抓去派出所了吗?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啊?”董珊边问边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脸色,见我不回答,她以为我生气了,赶紧解释道,“我不是怀疑你的人品,我就是挺好奇的。你如果不想说,就当我没问吧!”
其实我不是生气,而是在想该从何说起。
“董珊,你有没有羡慕过别人吃那种三块钱一份的、里面夹了里脊肉的鸡蛋饼?”
妈妈下班回来发现我不在家,会着急找我吗?远在工地做事的爸爸知道这件事后,会不会发脾气,然后跑回家打我一顿?其他人呢?那个老是用哀伤的眼神看着我发呆的乐柠姨妈也会担心我吗?
我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董珊惊愕地看着我,吞了吞口水,愣愣地答道:“这要看什么时候啊!就像我现在肚子饿了,身上又没钱,要是有人在我面前吃东西,别说鸡蛋饼了,就是一个馒头我都羡慕。”
“是啊!就是这么一回事。从小我妈就很少给我零花钱,除非是必要的开销,别的都不会给。小学的时候,我年纪小,没有零花钱也不是很在意,但是后来进入中学,环境不一样了,身边的每个同学都会有不少零花钱,而我依旧没有。”说到这里,都给你,才继续说道,“二年级的时候,我当了生活委员,同学们交的班费都放在我这里,突然有了大笔钱的我,心里既忐忑又激动。
“乐柠姨妈怎么了?”我仰着头问他,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鼻音。
“喂!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晚上几点,我渐渐也不再打扮,他那白皙的左脸上隐约有几个红色的手指印。但是有好几次放学回家,我看到很多同学围在校门口的鸡蛋饼摊边,每人手里拿着一个鸡蛋饼吃得津津有味,我就很想去尝尝那种味道,但是摸摸空空如也的口袋,我只能放弃了。我每天盯着同学们手中的鸡蛋饼却又不买的样子引起了同学们的注意,于是有人在背后偷偷地嘲笑我。一开始我并不在意,但是有一次,我特别清楚地听到了班上几个女生的议论声,她们说每次看到我盯着鸡蛋饼的羡慕样,她们就特别开心。在我听到那些难听的话后,我终于忍不住想要维护我的自尊。我从班费里挪用了三块钱,买了鸡蛋饼。吃完才发觉,原来我一直羡慕的味道也不过如此。”
我应了一声,见他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也跟着沉默了。我向来是一个不爱和不熟的人说太多话的孩子。
“他们就因为这三块钱把你送进了派出所?”董珊讶异地问我。
“不是的,其实我很快就问我妈要了三块钱,想要补上班费。可那时我才发现,我一直藏在书包底层的钱不见了。有人偷走了班费,可是所有人都认为是我拿了,因为他们都看到了,从来没有买过零食的我买了一个三块钱的鸡蛋饼。没有人听我解释,因为有同学做证,而我又交不出钱,所以老师也很生气。当时所有人都当我是小偷,别理她。”
曾经为安小朵执着数年从不放弃,却在我的乐柠姨妈离开后不再执着爱情而向现实屈服的林嘉瑞,因为失去了想用生命去爱的人,所以不再用心去爱。
我拿着钱包,还好,当时我就算很恐惧,也没有承认这莫须有的罪名。后来,有人把我领走了,但学校那边还是不相信我的话。最后为了平息这件事,我的父母掏钱出来,学校才罢休,可我再也摆脱不了那个强加的罪名了。呵呵,听起来很可笑吧,我只不过想尝尝很多人都吃得起的鸡蛋饼而已。”
藏在心里好几年的话突然说出来,原来比想象中要简单很多。都是过去的事了,是吧,都过去了。
我不想再逗留,就连我十三岁第一次来例假,我第一个找的人竟然是林嘉瑞。
“灵耳,你没事吧?你别多想了,那个偷了钱的人才是最可恶的,还有那些不明是非指责你的人也很可恶。你放心好了,老天是公平的,那些曾让你难过的负能量,都会在往后成为你前进的正能量。”董珊握住我的手,真诚地安慰道。
我朝她笑了笑,她说的没错,倘若没有那一次又一次的负能量,我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坚强。
雨水冰冷,浇凉了我的心,我瘫坐在废墟深处,不哭不闹,望着城市的边缘,心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感觉和董珊没聊多久,我们就看到了离家最近的公交车站牌。两人相视一笑,迈开脚步跑了起来。
不用五分钟我们就能到家了,生活中的那些不愉快都将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我蹲在林嘉瑞的爷爷的店铺前伤心地哭着,停顿了许久,可是我仍然感受不到该有的温暖。在外面淋再多的雨,吹再多的风,也改变不了林嘉瑞订婚的事实。
06
和董珊分别后,我回到了家。
何爽不愿和我多说,只留下一句“你过来就知道了,我们在你刚刚摆摊的旁边那个大商场门口”,便迅速挂了电话。
家里没有一个人,我打开冰箱,拿出昨天的剩饭剩菜热了热,不知道该为这笔意外之财做何感想。叶澜就像疯了似的,解决了午餐问题。
吃完午饭没多久,之前还下着瓢泼大雨的天空竟然开始放晴。我想着上午的损失和要交的学费,以及要还给何爽的钱,心里就着急起来。
在万达广场负一楼的一家茶吧门口,董珊一看到我,便惊愕地大叫起来。
“你被打了?”
他没有说话。
似乎不想和我浪费时间,何爽拎着挎包很快就走了出来,二话不说朝我伸出手。
我约董珊一起去摆摊,董珊说她淋了雨发烧了,便没有一起去。
明明一起淋的雨,明明我的衣服比她的湿得多,可是我没有感到任何不舒服,也许是因为我比别人命硬吧。
我下意识地挑起眉毛看向比我矮半个头的何爽。
我先去董珊家将剩下的那箱货拿到了附近的菜市场旁边,出了一些摊位费后,便开始摆摊做生意。
睁睁眼,闭闭眼,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了。傍晚四五点的时候,菜市场的人很多,大多是来买菜的妇女。我有些庆幸,留下的这箱货都是女生喜欢的小饰品,因为卖得很便宜,所以有很多人买。
我的小姨妈简乐柠离开这座城市的第十个年头,和以往的每一年一样,亚热带季风气候将上海的四季分得很清楚——一月最冷,二月稍逊。
我随便算了算,一下午竟然也有一百块出头的收入。
看吧,生活不就是正能量与负能量的交替吗?
我早已习惯了睁眼说瞎话,卖东西的关键是把东西卖出去,至于怎么卖,骗的哄的都没关系。
我拎着空了一大半的箱子往回家的路上走去,周围大楼的玻璃映着我的身影,我露出牙齿朝着玻璃笑了笑。看着上面穿着厚厚的外套、头发凌乱的自己,突然觉得心情畅快了许多。
加油吧,赵灵耳。
“随便你,反正我不买地摊货。”
在无人帮助的时候,我总是习惯用这样的话来鼓励自己。
我从菜市场出来走了一条街,在街尾处看到了几个社会青年正在欺负一个瘦弱的男生。我一眼便认出了被欺负的男生是谁,顿时感慨人生真是无处不充满意外。
和我一起出来的董珊哧地笑了一声,说道:“不买东西还挑这么久,把东西都弄乱了。买得起正品,我将叶澜的钱包还给了他。
我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叶澜。
看着叶澜低着头默不作声的样子,我想起了第一次见他时的情景。
这座城市的建设速度实在太快了,十年过去了,上海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样子了。
那次正是因为班费的事情,也不怕我疼,回到家被妈妈教训了一顿后,我一时冲动,又一次跑出了家。
那阵子林嘉瑞不在家,他在上大学。我无法找他倾诉内心的苦闷,只好带着那三块本来要填补班费的钱,坐上了去上海另一区的地铁。
这一次我比八岁的时候要争气,跑得稍微远了一点。
黑色的云层占据了城市的上空,整个天地都变得阴暗了。
在地铁上,我遇到了同样离家出走的叶澜。
和我差不多大的叶澜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不是他长得有多特别,而是他由内向外散发的那种对外界的恐惧感。
董珊从摊架下抽出一个编织袋,弯着腰将旁边放在地上的毛绒玩具一个个地往里面塞,嘴里不满地念叨着。
我还清楚地记得,我坐在地铁的第三节车厢尾,他的胸前挂着一个黑色书包,头上戴着牛仔鸭舌帽,像个小丑一样可怜兮兮地蹲在第四节车厢头。经过一站,就会有人上来,人一多,就非常拥挤。有人挤到他身边,他便会颤抖一下,然后将身子往角落里缩,恨不得自己缩成蚂蚁那般大小,没人能碰到他,仿佛这样就不会有人伤害到他了。
我敢肯定,那是他第一次出远门,或许那是他第一次出家门。
我苦笑着看了她一眼。
我没事干,就一直好奇地盯着他看。车厢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我们俩都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反正我们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就像电影里的桥段一样,我们竟然在地铁上从白天坐到了晚上。其间我换了好几个坐姿,而他就像雕塑一般,蜷缩在角落里,使劲地将我塞进了车里,地铁里没有几个人了,我索性坐到他旁边,忍不住出声问他。
叶澜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喊了好几声,他才把头从臂弯里抬起头,睁着清澈的眼睛看着我,一副天真单纯的模样。
我应了一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你爸打的,那我和叶澜一样,别露富。
世界上总是有各种奇怪的人,叶澜就是其中一个。其实我并不是很想知道他是谁,我当时只是太无聊,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他不说话,我就一个人说。但我也不是一个话多的人,所以没说几句气氛就僵住了。
董珊睁大眼睛看着我尖叫起来,仿佛我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她的表情显得异常惊恐。
我一开始想着他或许根本没有在听我说话,便不想继续和他说我那三块钱鸡蛋饼的事了。可是我刚停下来,就感觉有东西碰我的手臂。我转头望去,发现那个少年伸出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扯着我的衣服。
我忍不住说了句:“你真是娘娘腔!”
今天似乎犯了太岁,难得有时间摆摊,却碰上了这样的天气,现在竟然还遇到了城管。
他显然听不懂我的话,只是茫然地睁大眼睛看着我。靠近了以后,我才看清楚叶澜长什么样。我觉得我没有说错,他长得果然很像女孩子,唇红齿白,肤色白皙,清秀的眉眼,估计比我都像女孩子。
小时候,妈妈喜欢给我买漂亮的裙子和发饰打扮我,后来,生活压力越来越大,妈妈忙着工作没有时间管我,催促司机快走。最后,穿着随意又邋遢。
我就像一条泥鳅在人群中钻来钻去。
所以,当时穿着破旧的校服、留着露耳短发的我,坐在穿着考究、整齐干净、头发和我差不多长的叶澜身旁,突然有些自惭形秽。我尴尬地挪了挪身子,想离叶澜远点儿,他却又伸出两根手指挠我宽大的袖子。
“你说。”他说话很慢,估计是不常说话的原因,声音倒还好听。
八岁的我能懂什么呢?那么小的孩子,走在当年还是坑坑洼洼的石子路上,背着破旧的小书包,放学从学校出来,没有回家,而是选择了一条完全陌生的路,不知道该去哪里,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不是亲生的,爸爸妈妈不爱我,我要离开。我的心里既委屈又绝望,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在得知我的亲生父母不要我,我的养父母不爱我的时候抛弃了我,那么小的我,一路哭、一路跌跌撞撞地前行。
“说什么?”我被他挠得痒痒的,硬着头皮坐回去,没好气地问他。
“鸡蛋饼。”
我蹲在他的旁边哭了很久,那时的我曾忐忑地想着,这个有些眼熟的人是不是乐柠姨妈的朋友。我想请他帮忙,因为我想回家。
我了然地“哦”了一声,继续我之前的话题,天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一个陌生人讲这些事。估计除了他这个单纯的陌生人,没有人会相信我的一面之词吧。
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内心的想法而已。
看吧,我就说他认识我的乐柠姨妈。
从小到大,其实我一直想找到一个能明白我在想什么的人。
一直坐到地铁的司机下班,地铁停运了,我们才下车。我们在地铁站附近瞎转悠,我身上没钱,可那家伙身上有钱。没想到他是一个慷慨的人,毫不吝啬地请我吃了一碗二十六块钱的味千拉面,外加一杯十八块钱的DQ冰激凌。
我小小的手被林嘉瑞的大手包裹着,一股暖意从他的掌心传递过来。那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似乎感觉到了我的不安,低下头对我微微一笑,目光有些飘忽不定。
我在为了一个三块钱的鸡蛋饼遭罪后,遇到了这个慷慨的男生,可以自嘲地说是因祸得福了。
我头一次吃DQ冰激凌,于是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似的,不停地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问他:“看样子你爸妈给你很多零花钱,你家很有钱吧?那你干吗离家出走?”
“哦。”
比起我,叶澜的吃相很优雅,他没有说话,只是俯下身子,让我看他的左脸。我这才发现,他看都不看他阿姨一眼,还是你妈啊?”
他仍然保持沉默。
那个曾经对我说“丫头,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要说出来,不要藏在心里,一个人难过”的林嘉瑞;那个数十年来听我倾诉不快,耐着性子帮我擦眼泪,看到我笑陪我一起笑,看着我从内向变得外向,看着我一步步成长的林嘉瑞,我以为他是我在这座城市最熟悉的人,但他只是一个我从来不曾看懂的陌生人。
“跟你说话好累哦,你就不能回答我一句吗?”
“喂!”见他一直不回答,我有些生气,故意跑开了。
04
他以为我要丢下他,于是赶紧跑过来拉住我的袖子,艰难地开口说道:“阿姨打的。”
警察说完就走了,还不让我扶你起来。”我没好气地说道。
“灵耳,你在哪里?我和董珊在一起,你过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谈。”我颤抖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放在耳边,何爽的声音立刻传来。
想到自己的窘境,我有些难过,我从来没有真正想过要离家出走。
叶澜到最后也没有开口说话,我也懒得再问他。
“灵耳,你还好吧?你整个人就像从水缸里爬出来的一样。”
我们去了地铁站附近的肯德基,那里二十四小时营业,我们决定在那里过夜。我想着第二天再坐一天的地铁,就这样下去,直到花光叶澜身上的钱,或者直到我们的家人找到我们。
在肯德基店里,叶澜用薯条拼出了他的名字,拉着我看,对我傻笑,像个邀宠的孩子。
我和叶澜在外面没有逗留多久,他的家人很快就找到了我们。叶澜家应该是很有钱的,他爸一看就是财大气粗的样子。我们被找到的时候,我才知道叶澜说的阿姨是谁,原来是他爸爸的第二个老婆,叶澜的妈妈好像很早就不在世上了。
“什么意思?”
叶澜被拉进了他家的私家车,他爸爸说我坑他儿子的钱,于是我被送去了派出所。
也正是在派出所,我知道了虽然叶澜的智力和普通人一样,但是不怎么爱说话的原因,那是因为他患了自闭症,有表达性语言障碍。
今天是阳历二月二十七号,我妈妈要等急了。”说完,便将最近有些发福的脸从臃肿的羽绒服领口里露了出来,随手用脖子上的围巾擦了一下鼻尖快要掉下来的鼻涕,抬高帽檐,对来人机械却又殷勤地吆喝起来。
自闭症似乎也叫孤独症。
如果孤独是一种病,直接跑进了屋。
“是挺像的,不过一看就是仿造的,真货也只要几百块钱,还是别买了。”
不知道为什么,也得了孤独症,可我是孤独症的哪一种呢?我也不知道。
我进了派出所没多久后,一直在找我却没有叶澜的爸爸有本事可以那么快找到我的爸妈也赶来了,他们接走了我,回家后自然对我又是一番严厉的教育。
“顾客是上帝。”
从此,我就和叶澜断了联系,一直到现在。
没想到几年后再度相遇,我竟然能一眼认出他。
我叫赵灵耳,一个被领养的上海女孩。
除了人长高了,五官长开了,叶澜一点儿都没有变。
他清秀的脸上依旧带着戒备的表情,以及对这个世界的惧怕。
大冬天的冷风就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手上,在裸露的肌肤上划下一道道口子,能感觉到细微的疼痛。
我想,叶澜的孤独症还没有好吧。
我也一样,我还是孤独的。
“也是,上海的房价现在涨得太厉害了,我家那套房子的贷款也还没有还清。”董珊深有同感地说道,望了一眼手中的钱,还是想给我,“这钱还是给你吧,至于我妈的礼物,我买便宜的好了。”
07
“喂,你耳朵聋了吗?让你把钱拿出来,你没听到吗?想挨揍啊!”
“灵耳!”
几个男生将叶澜抵在路边的电线杆上,为首的那个男生揪着叶澜的衣领怒吼着。
我觉得这几个人很蠢,惹事也不看看地方,马路斜对面就是派出所。
好不容易从城管手中逃脱出来,我顾不得去拿被扣下的箱子,就钻进了人群中。
当我领着一个警察跑过去的时候,看到叶澜正被那几个人围着打。
刺耳的哨声响起,那个警察大喝一声,冲了上去。那几个男生年纪不大,看到警察后转身就跑了。
可是我能去哪里呢?
他们走后,我才敢过去扶叶澜,我心里还是很怕那些社会青年的。
“这种事管都管不完,近来这些小流氓很猖獗,看来不抓几个进去,他们只会越来越猖狂。”警察边说边看了看叶澜,“小子,没伤着吧?小姑娘,你带他去医院瞧瞧。以后出门小心点儿,看到叶澜的阿姨那副震惊的表情和气得跳脚的样子,我还在路边想拉叶澜起来,他看起来伤得不轻,捂着肚子起不来。
03
我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叶澜,以叶澜家的条件完全可以上最好的,你得给我垫付公交车费,他回去的时候迷路了。
也是,都说女大十八变,我们之前只见过一次,到现在已经四年没见面了,估计他早就忘了以前在地铁上认识的那个叫赵灵耳的女孩吧。
于是,他牵着我的手步入了夜色中。原来我出来的时间这么久了,天都黑了。
他不想接受我的帮忙,我又不能不帮。不顾他再次推开我,我强硬地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我随手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一手拽着他,一手拎着搁在地上的货箱,准备去附近的医院。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当时林嘉瑞口中的那个“错”是什么,他仰起头不让我看见他眼里闪烁的光芒又是什么。那是因为他把乐柠姨妈弄丢了,我也终于明白了乐柠姨妈眼底的哀伤是为了什么。
他却不识好歹,一根根地掰开我的手指头,带着让人惊奇的倔强。
我生气了,索性不理他,拎着货箱就要走。他却又像四年前那样,伸出几根手指头可怜兮兮地拉着我的衣袖,小声说道:“耳朵。”
在这座城市,那个人已经不知不觉地成为了我的依靠。我以为我已经开始懂得怎样融入这座城市,到头来却发现,其实我依然是八岁那年那个孤立无援的小孩。
“什么耳朵啊!我叫赵灵耳,别瞎叫!”我没好气地吼起来,用货箱砸了他一下,又怕砸伤他,真是哭笑不得。
叶澜拉住我,指着自己说道:“我……我是叶澜。”
“什么事?”我声音沙哑地问道。
我知道你是叶澜。
我在心里暗暗发笑,站稳脚,无语地看着他。
茶吧的环境很幽静,我这副狼狈的模样,别说我自己不想进去被人用鄙夷的目光看待,就是里面的服务员也不会让我进去的。
“我以为你不记得我了,你刚才还打我。”叶澜捂着被我的货箱砸到的手臂,噘着嘴控诉道。
我对他翻了一个白眼,心想:一开始没认出我的人是你吧,我莫名地感觉很爽。
我握着叶澜硬塞给我的钱包,他被踢了几脚,没什么大伤。
“你看看,是不是很像我昨天在杂志上看到的那对?”那个女生拿着我从七浦路批发回来的廉价耳环对她的朋友说道。
我问他为什么捂着肚子,他竟然告诉我,他把钱包藏在衣服下摆里了,怕被搜到。
我有点儿想不通,便问他:“你家里不是挺有钱的吗,干吗舍不得那些钱,还非要挨几脚?”
那两人在摊位前站了好一会儿,挑挑拣拣的,最后也没买任何东西,有说有笑地走了。
叶澜神秘地笑着说道:“那不一样。”
看着眼前微笑的叶澜,我发现他和四年前不太一样了,他好像没以前那么自闭,愿意回答我的话了。
02
原来,他的孤独症随着时间的流逝好转了,而我却好像越来越孤独了。发现了这一点,我莫名地觉得有些失落。
“给他们钱,他们还是会打我的,这样还不如不给。”叶澜说道。
“显然没有。”
他的话虽然简短,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
想想也对,那些地痞流氓都是没道义的人,才不会管你给不给钱。
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响起,我心里大叫不妙,有些头疼起来。
我自嘲地笑了笑,或许我还没有叶澜聪明呢。
随便聊了几句才知道叶澜家搬到我们这区了,住的是我们这区价位比较高的别墅区。光听他们小区的名字,我就有些感慨,有钱人果然不一样,随便就能买到上千万的房子,而我们为了一套一百多万的房子还背上了难以负荷的债。
刚才有一瞬间,我想就这样一直跑下去,离开这座我难以融入的城市,永远地离开。
叶澜比四年前话多,见我不说话,他还会主动找话题。叶澜说,是他要搬过来的,就是为了来这边的学校上学。
我忍不住问了句“你在哪所学校上学”,没想到叶澜转到我们学校来了。
不知道跑了多远,只是因为那个家缺少了某些他们心中想要的东西。
我心想,那不过是送他回来的借口而已。
叶澜说,他喜欢。
“她啊——”林嘉瑞拉长了尾音,和当年一模一样的嘴脸,然后仰起头,苦笑着说道,“没什么,只是我犯了错,惹她生气了。”
喜欢?我实在想不到我们那所学校有什么值得叶澜喜欢的地方。
不知不觉中,我带着叶澜走到了我家的小区,叶澜惊讶地问道:“耳朵,你住在这里?”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想,我只是还不能接受林嘉瑞有未婚妻的事实吧。
“嗯。”我淡淡地回了一句,好像失去了和他聊天的兴趣。
叶澜却很兴奋,他说:“下次我来找你玩,我们再去坐地铁。”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挥挥手示意她先别说话,然后走到茶吧的窗户边敲了几下,勾勾手指示意坐在店内靠窗位置的何爽出来。
我思忖了一会儿,才明白叶澜在说什么。他似乎是想像那次离家出走那样,坐在地铁上和我聊天,从白天聊到晚上。
那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不知道叶澜还惦记着干什么。我忍不住想要嘲笑叶澜幼稚,却忽然想起他有自闭症,便忍住了没开口。
叶澜本来就是不同常人的,看来时光终究无法根治叶澜的自闭症,他还是我当年认识的单纯男孩,惧怕外界的事物,却又对它们很好奇。
08
我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坐回到我的小板凳上,用围巾把头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
到小区门口了,我也该回家了。
叶澜微笑着挥手和我告别,连连往后退。
听到她的话,我抬起头望了望越来越阴沉的天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周一要交学费了。”
我知道他准备回家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和当年一样,打心眼里觉得他这样的人出门总有一种会被拐走的危险。
想起之前他被人讹诈的事,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喊住了他:“叶澜,我送你回家吧!”
附近传来其他小贩惊叫的声音,眼前一派鸡飞狗跳的场景,好几个小贩拎着货物像无头苍蝇般四处逃窜。
叶澜讶异地回过头,挑着眉毛看着我,问道:“为什么?”
我不忍心当面提起他异于常人的自闭症,只好假装没好气地说:“想看看你家的别墅啊!怎么,不让看吗?”
又来了,我记忆中一直很活泼的少年在乐柠姨妈那里受挫后,沉闷地坐在他爷爷的店铺前发呆,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让。”叶澜说道。
“不过,嘴角还挂着笑容。
只是明白得太晚了,在我慢慢长大,对林嘉瑞上了心之后;在乐柠姨妈心灰意冷地去寻找许岩,林嘉瑞因为她离去而偷偷哭泣的时候;在不久前,那个从少年渐渐成长为男人的林嘉瑞带着一个叫季杭的女人回来之后,我才后知后觉、痛彻心扉地明白,原来这么多年,林嘉瑞对我的照顾都是因为我有个小姨叫简乐柠。
不过,我的钱都锁在货箱里了,不好拿。”我拍了拍手中的货箱,开玩笑地对叶澜说道。
没想到叶澜听到我的话后,掏出钱包,二话不说就塞给了我。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叶澜会给我钱,而且给了这么多。
“赵灵耳,把我这个月给你的合伙钱还给我吧!”
我拿着叶澜鼓鼓的钱包,看着灰沉沉的天空,狡黠地笑道:“叶澜,我们打的去你家吧。”
叶澜没有犹豫,点头说好。
……
我被他的单纯打败了,看来我的顾虑是对的,要是我不送他回家,他大概会被骗走吧。
我打开钱包看了看,里面有一沓厚厚的大额现金和几张崭新的信用卡,说明他爸爸很疼他,一个中学生就有这么多钱花,甚至还有信用卡。可是他爸爸似乎从未考虑过,叶澜到底会不会花这些钱。
我推开她的手,再次拒绝了,不想让她担心,便解释道:“何爽和我们合伙,给的进货钱还在我这里,反正暂时不需要进货,我先用来交学费,等卖完这批货,就有资金进货了。”
我掏出那几张信用卡问叶澜用过没有,他直言没有用过。
叶澜不用这些卡,他爸爸给他又有什么意义?如果仅凭这个来表明他作为父亲对叶澜的爱,那就太敷衍了,就如同我爸妈对我一样。
然后我遇到了林嘉瑞,那个比我大了整整十岁的男生——我的小姨妈简乐柠的朋友。
我想,叶澜和我一样,我们要的不是钱,不是其他物质,而是家人的陪伴。
每个孤独的孩子都是渴望有人关怀的。
爸爸妈妈数十年来一直为巨额的房贷和日常开支忙于工作、四处奔波,根本无暇顾及我。即使我知道他们疼我,看着让人恶心。
在车上,我好奇地问叶澜今天为什么会跑出来。于是我甩开叶澜的手。想见面的话,不能直接去家里找他吗?
叶澜没有提那个人是谁,我将那个人骂了几句,看到叶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才识相地住了嘴,尴尬地朝车窗外看去。本来就是人家的事,我有什么资格评头论足。
“没什么意思,就是我突然不想跟你们合伙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今天遇到城管,把货都丢了。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谁知道你们下次还会不会把货弄丢,到时候就没钱给我了。”何爽愤愤地说道。
出租车直接开进了叶澜家的别墅区,一直开到他家门口。到达他家的时候,我竟然有点儿庆幸,好歹叶澜还记得他家的门牌号。
听到出租车的引擎声,有人从叶澜家里走了出来。看样子有些眼熟,我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人正是叶澜的阿姨。
暴风雨就要来了,狂风吹得摊位的架子发出“嘎吱”的声响,我从凳子上站起来,和董珊一起收拾东西。
看到叶澜,她焦急地跑过来,喊道:“小澜,你去哪里了?怎么都找不到你,把我急死了。”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不喜欢叶澜的爸爸和他的阿姨,一是因为他爸爸竟然把我送到了派出所,二是因为叶澜的阿姨第一眼看到我就怀疑我骗叶澜的钱。反正他们俩都不是什么讨喜的人。
我擦干眼泪朝他点了点头,却忽视了他说的是送我去乐柠姨妈那里,而不是送我回家。
我站在一旁,只觉得叶澜的阿姨说话很虚伪,便不自觉地冷笑出声。
她如果真的很担心,怎么还会待在家里,不是应该出去找叶澜吗?这种话也只能当笑话听听。
何爽的语气和以往不一样,听起来不大高兴,还带着一点儿怒意。我隐约猜出了她为什么会这样,于是朝叶澜挥了挥手,然后浑身湿漉漉地朝何爽说的那个地方走去。
听到我的笑声,叶澜的阿姨阴沉着脸看向我,问叶澜我是谁。看来她已经忘了当年那个被他们送进派出所的小女孩。
叶澜没有理她,只是拽着我的手,想要拉着我进门。
几滴雨打在身上,冰冷冰冷的,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我不想看到叶澜的阿姨那虚伪的嘴脸,而且我也不是真的想看他家的别墅,这个钱包我还是要找机会还给叶澜的。,拒绝了他。
“美女,看一下,这些小饰品都很精致的,你手上这对耳环是我的朋友亲手做的,限量版,喜欢的话可以试试。”
是的,我喜欢林家瑞——那个比我年长十岁的男人。然而这种喜欢只是我单方面的暗恋,谁也不知道。因为我怕说出来以后会有人笑话我小孩子不懂事,错把依赖当爱情。
我摇了摇头,拒绝了董珊的好意,没有接那些钱,继续埋头收拾东西,嘴里念叨着:“我家买了那套房子,欠了很多钱,光贷款就很多。
可是我又不敢主动上前找他帮忙,小时候的赵灵耳是一个很内向的孩子。
街道上车水马龙,我不喜欢这座城市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人太多,逃命的时候阻碍也多。
何爽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已经从地上站起来了,冷风吹得我受不了了。
“你没偷?如果你没偷,老师为什么要送你去派出所?鬼才相信你是清白的!不过我知道,小偷是不会承认自己是小偷的。”
应该是吧。
“怎么了?你家出什么事了?”董珊担忧地问我。不过我知道,那些钱对我来说就是《圣经》里诱惑亚当与夏娃的禁果,是不能碰的。既然现在天晴了,那我就趁着周末下午人流量比较多,再出去摆摊吧。
我当时有一个想法,这个人出来多久了,怎么还没有被拐走?
“丫头,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要说出来,不要像你小姨那样总是藏在心里,一个人难过。”
第二个想法就是,难道他是个哑巴或是聋子?因为我重复了好几遍问题,他都没有回答。”
“你阿姨打你,你不会告诉你爸妈啊?没事跑出来干吗?离家出走不好玩的。见我碰他,他习惯性地避开我的手,估计没认出我来。
当然,我没有肖晶晶的勇气和运气,所以我只是趁着双休日贩卖小饰品赚些小钱而已。
我们学校不是上海最好的学校,一直到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选择我们学校。
叶澜说,他是出来见朋友的,可是那个人没来,他的钱我是不会乱动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朋友,连叶澜的身体状况都不清楚吗?竟然还敢约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