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瑞宫里，桌上摆着五味杂陈的食物，各色的糕点。云之澈坐在太后娘娘左边，楚泱坐在右边。
两人真好似是儿子和媳妇似的，面色温和，时而目光相撞，有丝丝点点的暧昧。
太后娘娘想了很久，终于开了口：“澈儿，本宫问你一件事情。”
“嗯。”
“你对楚泱，是怎么想的？”
“……”楚泱一听，早知道前来吃糕点没有什么好事情，他没什么神情，楚泱的脸先红了。
“皇儿很喜欢楚泱。”他波澜不惊的回答，他喜欢她，大家全看的出来，他是真心的，没有什么可隐藏的。
“嗯——那么，楚泱已经进宫这么长时间了，你是怎么想的？”太后娘娘继续问他。
楚泱就咬着一个瓜子皮，一直啃，目光时而抬起来，看看他。
“皇儿的确有自己的打算。”他没有看太后，而是目光很平静的对上了楚泱的眸。
太后点点头。没有继续问，就问楚泱：“楚泱，你入宫也很久了，你有没有自己的打算？”
楚泱倒不是扭捏的人，眨眨眼睛，很直爽的回答：“嗯。”
太后了然的点头，两个孩子全有自己的想法。于是接着问：“那么，楚泱，本宫能不能问一问你，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呃？”楚泱抬头。
“嗯？”
云之澈郁闷，太后怎么不先问自己。
他连答案都想好了，他会说，如果楚泱不介意的话，是不是可以当云溪的一国之母？接着来一个很英俊的单膝跪地。
结果，太后不问自己，而是问了楚泱。
他抬头看着楚泱，就害怕她突然说，太后娘娘，我已经在安宁寺注册过了，恐怕要去当尼姑的呢……
“怎么？”太后一眨不眨的看着楚泱。
楚泱想了想，微微皱起眉头，看了他一眼，薄唇轻轻动，正准备说话，却给一声惊愕的大吼惊了回去。
“皇上，皇上！”外面一个小奴才猛的冲了进来，跪在地上，一头汗水也没有来得及擦，他道，“皇上，青妃娘娘的孩子……娘娘的孩子恐怕保不住了——”
这一声，云之澈猛的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青妃娘娘——的孩子没有了。”
一刹那，太后娘娘脸色乌黑了起来。
苏师师坐在花园里，抬眸看楚泱等人从远处走来，她轻盈的收袖，横抱起了竖琴。
用袖子擦净了眼中盈满了的模糊泪水，轻轻整理衣袖，看着楚泱。
“师师——”楚泱走来，先牵了师师的手腕。
“没什么。”苏师师垂头，“今想出来转转，就在这里弹了两曲。”
楚泱回头，才见不远处的青月阁里人群攒动，太后和云之澈已经走了进去。
“里面出什么事情了？”苏师师问。
“嗯，好像出了大事。”楚泱回头说，“你先回清则宫去，我去看看。”
苏师师点点头。
楚泱没有逗留，也尾随着人们进了青月阁。
纵然里面太医密密麻麻，跪在地上哭泣的小丫鬟还是第一个就看到了楚泱，惊呼了起来：“就是你这个丫头，就是你这个狠心的女人，就是你！”边说，边扑上来要撕扯。
楚泱灵敏的偏开头，小丫鬟还不依不饶的扑上来。
“够了！”云之澈一把牵住楚泱的手，冷冷的把楚泱挡在背后，挡住了那丫鬟疯狂的动作。
那丫鬟猛的跪在地上，大声道：“如果不是这个丫头，娘娘怎么会突然觉得肚子痛，也不会痛的满地打滚，结果，结果连孩子也……”边说边泣不成声起来。
云之澈偏头看了床上的昏迷的青妃，旁边的太医起来摇头：“青妃娘娘的身体没有大碍，可是孩子，却已经没有了。”
太后脸色猛的一沉，眉头已经立了起来，她怒喝了一声：“谁能告诉本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丫鬟们在皇宫里呆了这么久，从没有见太后生过这么大的气，彼时把众人吓得匆匆跪了下来。
那青妃的丫鬟见状，再次扑了上来，哭的稀里哗啦：“太后娘娘，小奴自从进宫就陪着青妃娘娘，青妃娘娘为人忠厚老实，从没有得罪过谁，小奴实在不知道，为什么楚泱姑娘下的了这样的毒手？”
这一句，楚泱咬了咬牙，没有吭声。
太后忍了忍，终于还是把怒火燃烧的目光移到了楚泱的身上。
楚泱一点不怕，平静的回视她。
云之澈没有松开她，他的左手牵着她的右手，他把楚泱挡在背后，看着太医：“李太医，青妃到底怎么样了？”
“皇上，青妃娘娘如今只是昏迷，至于具体原因，这个老臣实在不知。”他皱眉想了想，“应该是吃了什么东西，可是又不像是堕胎药。”
楚泱闻言，目光盯住了桌子上，自己送来的蛇羹。
她知道，青妃一口也没有喝，那一小碗全进了自己的肚子。
可是，看样子，这栽赃是必然的了……
“朕问你，今天有什么人来看过青妃没有？”他回头看那丫鬟。
这还真是问到了点子上，那丫鬟猛的跳了起来，一把端起那桌上的碗：“皇上，小奴不是在无理取闹——”她似乎找到了证据，腰也挺的很直很直，“这东西是今天一大早楚泱姑娘送来的。青妃娘娘是喝光了这个，才会觉得不舒服。”
楚泱面色很平静，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但是，她的手在冒冷汗。
没错，这一招来的太突然——
楚泱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她手心的冷汗只有他知道，因为他紧紧的牵着她，从没有松开过。
“那里面是什么？”云之澈抬头问。
“听楚泱姑娘说，那里面是毒蛇羹。”那小丫鬟兴致勃勃的说。
“毒蛇羹，皇宫怎么会有毒蛇？”他波澜不惊的问。
“……”那丫鬟抿了唇，没了答案。毒蛇是自己半夜送到清则宫的，这么追查下去，难免会曝光。
“怎么？”他似乎觉察到什么，继续逼问。
“皇上——小奴不清楚，不过，青妃娘娘喝了她送来的汤才成了这个样子，的确是事实。”小丫鬟死死的瞪着她。
“你有什么证据？”他冷声问道，“李太医都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你一个小丫鬟，凭什么妄自猜测？”他怒道。
“皇上！”丫鬟见状“咚！”的一声跪在地上，“皇上，小奴不敢猜测，小奴是亲眼所见。小奴对皇上，对娘娘是衷心的，请皇上明鉴。”
“亲眼所见？”云之澈轻哼了一声，淡然道，“青妃既然知道这是毒蛇汤，还怎么敢喝？难道她是自己不想要孩子了不成？”他声音凌厉，惊的丫鬟再无说辞。
“皇上……”
“澈儿！”一旁的太后终于忍无可忍的开了口，她看着楚泱，冷声道，“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不能排除任何人的嫌疑。”
云之澈一听，把楚泱的手攥的更紧了一分：“母后，青妃的事情，朕不会姑息，可是如果有人趁机作乱，朕也不会原谅！”他瞪了一眼那丫鬟，继续道，“这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本宫不管简单不简单！”太后瞪圆了眼睛，“凡是有嫌疑的，本宫说了，一个不准放过！”
“母后——”
“皇上！”太后厉声道，“皇上，青妃肚子里的，可是一个活生生的婴儿，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仍执意袒护楚泱，那本宫就不能不管！”
楚泱一惊。觉得心猛的一沉，抬眼看着太后。
太后偏开了目光：“皇上，你是本宫养大的，如果在这件事情上，你不秉公处理，那本宫宁可不认你这个儿子。”
“……”楚泱动了动手，想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他不动声色的再次扣紧，继续说，“母后，你给我一点时间，皇儿会调查清楚的。”
“给你时间？”太后皱起眉头，“只怕你已经给人迷昏了头，如何能调查的清楚？”
“母后！”
“你松开她！”太后扬了扬眉，眼神望着楚泱，却是语气凌厉，“本宫要的可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妖精！”这一声如雷一样在楚泱的头顶炸开。
“娘娘，我……”楚泱这次是真的想开口辩解了。
“母后——就如你所言。”他不仅没有松，反而目光灼热了起来，“事情还没有真相大白，母后又怎么能妄下断言真的就是楚泱所为？”
“妄下断言？”太后挑起眉头，“那好，本宫就等着你真相大白。”太后恼怒的皱起眉头，哼了一声，“只是，为了保证容儿肚子里孩子的安全，她不能再住在清则宫。”
“母后——”
“好吧。”楚泱的心在他手心的温暖下，才没有结成冰，“太后娘娘，我问心无愧，虽然我还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情和我无关，但我相信，皇上会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的。”她仰头，第一次那么认真，那么感激的看着他。
他心疼的看着她。
“本宫的确喜欢你的性子。”太后顿了一顿，但目光没有丝毫舒缓，她说，“但是，青妃的事情本宫还是会秉公办理，但你要清楚，这件事情不是儿戏，她肚子里的是皇帝的龙种——”
“楚泱明白——”
“从明天开始，你搬回冷宫去吧。”她冷冷的偏开头。
他皱眉想再说，却给楚泱轻轻的阻止住了。
“嗯，楚泱明白。”楚泱微微点点头，把自己的手从对方的手里取出来，回头看了眼在地上跪着的丫鬟，暗淡的回头走出去。
楚泱现在才知道，原来在后宫里，平淡如水，这么难……
“欢迎你回来……”一入冷宫，月淋就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我的月钱在月初就斗地主输光了，所以没有银子给你接风了……”
冷宫的众妃子们团结的来接楚泱。
“呸呸呸，什么欢迎？”楚楚走上来，瞪了她一眼，“怎么感觉你是在幸灾乐祸？”说罢，从苏师师手里把一个大包袱接了过来。
楚泱看着她们，无奈道：“姐妹们，我这一趟可真是把家产全给输光了。”无奈的耸耸肩膀。
“什么意思？”
小雪在后面无奈道：“姑娘这一次，把被褥和枕头全输进去了。”小雪无可奈何的说，“早知道这样，当初就把青妃那套被褥收着了，如今倒好，什么也没有，难道姑娘要在床板上睡觉么？”小雪后悔的摇头。
“我说。你不是还有我们么？”月琳拍拍楚泱的肩膀，“被褥有什么关系，大家一人出一块布，也够你过冬了。”
楚泱看着她们，把心里的不舒服全给丢开了。回头看看，实在是委屈了苏师师，道：“师师，本来我带你进来，是想安慰你的，结果，我太不顺了。”楚泱耸耸肩膀，“这地方虽然没有清则宫大，但是够你住，如果你不怕给我连累，就再留几天吧？”
“楚泱，你别这么说。”苏师师微笑，“这里比云京的小茅屋好上好多倍了，可是，我出宫还有其他的事情办，等我办完了，还有时间，会再进来陪你。”
楚泱无辜的叹息了一声：“好吧，不过，你要答应我，想开一点，不准让我担忧。”
“嗯。”苏师师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众人拥护着楚泱走了进去，苏师师就立在远处看着。看那楼亭流水，看楚泱的背影，目光淡淡的沉了下来——
楚泱，对不起——
真的，很对不起——
苏师师走在云京的街道上。丞相的小姐和新科状元明日会举行大婚。云京的大街小巷全部张灯结彩，才到黑夜，就照的和白昼一样。
苏师师一个人走，很想绕过那些过于明亮的灯光，却怎么躲也躲不开，终于，还是蹲下来，无声的潮湿了眼眶。
夜很黑，她蹲在那里，把头埋在膝盖上，很久很久。
就用这个姿势，一直等到了天亮。
当声乐坊开门的时候，老板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双眼红肿，却散发着凌厉清光的女子。
“老板，我想要一把竖琴。”
“竖琴？”
“没错。”苏师师平静的盯着他，“一把竖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