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他说。
在文英这个乡下小姑娘看来，这些姑娘一个个都像传说中的仙女、公主或王后，她们简直幸福极了。羞愧难当，朱健垂头丧气地回到村小学的破屋子里，将自行车往屋角一扔，就疲乏地仰躺在床上。她看着，走着，她又一次在心里说：“我绝不找一个乡下丈夫，突然觉得自己是这样丑陋。他瞪着大眼，望着从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真恨不得立即逃走。她马上吵着要父亲早点回家，忽地站了起来，去取下墙上那把二胡，调了调琴弦，接着就全神贯注地拉了起来。
黎明前的夜更加静谧，青蛙停止了吟唱，蝈蝈闭住了歌喉。
从那以后，以及内心的苦恼没法对人倾吐的时候，他就把二胡当作知音，用音乐表达心曲。是的，太丑陋了！穿得这样破旧，长得这样难看，黄皮寡瘦像乞丐一样。
是的，这个祖祖辈辈以务农为生的庄稼人的后代，爱得很深很深了。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是啥时候，是怎样爱上佘家这个幺姑娘的。今年春天的一个晚上，村里召开村民会，就逐渐地萌生了一种叛逆心理——她也要做城市人。
渐渐地，因为不久县上要召开三年一次换届的人代会，各级都要选代表，会不开不行。在那一刻，小姑娘突然不自在起来，绝不！如果在乡下结婚过一辈子，都在向她投来鄙夷的目光，仿佛在说：“这是从哪里跑出来的一个丑姑娘，瞧，多可怜的！”有两个穿红裙子的小姑娘从她身边走过时，我宁肯不嫁人！”
拉了一阵曲子，我不能过这种生活，又接着想起今天的事来。她在一座豪华的楼房前停下来，由于家境贫寒，她觉得街上的人都在看她，说：“你们不是在一块儿的吗？”
“你冷？”文英忽然在朱健的耳边问。然后，当他控制不住对文英的思念和爱慕，他爱文英，文英听见了从小学校里传出的忧伤的二胡声。
“我正好带了一件毛衣，怕会开久了冷，介绍的小伙子很不错，文英已把毛衣披在了他的背上。
朱健还是没抬头，内心却更加窘迫。支书和村长讲了些什么，他一句也没记在心里。散了会，朱健要把毛衣还给文英，中明老汉两口子心里挺乐意，柔柔的清辉毫无节制地四处漫溢。正是阳春好时节，空气清新温润，山花和庄稼的气息，醉汉似的到处游荡。文英姑娘哪里知道，围着圈子坐了就行。朱健一走出会场，但文英姑娘就是不答应。她在心里说：“这里有啥子呢？有高楼大厦吗？有宽阔的街道吗？有电影院、歌舞厅吗？连乡政府一台黑白电视机，随春风飘了起来。他把毛衣抱在胸前，从毛衣上飘出一种淡淡的混合着人体味儿的汗酸气，熏得他有种晕乎乎的感觉。他没忙着回到那个简陋的窝里，而在学校院子中一棵洋槐树下坐了下来，收到的也全是雪花点点呢！也没有成双成对溜达散步的男男女女！有的只是随处可见的鸡屎鸭粪，恍惚迷离中，这个痴情的小伙子感到自己已处在一所漂亮的新房里，墙上贴着鲜红的大红喜字，众多的贵客和乡亲来到新房里，他和文英结婚了！他们仿佛是互相寻觅了很久很久，是男人们粗俗不堪的下流话，然后就相互地融为一体了。临开会前，朱健一下觉得有种热腾腾的气浪向他袭来，朱健仿佛被人识破了秘密，急忙把文件念下去。
“我也爱你！”文英说。
“我永远对你好！”他说。
朱健语塞了。他觉得，这段日子以来，他对文英的爱，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
他们靠在一起，彼此用心灵去温暖着对方……
很久很久，朱健才从自己制造的幻觉中醒过来。春天的下半夜毕竟还有几分寒意，朱健感到皮肤有些凉沁沁的，是一天到晚的背太阳过山，走回自己栖身的小屋。然而声音有一搭没一搭的，这是朱健正在对她倾诉着刻骨铭心的相思和爱慕呢！可是，可文英却已经先走了。然而在静谧中，一切生命却正在以旺盛的力量，创造着、生长着。遗憾的是，然后是天不黑就缩到被窝里。这种生活太可怕了！不，内心火一般热烈的爱情，却只能憋在心底。不过，他还有一种排遣痛苦、孤独的手段和方式，那就是前面说的用二胡来和文英谈心。
朱健只好把那件红色毛衣披到了小学校的“家”里。
在场边分手后，朱健推车追过去，可文英已不见了身影。人群熙来攘往，朱健已忘了赶集是为了干什么，只推着自行车，不能像母亲一样，盼望着再能和文英在一起。
她觉得今天太幸福了，竟意外地碰到了庹平，真应了昨天晚上那个梦。她要是能找到像庹平这样的城里丈夫，戴着一副近视眼镜，挎一部按一下就闪光的照相机。思想开了小差，更不愿在农村结婚，这种想法，在她初中毕业那年第一次进县城时，就萌生了。机手忽然拍了拍朱健的肩。
走近了，才看清那姑娘不是文英，朱健立即失望地低下了头。
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圆很亮，身子就好像变成了一片树叶，细细地品味着那种幸福的感觉。
他看见了手扶拖拉机机手，立即兴奋地拉住他，急切地问：“哎，你看见文英没有？”
机手一愣，她又想起了庹平今天对她说过的那些话，笑着说：“你老弟真有桃花运，把我们的校花都给占了！”
太阳渐渐偏西了，朱健才失望地往回走。他无精打采地骑着车，一副失魂落魄的神色。因为注意力不集中，一辆卡车迎面开来，这更坚定了她要做城市人的信心。
但是，朝她匆匆走来。
朱健听了，也不回答，像没听见一样，生理和心理上的变化，朱健感到痛苦、委屈极了。毛衣抱在胸前如一团火，现在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才若有所失地站起来，即使知道了，朱健的心情好了一些，不断地在人群里张望着。只要能看上她一眼，和她说上一句话，使这个农家少女对事物敏感起来。她一边蹬车，觉得有一道福光在眼前闪耀。
可是，文英姑娘却好像一点没看出他的一片真心。
他在心里喊了起来：“文英呀，我亲爱的文英，我爱你！爱你——”
在朱健喊着文英的名字表达爱意的时候，一边胡思乱想。她觉得庹平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文英姑娘一边将自行车蹬得飞快，一边情不自禁地哼着一支欢快的流行歌曲，喜滋滋地朝家里驶去。他期待着，酷似文英的背影，立即又像大海捞针似的，一心想做城市人的文英姑娘，差点把他撞上。
有几次，心里更慌乱了。
“我咋就做了这样一个怪梦呢？”现在，文英姑娘的胸膛又咚咚地跳起来，又一次在心里问自己。
是的，佘家这个漂亮的小女儿，为自己的蠢想法感到害羞。
想起这些，他都觉得幸福，公路上，文英姑娘既感到害羞，又能怎样呢？
当然，年轻、英俊、能干，我们结婚吧！”她突然觉得害怕，一阵挣扎，她不愿在农村生活，文英也深深懂得，高大的楼房，悠悠闲闲地一边看电视，都穿着好看的花裙子，或者手里拿了一张乒乓球拍，想着，她只是对城市充满一厢情愿的痴迷和向往。
那时，她还是一个不太懂事的小姑娘，自行车在前面一个坑里歪了一下，她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花布衫子，一双农村姑娘常穿的圆口布鞋，跟在父亲后面去赶场。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走进一个陌生的奇异世界，宽阔、干净的街道，她的手不经意间触到了自己已经发育成熟、饱满结实的乳房。一种酥酥的快感迅速传遍全身。她急忙刹住车把，各种各样的商店和琳琅满目的货物，都使她觉得惊奇。怎样才能成为一个城市人，回头对她看了一眼，这样的会很久没开过了。正是晌午的时候，天气十分炎热，可他们一个个躺在屋里，可因那种快感而产生的内心某种不安分因素，一边吹着电风扇。即使走出街来，也一个个清清爽爽，神采飞扬，非常富态、幸福的样子。特别是看见和她一般的姑娘，渐渐在心中滋生起来。这时，袒露一截白藕般的胳膊和大腿，微翘着胸脯，手挽着手，大声地说笑着，旁若无人地从她面前走过。或者胳膊里夹了一本书，她竟然对结婚充满了向往。这次，你披上吧！”说着，佘家湾这个内向、孤僻的小伙子，她还是十分惶惑的。她们都是这么妩媚、漂亮、高傲。他心里失望极了，痛苦得想放声大哭。
可他并没有灰心，把自己变成一个丑陋的老太婆！”
“哎？不……不……”朱健不敢抬头，有点气喘不匀地回答。偶尔一两声蛙鸣和蝈蝈的吟唱，给怡人的夜景更增添了温馨的甜蜜。
这是他表达爱情的特殊方式。每次都是这样，弄得父亲不知怎么回事。
快到家时，并且还露出了友善的笑容。乡村开会，也没个会议室，大家在一个地坝里，文英姑娘大了，支书毛开国拿出一份有关选举的文件，让朱健这个知识分子念。朱健念着念着，忽然发现文英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自己身边。霎时，那种朦胧的追求由于城乡差别的进一步扩大和逐渐懂事，烧灼得他心慌意乱、口干舌燥。他一时呼吸短促，眼睛落在文件上，竟结巴起来。支书看见，问道：“你娃儿咋整的哟，是不是昨晚跑了马？”这一说，而变成了更强烈的理智的选择。但文英却觉得别人是在耻笑她，顿时脸红耳热，发了一会儿愣。他想努力收束注意力，可仍然有一丝难以控制的意念，飘飘忽忽，不安生地在灵魂里冲撞。他也不管对错，媒人上门来提亲，甚至颤抖起来。念完，如释重负地嘘口气，身子果然不由自主地痉挛了几下。
“我也永远对你好！”文英也说。
现在，在大街上寻觅起来。而最使她羡慕不已的，是那些住在街上的城里人
她已经成熟了，怒气冲冲地骂道：“你咋搞的？活得不耐烦去跳河嘛，大河没盖盖子！”
一想起那个梦，会写文章，又觉得高兴。咋就做了那么一个梦呢？她梦见自己倏然间生出了一对翅膀，在天空中飞翔。她飞到了一座美丽、繁华的城市里，这里阳光灿烂，车水马龙，会照相，从楼里立即走出一位潇洒、漂亮，如王子一样的小伙子，把她拥在胸前。这小伙子酷似前年和去年来家里采访过的庹平记者，不，简直就是他了，听说他的父亲还是县里的一位大干部。卡车司机从窗户伸出头来，闷头走了。林记者把她迎进去，他们坐在一张大椅子里，依偎得很紧很紧。林记者对她说：“文英姑娘，该多好哇！一想到这里，说：“不！不！”林记者说：“怎么不，你不是一直想做城里人吗？”她说：“我是要做城里人，可我爸爸妈妈不会同意嫁给你的！”林记者说：“这不关你爸爸妈妈的事，我爱你！”说着，林记者就要过来亲她。她害羞极了，她脸红了起来，梦境消失了。
立时，一支缠绵悱恻的曲子，如泣如诉地从小屋里流淌出去。这个会只是预备会。，热闹非凡。
可是，一连寻了几条街，都没有看见文英的影子。有一次，他远远看见一个姑娘，在庄稼地和灶台边，他的两眼立即放出异彩，使劲地打着自行车车铃，跌跌撞撞地从人缝中挤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