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由南往北,无心欣赏沿途的风景。林西西始终觉得有些愧疚,连带着他们一起去到本不该他们去的地方。而且他们也都该知道,去了以后,有可能会遇到怎么样的凶险。
其实,苏婉丽之所以会去,除了是因为林西西,更是因为,那逃避多年的姐妹。逃避并不是唯一的方法。怎么说,她们都是她在这世上不可替代的亲人。
马车慢慢驶进了郴祁国的地界。南北之战始终没有正式打响,惶惶不安的百姓现在都回归了家园,不管是南还是北,皆呈现出一片繁荣盛世的景象。
此时正值正午,毒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空气似乎有一股看得见的热浪在翻涌。马车帘子被高高的束起,车里的人都热得汗湿衣襟,无奈地拿手扇风试图缓解一下这闷热不堪。
还是刘瑾瑜比较好,手拿折扇悠哉的扇着。
林西西还是不屑,瞧他那一头的汗滴,并不见得比她强到哪里去。这样的大热天,即使是扇出来的风,也是热得烫脸的热风。
“歇一会儿吧!”
出人意料的是,提出这个建议的竟在是刘瑾瑜。实在是热得受不了了。
林西西马上跳下马车,原来,这附近有一条小河。大概他是率先听到了河水声,才会叫停。
要是现在能跳下河里洗个凉水澡该多好啊!可是他们之中有男有女的,而且又有长辈,怎么着都不算太合适。回头看了看众人,特别是琉璃,一双杏眼发光,脱了鞋子就直接冲进河水中,使劲地往脸上浇水解热。
紧跟着刘瑾瑜,冰剑和丽姨也都下了水。林西西可并不满足这些,借口肚子痛说要去方便一下,让他们多等她一下,便沿着河流往更远一些的地方走去。
这河水是远处高山上瀑布流下来的,清凉无比,可以清晰地看到河底椭圆形的鹅卵石。这条河虽不宽,却是弯弯曲曲,有许多细小的分流,且四处都有长成繁盛的浓密树林子,看这里没有人经常出没的痕迹,林西西更是放心大胆的往前走去。
一块大岩石,旁边是河水聚集的小潭,这里游泳真是再适合不过了!林西西左右一张望,立马脱了外衣冲过去,准备好好的洗洗这一身的臭汗。
可是,待她只穿着亵衣亵裤,还没来得及跳下水时,却发现,在岩石后面的水里,居然躺着一个赤裸的男人?
那人也正好睁着一对乌黑亮泽的双眼看着她。
她没有尖叫。
那个男人也未吭声。
她静静地走下了水。向着那个赤裸的男人走过去。甚至忘了那是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人,自己是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
河水不深,及膝,清亮的河水下,他的身体几乎是清晰可见。由于长时间的浸泡,他的皮肤泛白,白得仿佛没有一丝血色。
她之所以向他走过去,是因为,她能看到他胸口靠右边,那一块与他雪白的皮肤格格不入的,触目惊心的红色血蝴蝶。
他们谁都不可能想到,此时此地,会见到彼此。
林西西走到他的身旁,伸手去摸了摸他胸口的那块红,不知是他的心脏跳动,还是那红斑在跳动,让她触电般地收回了手。
萧然收回了凝望她的目光,垂下眼睑,脸上漾起一丝玩味的笑,“想不到,我们竟然会以这种方式重逢。”
“你怎么会在这里?”与他的轻松语调不想同的是,林西西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你不恨我么?”他问,眼睛并不看她。
“你会不会死?”她的眼光始终在那块红斑上没有离开。
他愣了一下,笑得淡然,“你希望我死吗?”他亲手扔她下城楼那一刻,以为,这一辈子,她都无法原谅他。
但是他想错了。就算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希望他死,至少她不会。
“你当初把那个从我身上吸走,现在还给我吧!”她指的是血蝴蝶。
还给她?萧然又看向她的眼睛,轻笑道:“怎么还?”
林西西想也没想,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印上他的唇。他睁开眼睛,看着她,清秀的脸上,一股倔强的神情不容抗拒。灵动的大眼睛此时紧紧的闭上,纤长的睫毛向上卷起,上面有细小的水珠,不知是河水,还是汗水,但绝不是泪水。
过了一会儿,林西西因为缺氧,放开他,喘口气,却发现,那红斑还是在他有胸口上,伴随着他的心跳,轻轻跳动。
“为什么?为什么它还在?”她不解的询问。
萧然低头看了一眼,笑道:“它现在已经舍不得离开我了!”心中却暗自好笑,那血蝴蝶并不是接个吻就能转移到别人的身体。当初他也是对自己的身体下了血蝴蝶最喜欢的毒素,才将它从她的身体里诱出。
“你告诉我,用什么方法可以除掉它,或者,怎么样才能把它弄回到我的身体,你告诉我!”
“放心吧,这个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你看,它就算到了我的心脏,我不一样也没事?”
“不是!你别再骗我了,你就快死了,对不对?”
“你忘了,我是天医门的人,如果真那么容易死,早就死了!”
“不对,我已经听说了,血蝴蝶无药可医!”
“若是你不相信,便拭目以待罢!”他有些无奈的转头看着天,又道:“我数三下,你若再不走的话,就别怪我无礼了!”
林西西一愣,这才发现她身上衣物之稀少,而萧在身上仅一条亵裤。立即红了脸,有些手足无措。
“一!”
“二!”
他数到二,却并未听见她急着逃离的声响,反而听到了远处呼喊她的声音。转过头看着她,问道:“还不走,不怕等下他们来了,看到?”
林西西这才跑过去捡起岸边的衣服套在身上,却又跑回来,“我跟你走!”
“我不打算走,我说了,你现在不走,可别怪我……”他的脸上露出邪邪的笑意。
林西西知道,他这么说,还是在赶她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刚穿好的衣服又脱下,扔在水里。然后,闭上眼睛,扑到他身上。
萧然愕然,这个女人,她知不知道她现在是在干什么?她明白一个男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吗?远处呼唤她的声音也渐变得清晰,他带着粗重的喘息声在她的耳旁轻声说道:“你要想好了,可不要后悔!”
“我不后悔!”她虽是这么说,但她相信,他很快就会穿上衣服带她离开。可是她不知道,现在的萧然,根本不能离开这冰凉的河水。
萧然抓起她的衣服,那上面有他天医门的银针。若不是他已经无法再控制自己的生死,他此刻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吃了她。除了身上血蝴蝶以外,更要命的是存在他体内多年的毒。经过那两次毒发以后,似乎不再受他研制出的解药所控制,那么他的生命,也不再受他所控制。当那冰凉的银针刺进她的皮肤里,她的身体便软倒在他的怀里。
替她穿好湿衣服,放入水中,让她随着溪水慢慢地漂流出去。而他自己,则还要呆在这冰凉的河水直到天黑,方才能起身离开。
若非他身体自身的毒,血蝴蝶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由于天气的炎热,血蝴蝶突然大肆吸嗜他体内的血液,他才不得不下水河水里来浸泡着,否则,他将会没有时间等到解药找到,便真的死在血蝴蝶的啃噬。
可笑的是,这个女人不后悔那几个字,真的让他的心触痛不已。他曾一度后悔自己策划了这么多年的计划因她而放弃,现在她的一句不后悔,他竟然全部都释然。
也许她就是上天派来阻止他犯下罪刑,不管是小乔,还是这天下,这些与他无缘的人和事,终究还是无缘。但她,却总是在兜兜转转中,一次又一次地与他相遇。
他本不信天,现在彻底地信服了。只是,他不明白上天最后会是怎样的安排。
当刘瑾瑜看到林西西的身体从河水中漂来时,立即跑过去将她从水中捞起,琉璃见她不动弹,以为她死了,立即放声大哭。
苏婉丽与杜正松在一起也有十几年,对医术倒还是有一些了解,急忙替她看了看,心里头暗想着,在郊区野外,她怎么会是中了天医门的银针迹象?
正准备发问时,却瞧见她衣服上的那一串银针,这才恍然说道:“看来,她应该是被自己腰间的银针扎到昏迷过去,再过三个时辰,自然就会醒来,你们不必担心了!”
众人方才松了一口气。
琉璃与苏婉丽将她抱到马车上,替她换了件干衣服,大家这才又上马车,得赶在太阳落山以前,赶到前面的镇子里找间客栈休息。
林西西醒来时,自己已经是躺在客栈的床上。外面天已经黑了,一丝凉风从窗口拂进来,吹到她的脸上,慵懒又舒适。
萧然呢?猛地从床上坐起,想着在河水边的岩石后遇见萧然,不禁要让她怀疑,那只是她刚刚睡着做的一场梦。
但她知道,那不是梦。
他这样赶她走,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快要死了。尽管他总是装出一副轻松自在,但她了解他,不轻易让人看透。
城楼上扔她下楼,她不想去追究,因为,她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会出现在西京城。更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手持金牌,却让人归降杜从南。
虽然,她不愿意去相信这世间有人会为了她而放弃什么,但她心里却总是愿意这样去猜测萧然。他从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他和杜从南不同,他总将自己的目标隐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对别人的猜疑与误解,总是一笑置之。
转念想到,如果连萧在都无法改变的事实,那么这世上,还有谁能改变?
起身走出客栈的房间,前面的大堂里正是晚膳时间,好不热闹。北方的天气就是如此,白天炎热似火,到了晚上,便又清凉如水。
感觉到肚子也有些饿了,她便走入前堂,一眼瞧见了墙角刘瑾瑜等人,大步走过去嚷嚷道:“喂喂喂,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吃饭也不叫醒我!”
找了张凳子坐下,抓起桌子上的筷子,立即大吃特吃!
刘瑾瑜摇头笑道:“你看看你,这样子以后谁还敢要哦!学学我琉璃妹妹,端庄淑雅,是不是啊冰剑?”
林西西就纳闷了,端庄淑雅,说别人还好,说琉璃,还是算了吧,和她相比,也就是半斤和八两,说白了,她俩的性格,还真的有那么几分相像。刚准备反驳,却瞧见琉璃低着含羞,又看了看冰剑,也有些不好意思,终于是恍然大悟,拍了拍桌子附和道:“是是是!我改!”
于是马上学着琉璃的样子,更是夸张地表现得羞答答地推了冰剑一把,若得刘瑾瑜大笑不止。丽姨轻咳了两声,脸上也含着笑,倒也没说什么。应该算是基本认可了吧。
冰剑是个好男人,虽然不细心,但相信也不会让琉璃受到委屈。他能找到幸福,林西西比谁都高兴。
一顿饭吃得轻松愉快。他们几个一路行来,彼此之间,越来越熟悉,因此也不再拘束谁过去是什么身份,像普通朋友一般,坦然自在。
然而,林西西却没有瞧到,在客栈里一个小身影在看到她以后,立即出门,写了张字条,系在一只白鸽身上,那白鸽展开翅膀,黑夜中,往着南边飞去。
吃完了晚饭,大家伙儿一起在客栈的小院里乘凉,白天可把他们热得够呛,现在这样的凉风,让人贪恋得都舍不得去睡觉。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这一路上碰到的好玩的人和事,林西西毕竟是二十一世纪的人,看过不说小说和电视剧,于是兴致一起,给大家讲起了各种故事。不过,最受欢迎的,居然是言情小说故事。
一直讲到嗓子发干,三更的梆子敲过了,大家这才意犹未尽的回房歇息。
林西西也决定了,以后再不卖弄。这被人夸奖确是听着舒服,可老是这么讲下去,迟早有天变哑巴。
早晨起来时,刚刚探进窗口的阳光,已经预示着今天又是一个炎热的天气。昨晚问过店小二,这里离着康都城,还有一天的路程便可赶到,因此,也没必要再在路上多做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