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您瞧这个怎么样?”玲珑兴奋地拿起一面精致的铜镜。镜子是新造的,泽漆光明、花纹明丽、匀净无疵,映的人脸十分清晰。
一排宫婢手中木盘分别放着六面铜镜,两串象牙佛珠,发簪三对,湖笔、龙尾砚、徽墨、宣纸文房四宝一套。
“不年不节的,怎么又送东西来了?”安阳微微挑眉。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啊,尤其是那一套文房四宝,比起她爹用的也差不了多少了。
“公主您放心,不单只送了您呢。陛下与皇后那儿都有,而且听李大人的意思,这些也是陛下授意的。”
安阳笑道:“当然是父皇授意的,否则这么些东西,他一年的俸禄可不就白费了么,还拿什么来养家。”
玲珑乘机道:“虽然主意是殿下给的,不过也多亏了李大人费了心思去找啊。您看着铜镜,匠作间的那些人都不一定能磨的这么透亮。”
安阳点点头,“他一向有心。”
玲珑摆摆手,宫婢们立刻将东西收起,送到库房,一一登记入册。大理寺卿李大人,皇帝与安阳的老朋友了,此人最大特点就是拍马屁,隔三差五的就喜欢弄点新花样来逗皇帝开心。自皇帝知道宝贝闺女最近有些兴致怏怏后,恰逢李少卿来回话,便吩咐他寻些有趣儿的玩意。李少卿自然是一百个乐意,反正又不是花他的钱,还能卖的皇帝与安阳公主一个好。
“让他进来吧,我有话对他说。”安阳正愁没机会见他,今天倒不妨问一下自己所关心的事情。
李少卿送礼,已经送的很熟练了。安阳宫中的大宫女玲珑没少得他的好处。可惜每一次玲珑说了一圈儿好话,安阳却也顶多点个头。今天竟然要见面说话,十分受宠若惊。
马上朝廷要大考了,根据官员业绩,优者超等升擢,次者降调、罚傣、休致、革职。他现在已是大理寺少卿,说不定这次大考之后就能转成大理寺卿,那可是九卿之一啊!但是吧,由于个人素质以及生活作风等问题,御史们肯定是要参他的,只有保住了现在的位置才能更进一步,讨好公主是必要的手段之一。
安阳正坐在书房里,身后两个宫婢轻摇羽扇。玲珑正跪坐在不远处的香炉前调制一些清新的熏香。待李少卿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幅闲适之景。
一个宫婢缓步而来,跪坐在安阳身旁,轻轻研磨。李少卿飞快看了一眼,心道这个应该就是安阳公主身边另一个大宫女了,瑞珠。
不同于玲珑是皇后派来的,瑞珠则是安阳在这一世中亲自提上来的人。瑞珠其貌不扬,却研的一手好墨,因此深的安阳喜爱。安阳却不知道自己这一个无心的举动,居然引领了一种风尚。世家大族乃至皇室宗亲里的文人雅士们纷纷效仿,凡是字儿写得好的,必定要专门配一个研磨专业人士。以致后世一些文人写不出好字的时候,竟会高呼:“瑞珠何在!”不得不说安阳小公主在装X方面,有着常人不可企及的天赋。
殿内悠悠的薄荷香缭绕,安阳微微抬眸:“总是劳你送这些东西来,本宫真有些过意不去。”
李少卿连忙收回了思绪,答道:“这些都是臣的本分。”你爹见你最近不高兴,就差要我在你这边摆一出杂耍逗你乐呢!
安阳笑了笑:“三娘要出嫁了吧。是定给哪一家了?”
李少卿一愣,当即道:“小女定给了永安侯府次子。”
此时墨也研好了,安阳提了笔:“既然如此,我自当要给她添妆。”
李少卿见安阳这架势,乖乖,这公主是要给赐他墨宝啊!要知道安阳公主的墨宝那可是有价无市,而且以着她这个地位,送墨宝就意味着她跟你熟啊!
安阳素以草书闻名,很难想象一个平日里老老实实的人,最得意的书法居然会是这种狼毫草书。
“我这也没什么好东西,也只有这些字能拿的出手了。”
“公主真是说笑了,您的字那是千金不换,微臣小女能得了这一幅,那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安阳擦擦手,又靠回去:“令爱是个有福气的,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嗯?这话难道是暗示着……
李少卿大人激动了!
“算算日子,等十月回了京,也该忙起来了吧。”
果然!他年复一年的送礼终于得到了回报!一个人送一天礼不难,难得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十几年如一日的送,有机会就送,见了空子就送,李少卿觉得自己多年的执着终于有了回报。太特么的感人啊!
“是呢。各地郡守都要回京述职,这次来露南山的才俊们也有一些要带回去圣裁,怕是要一直忙到过年了。”
“那是挺热闹的。”安阳优哉游哉地喝着茶。
李少卿还是第一次在临泉斋里喝茶,也品的十分有滋有味。
少顷,安阳似有无意的提了句:“不知那位姜家五郎现在如何了呢?”
“噗——”一杯香茗,差点要了堂堂大理寺少卿的命!估计明日街头巷尾就会写一出:李少卿命丧黄泉为哪般!
李少卿连连擦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对面之人:“公主为何突然想起了他?”
尼玛这小子溜去青州了有木有啊,结果走到一半儿就被他老子给截了回来!现在正关在府里闭门思过,可这事儿谁都不知道,要不是自己跟姜家是街坊,那天晚上门令起夜看到姜家后院举着火把,怕是整个皇朝除了他之外,就再没别人知道。
邪了门了,怎么公主独独问起他了呢?
安阳笑了笑,手里把玩着那串象牙佛珠:“李大人是熟人,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这阵子你也看到了,才俊们齐聚在露南山,有好的也有差的。昨日太子邀一众人俊游山,时有佳句传出。却都是那些从地方而来的才俊所做,京中大族脸上无光啊。本宫突然就想起这位姜郎素来善吟诗,怎么这阵子都没见到他呢?”
他正被他老子关在京城可劲抽呢!
李少卿头皮发麻,当初安阳择驸马,就是他跟皇帝推荐的姜敬啊!然后!然后就木有然后了……
太特么的坑爹了!
“这个微臣也不大知道,许是……”话到一半,只觉得一道锐利的眼光扫了过来。李少卿顿时打了个寒颤。
他这是做的什么孽哟!
不能欺负老实人!你看看欺负老实人的三公主现在怎么了?被贵妃圈在宫里读书写字修身养性!
“听说是身体有恙,在家里静养呢。”李少卿选了个保险的答案。
“啧,身子病了就要好好休养。”安阳玩着指甲,“他现在还在御林卫当差吧。”
“是。”
部分御林卫的职务就是给京中权贵子弟镀金用的,一溜年轻爽朗的小伙子们担任,离天子近,自然能留下个好印象。
安阳缓缓道:“虽说御林卫不用上阵杀敌,可身子这么弱怎么当差呢?”
李少卿心领神会:“公主所言极是。”回去就跟吏部那边说说,撤掉撤掉!
“我还听说他在青州有一门亲事?”
“……是。”李少卿想哭的心都有了。
公主,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跟你做媒了,你饶了我吧!
“姜郎如今也是二十有一了,既然已经定下了,怎么这婚事迟迟不办呢?”
“听说是自幼定的娃娃亲,这娃娃亲订的太早,怕是两家人有变数吧。”
“哦?订的是那一家?”
“青州叶家。”
安阳不说话了,端起茶杯品了一口,勾起一个甜甜的笑意,笑的李少卿毛骨悚然。
“青州啊,那地界可远呢。”终于,安阳悠悠开口。
“是啊,离胡地已经不足百里,素来以民风彪悍著称。”
“姜家莫不是因为叶家地处偏远,而瞧不起他人,是以拖着迟迟不肯完婚?”
李少卿连忙道:“这个,下官就真的不清楚了。”
“砰!”
茶盏清脆地叩在矮几上,安阳凤目一挑:“你不清楚还向殿下推荐他尚公主,好大的胆子!”
“公主息怒!”李少卿连忙跪地。这事儿他就只跟皇帝提过一次,不过当时皇帝并没有在意,安阳公主是怎么知道的啊!
如果你晓得你家公主是重来了一世后,也就不会惊奇她为什么知道了。
安阳道:“李大人,你素来是个聪明伶俐的。朝中有些小人说你做官只会溜须拍马,本宫从不这么认为。大理寺那么多复杂的案子,经过你手可谓是条条清明。自你入大理寺后已有十一载,不曾判过一桩错案,这份能耐,放眼朝中没几个人能比得上!”
刚受了惊吓的李少卿听此言后,心中小有得意。
“现在本宫却有桩公案,想请李大人讨个说法。”
“臣惶恐。”
“你起来说话。”
李少卿坐定,知道安阳所说的事定与姜敬有关了。
“你向殿下提了姜敬,这没什么。不过姜敬却是个自幼订了婚的,如今迟迟不肯完婚,这事儿传出去,落到了那搬弄是非人的口中,岂不是要说天家为嫁公主,强拆了一桩姻缘?!”
“是微臣考虑不周!只是当初那姜叶二家所订婚约已经各自销掉了!”
安阳冷笑:“谁会去深究他们到底是悔婚,还是被强拆的姻缘?这世间多少清清白白事儿就是在人的嘴里这么来回走一遭,就变得不清不白了!”说着,长叹了一口气,“好在如今这位姜家五郎身体微恙,目前还没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去。不过事儿既然出了,就要差个究竟。本宫不能坐视让小人泼了污水!李大人,你知道该怎么做吧。这桩案子,李大人是管还是不管?”
“此乃微臣份内之事。”不就是去查一下姜家与叶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么!
“行了,李大人公务繁忙,我也就不多留你了。”
“微臣告退。”李少卿恨不得逃也似的飞奔回去。
在回廊处时,玲珑意味深长地说道:“李大人,公主今日虽有愠色,但却是第一次让您办差啊。”
对啊,他怎么一下就没会过味儿来呢?!安阳虽然生气了,但目标很明确——姜家!而且照今天这个情况来看,安阳早就知道了这些事儿,却独独在全国官员大考的时候提出让他去查姜家和叶家的往事。这不就是明摆着让他去挑刺儿,将姜家给整一顿么!而这件事比较私密,安阳找他来办证明了对他很信任。李少卿觉得自己离九卿之位更近了一步!总结一下经验教训:
一、不要欺负老实人。
二、不要随随便便给公主们介绍男朋友!再小白兔的公主她身体里还是隐藏着皇室凶残的基因啊!
可惜,李少卿这两条心得很明显没有传授给白庆之。于是白庆之童鞋,义无返顾地走上李大人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