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乔觉得挺满足的,看着眼前流泪痛哭的弟弟妹妹,她没什么嗜好,从毕业以后,她就一直呆在茶馆里。这么些年,她已经习惯了身边充满了茶叶的味道。就连弟弟妹妹们让她回家休养,她都拒绝了,回家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一样等死。还不如呆在自己喜欢的地方。
直到这之前的一天,余乔突然发了病,这一次,余乔知道自己是挺不过去了。从小家里孩子多,家庭条件也不好,她的心脏病就被一拖再拖,直到后来,余乔也就不想了,病着就病着吧,反正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就是犯病的时候有点痛苦,平时注意点也就行了。也许是多年来养成的波澜不惊的性格,此时的余乔,心里一片平静,她不怕死,甚至,有的时候她期盼着死亡早点来临,好让她能更快的了结此生,不要再拖着这幅病躯过活。如果还有来生,余乔什么也不求,只求能有一副好身体。这是余乔闭上眼之前,唯一的愿望。然后,余乔就睡着了。
余乔睡醒后,觉的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出生在一个陌生的小村落里,家里家徒四壁,心里还是有几分满足的,父母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这一年正遇上大旱,父母养不活这么多孩子,便将才四岁的余乔买给了人牙子。余乔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做这么荒诞的梦,难道将死之人,真的能看到来生吗?那她的来生是不是也太凄惨的一点,从小就吃不饱不说,竟然才四岁就被父母给买了。
“大丫,快醒醒。到地方了。”余乔努力挣了挣眼,怎么还叫她大丫,梦不是已经醒了吗,在梦里,已经四岁的她没有名字,只是一直被父母大丫大丫的叫着。
“你还给我装睡。起来。”余乔只觉得耳朵钻心的疼。
“哎呦。”余乔忍不住痛呼出声,咕咚一下坐了起来。
“睡傻了你。”牙婆那张肥嘟嘟的脸离余乔的距离估计只有一厘米,连口水都喷的余乔满脸。
“张妈。”余乔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牙婆张妈放开余乔的耳朵,又用手指用力戳了戳余乔的额头。“真的是傻了咋的。不是张妈我还能是谁。”
余乔,低头看了看自己幼小的身体。心里一阵疑惑,难道自己真的傻了,自己不是做了个梦吗,怎么变成真的了。
“赶紧的给我出来。
余乔没上过大学,只断断续续的上到高中。让主家看看能不能选中你。瞧你干瘦干瘦那样,哎,我这不是做赔本买卖吗,在有些人眼里,可别到最后砸自己手里。”张妈说完,又瞪了余乔一眼,撩了车帘下车去了。
余乔彻底迷茫了,她一时也弄不明白到底是自己睡了一觉梦见了大丫,还是大丫睡了一觉梦见了余乔。她脑子里的记忆似乎混成了一团,怎么也理不清。
“皮痒了不是,赶紧给我下来。”张妈的大嗓门从门帘外传了过来。
“来了。”余乔也顾不上再想下去,她这小身板可受不住张妈的两下巴掌。
余乔下了车,才发现,车外是一条偏僻的小巷子,张妈正跟一个四十岁许的妇人,商量着什么。张妈看余乔下了车,一把揪住余乔的衣领,直接把余乔拎了过去。“你别看这丫头瘦,你看看这脸,将来长开了那也是有模样的。”
可余乔也从没抱怨过什么,她依然每个月把大半的工资寄给家里。她也依然一个人飘零在这个城市里。
那妇人,看看余乔皱了皱眉头。“太瘦了,也看着没什么样子。”
“您可不能这么说,我跟你说啊,她娘可是个能生养的,一气生了四个儿子呢。这个虽然看着小点,多吃几顿饱饭就过来了。绝对错不了,您放心吧。”张妈照着余乔后背猛拍了两下,差点没把余乔给拍地上。
那妇人听了这话,躺在病床上的余乔,脸上显出了几分意动。“可我是想买个大点的,这么小也干不了什么活啊。”
张妈一把抓住那妇人的手。“可大的银子多啊,还不好调教。这都是穷人家出来的,能吃苦,放心吧,将来一准的能干。甚至可以说是可怜又可悲的。您就放宽了心,我张妈,您打听打听,这方圆几十里的大户人家,哪个不是在我手上买的人去。您先领回去试试,要真不满意了,您再来找我。”张妈拍照胸脯保证。
那妇人终于递过了一个小布包,张妈用手掂掂分量。“成,这丫头您就领回去吧。”转手张妈就把一张按了手印的纸递给了对面的妇人。余乔看的仔细,那不就是大丫的父母给牙婆签的卖身契吗。难道说,她这一生的命运就被这一张纸给决定了。余乔很想大胆的把那纸给抢回来撕了,可就她目前的身板,连人家腰都还没到呢,还争个屁啊。
“走。”那妇人拉着余乔的手,走到了巷子内的一个小门里。门里的地方不打,也就三四间屋子,不过,这似乎是个内院,说不上好,院子很空旷,只在角落里摆着一套石桌。
“哼。”那妇人清清嗓子,也成功的将余乔的视线引到她的身上。“叫什么名字。”
“大丫,啊不,余乔。”余乔清亮的嗓音,让妇人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满意。
妇人点点头。“名字听着还行,就不给你改了。从今天起你就是这个家的人了。要叫我娘知道吗?”
余乔缩了缩脖子,憋了半天终于叫出了一声。“娘。”余乔暗自安慰自己,还好不是让她叫妈,看这女的年纪,平时见了叫个大娘什么的也很正常吧,叫个娘也没什么吃亏的。
“恩。毕业之后,余乔就一直在市里的一家茶馆打工,并每月坚持把工资的一大半都寄回家补贴家用。”妇人应了声。“还挺机灵的。你好好在这个家住下,娘是不会缺你吃也不会缺你穿的。”妇人因这一声娘,看余乔的目光再次柔和了几分。
“是。”余乔乖巧的点头。
“看来,家里虽穷,也不是个没教养的。”妇人点点头。“来,娘给你准备了新衣裳。赶快进来换上。”
余乔进屋跟妇人来到内室,屋子里的摆设也很简单。除了一张圆桌,就只有靠墙的一面摆着一张吊顶的大床,床上的帐子半掩着,映着屋里昏暗的光线,余乔依稀看到床头摆了一套土黄色的衣裳。妇人拿了衣裳,递给余乔。“换上吧。”
衣裳有些大,可能这妇人原本是没打算买个这么小的人回来。不过再怎么说,有了这帮孝顺的弟弟妹妹,也比余乔身上的衣裳强。
“有些大,回来我给你改改。”妇人看看余乔,又将余乔的辫子打散重新编了,这才略显满意的点点头。“头发上也没虱子,看来牙婆也是用了心的。”
余乔有些咬牙的想到,是,可不是用了心吗。在来见妇人之前,余乔被那牙婆子给按到水盆里狠狠的洗了,余乔估计,她至少被洗掉了三层皮,头皮也被篾子刮的生疼,牙婆子可不知道怜香惜玉,这手是可着劲的拽,真是庆幸她的头发还能在头皮上没有搬家。
“今个才来,就不让你见少爷了。桌子上有些吃食,你早点吃了睡吧。后来余乔慢慢长大了,弟弟妹妹们也学业有成,家里也慢慢宽裕了,只是余乔的病也错过了治疗的时间。明个我告诉你这家里的规矩。”妇人自顾自的说着。
“是。”余乔斜眼看到桌子上果然放着一个干馒头,还有一壶茶。
“今个先在这屋里歇着,明个我再给你安排住的地方。”妇人说完也不等余乔回答,就转身出屋去了。
余乔楞了一会,就听到了屋外落锁的声音,知道这是她才来,妇人还防着她逃跑呢。余乔也没管桌上的馒头,反正她也没觉得饿,她觉着自己就算死了也值了。
余乔这一生,那硬馒头估计能把她的牙给弄掉。只是门关上之后,屋子里变得很暗,余乔知道妇人也不会给她留灯,点灯不是还得费钱呢吗。她这个买来的丫头,咋有那待遇呢。余乔不得以只得爬上了床。
余乔盘了腿,坐在床上开始发呆。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变得模糊。就好像大梦醒来,梦境逐渐被淡忘一样。余乔仔细回想了好久,她知道她的名字是在那个梦里起的,她也知道她陆陆续续学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但是,整个记忆里似乎关于她之外的东西都被摒弃了,她想不起来她是不是有亲人,甚至她想不起来她认识的任何一个人。可有些画面却变得越发清晰,恩是的,余乔觉得自己应该是在一个茶馆里呆过很长一段时间,然后,然后对了,她希望自己能有一副好身体。余乔动动盘的有些酸麻的脚,可她这不是身体挺好的吗。在余乔百思不得其解之后,她终于决定放弃了,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好了。就算对一个四岁的孩子来说,脑子里装了这么多东西很不平常。余乔也不打算管了,反正这是好事,不是吗?就当自己心智成熟的早些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