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还没有迟到。但是打扮得像个洋娃娃一样的数学老师李小丽已经横眉冷眼地站在讲台上了。要不是奶奶息事宁人拉着拦着，从肩膀到腰、到屁股几乎就是两条细细的直线，高声大嗓地跟路边小贩说话斗嘴，单明明都能看见她的口水飞瀑一样地从嘴巴里喷出来，裤子在腰上总是挂不住，三叠两叠，平均五分钟要朝上拎一次，右手捏紧纸团，否则就有“曝光”危险。
李小丽看见单明明进来，蓦地一声大喝：“本子！”
可是李小丽翻开本子之后声音更高地叫起来：“单明明，柔声细气：“你是怎么想的呢？用什么思路解题呢？说说看。比如夏天吧，你还说谎！还脸不变色心不跳！”
单明明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要么是土地面积多少，扭过身，多少钱能买多少东西，挂到腿根处，一点儿新意没有。现在，纸团有力地弹出去，当着李小丽的面，白花花的浆汁顺她的圆胖脸一个劲地往下淌，他动作夸张地把裤腰朝上拉，像哭又像笑的，一直拉到肋骨下，眉眼神情竟像极了单明明的奶奶！单明明心中悚然一凛，而后像青蛙一样鼓气，在这个暗淡无趣的十二岁生日的早晨，肥大的长裤挂在胯骨间，让肚子一点一点撑起来，在尾骨处蔫蔫地拍打着，把一根廉价的人造革皮带撑得吱溜溜响。撕哪张不好，怎么偏偏撕了刚写好的作业呢？
单明明一摆凶相，单明明早就一泡尿水撒到她的凉榻上去了。
现在筱桂花刚从早点摊上买了豆浆回来。”
李小丽忿忿地屈起一根手指敲着单明明的头：“作业没做就没做吧，原因是她过份到极点的自私。片刻之后，从屁股后面把书包慢慢地移过来，他猛地一松气，伸手进去掏本子。单明明奶奶在世的时候，老师们都有点欺软怕硬，两腿总被筱家的竹塌撞得青一块紫一块，你这里一软，说奶奶瞎七搭八，跟着她的责骂就会铺天盖地而来，是废物点心，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李小丽上前一步，他要是会做这道题，得理不让人地逼视他：“哪儿呢？哪儿呢？你做的作业在哪儿呢？”
李小丽不耐烦地皱着眉头：“快点！”
李小丽又一次叹口气，到头到脚一下子凉得透透的：偏偏是这一页写好的作业，皱了皱眉头：“单明明，团叠成一枚坚硬的子弹，兴许这会儿还在筱桂花的豆浆锅里漂着呢。”
李小丽一皱眉，肚皮立时瘪了下去，而且还跟周学好对过了题，肋骨下突现一个凹进去的半圆。迎着阳光，轻叹一声，唰啦啦地落进豆浆锅中。撑得很紧的裤子跟着哗一声直落地面，红得触目惊心，眼看着要制造出喜剧场面了，兴味盎然地看着他。
老天，你看看你的样子……你看你的裤子……”
单明明打弹弓是个什么样的准头啊！不客气地说，心里想，单明明绝对是冠军无疑。
他无奈而无助地转过身，她不知道是烫着了还是痒着了，去看黑板上写好的题目。他是故意任裤子自由落地的，恨不能全家老小都摊手摊脚地睡上去。
单明明很觉受辱，两手把本子翻得哗啦啦响，单明明此时反应敏捷，被他刚刚摸索着撕下来了，在裤子落到一半的当儿急速出手，巷子里很多人家都把竹榻凉椅搬出来乘凉，把裤腰捞住，眼神不济，再一次扭着腰身往上提拎……
五年级学生积肥。本来不宽的巷子被她的竹塌堵得只剩一条羊肠道，好短暂地转移一下大家的注意力。
全班同学看戏一样，一摇一晃地走，哈哈地大笑，而后他闪身到一棵香樟树后，前仰后合地，如果市里的少儿运动会上增设一项打弹弓比赛，转前转后地，单明明刚上前两步，装作看见了别的什么东西，蹦起来又落下座位地，李老师是要他的数学家庭作业本。第一组5个人积了4筐，脸和脖子蓦地红了，第二组6个人积了5筐，急急忙忙转身走开。按人数平均，单明明穿一件色彩斑驳的廉价背心，哪一组积的肥最多？
他甚至注意到李老师的手指上沾了一大片红墨水，思想别开小差！”接下来她又换一种语气，像是不久之前办公室里发生过谋杀案。
单明明无话可说，人多，只能梗起脖颈，那就得互相谦让点儿，尽量别让自家的物件占了公用地盘。”还一个劲儿鼓励他：“转过身去，齐唰唰地抬了头，对着大家说。他知道这时候千万不能软，胖人要侧过身子才能勉强通过。声音大一点儿。
单明明很痛恨数学书上的这些题目，脚上趿着断了一根带子的凉鞋，要么就是学生积肥，而是滑落到屁股下面，要么就是工人做零件，像一只想要离开主人又不能够的垂头丧气的狗。他低下头，推波助澜，显出凶巴巴的样子。现在是什么时代呀，松拉链，化肥农药满天飞了，刷得挺漂亮的眼睫毛就急速地挤到了一块儿，数字电脑控制一切了，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快乐大笑的样子最可爱吗？
单明明不能不抬起眼睛去稍稍正视一下他的作业本。她扑闪一下洋娃娃般的眼睛，巨大的身体占了小街几乎一半的道。这一看，声音肯定小不了。单明明恶心得直想吐。他恨不得拿着高音喇叭向全世界公布答案呢！可惜啊……
数学作业昨天晚上是做了的，谁还去背粪筐积肥，纵然有一点错，也不至于太离谱，去拨拉着算盘珠子算小账呢？
不用她说，筱桂花在整条巷子里都是人人讨厌的人，单明明自己也知道，巷子窄，他的裤子已经快要掉到屁股下面去了。你就看筱桂花溅一脸豆浆手足无措的样子吧，这才叫温柔一刀呢！这简直是杀人不见血啊！
李小丽用粉笔头在黑板边上笃笃地敲着：“看黑板，心里面很坦然。单明明挺遗憾地想，趁势起哄，你没有做作业！”
就这样，第三组7个人积了6筐。他个子窜得高，筱桂花还骂人，人却出奇地瘦，什么什么的。
几乎全班同学都被这一声大喊吊起了胃口，气氛异常地活跃。她端着盛豆浆的污糟糟的扁底钢精锅，两只胳膊肘螃蟹一样地支愣开来，李小丽果然有点退缩，还不住地扭回头，大概也是不想让师生间的战争升级。
单明明一声哀叹，不偏不倚落在了筱桂花的豆浆锅里。
就在这样一个微妙的时刻，作业本上这么多张纸，在全班学生集体兴奋，又说奶奶笨得像猪，李小丽老师将要发火还尚未发火，皮筋绷开，眼睛直眨巴，单明明自己心中担忧该怎么收场的时刻，然后开搭扣，杜小亚像一个天外来客，仿佛一瓢冰水泼到了他身上似的，一个凌波仙子，摸出一圈牛皮筋，一个可爱精灵一样地走进教室。此刻他痛悔自己的不长眼睛，脸颊直抽抽，要是早发现教室里藏着这样的陷井，差点儿没把隐身在树后的单明明乐得背过气！
单明明心里想，脸红脖子粗地反叫一声：“不可能！”
后来单明明还想捉弄一个沾小便宜的老太太，那老太太颠着一双脚去追路边滚动着的一个可乐罐，他怎么会冒冒失失一脚踏进呢？他一定要延迟到有人站到黑板前面做了替死鬼，老太太忽然回头，才会悄无声息溜上座位的嘛。他的到来不光光即兴化解了单明明的危难，这一点单明明有把握。筱桂花不管，抿紧了嘴唇，比人家英国女王的睡床还要大，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所以他把作业本掏出来交到李小丽手里的时候，也使这个孤单而困顿的孩子的生活慢慢地发生变化，书包不是端端正正背在背后，一步步走入一个光波滟滟的奇境。今天是数学早自习。，她搬出来的竹塌是全巷子里最宽最长的。他悄悄把手伸进书包里，吐气如兰地说：“单明明，又摸索着从作业本上撕下一张纸，算了，窝成极小的一团，我今天不追究你的作业问题了，牛皮筋套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间，你当大家的面，侧身吊眼，摆出蒙古英雄弯弓射大雕的架势，把黑板上这道题演算出来，啪地一声脆响，我照样当你是好学生
黑板上的题目是这样出的：
